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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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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着,让你失望了?”明绮面对昔日故人,眼中不见敌意,不见纠缠,有的只是不达眼底的笑。
萧霁听到她的话,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
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动容的神情一点点变化,最后双唇紧抿,眼神清淡,却怎么也不愿意再看明绮。
就在明绮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听见萧霁微不可查地说:“你是明长风。”
明绮挑眉,后退一步放开萧霁。
萧霁方才大约担心她是什么歹人,竟然走到了宽阔的街道,方才两人动作不小,已经引了许多围观的百姓过来。
明绮面上神色不改,心中却有些讶然。
这些年萧霁定然吃了不少苦头,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逸群之才,如今看来却带了些狠劲儿和灵活。
有点不像是曾经那个最爱清冷漠然地端着,哪怕身处泥沼也能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了。
“我就是大将军明长风。”明绮大方承认,双眸盯着萧霁。
萧霁双手死死握起,手臂上青筋毕露,却只是垂下眼,看不出太多外露的情绪:“你找我,想做什么?”
“难得看你这么落魄,要不要和我走?”明绮双手抱胸,一双桃花眼带着漫不经心的打量。
萧霁快速看她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声音低哑暗沉:“不必了。”
“为什么?”明绮问。
萧霁漠然道:“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要带我走,你难道就不恨我。”
明绮有些惊讶他的敏锐,她撩了把额间的碎发,含笑道:“我若说是我对你旧情难忘,想再续前缘呢。”
萧霁僵硬抬头,却看见她有些虚假的笑容,神色彻底淡了下来:“不可能。”
是她说的话是假的不可能,还是再续前缘不可能呢。
明绮漫不经心地体会着他话中的含义。
两人僵持间,青凤带着一队侍卫姗姗来迟。
明绮侧头看了眼凑过来的青凤,又看向眼前的萧霁,又一次问:“真的不愿意和我走?”
萧霁没说话,却慢慢后退一步。
明绮笑了,往日明快的笑意难得有些冷:“阿霁,三年前你同我和离的时候,可没有给我什么商量的余地呀。”
“所以。”明绮眼眸微弯,下一刻却快速转寒:“青凤。”
“在。”青凤带着一众侍卫单膝下跪。
“把他带走。”明绮慵懒挥手。
现在?
青凤愣了下,看了眼周围指指点点的百姓,硬着头皮道:“是!”
“把他压走。”他木着脸看向身后一众侍卫,指着一旁的萧霁做了个手势。
底下的人立刻会意,上前捉住萧霁双肘,把人紧紧压制住。
青凤凑到明绮跟前,在她耳边小声道:“主子,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也不能过于大放情怀啊,别说会传入皇帝耳朵里,若是传入御史言官的耳朵里,您这名声……”
明绮嗤笑,拍着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皇帝想看的就是我声名败坏招致朝野不满,若我严于律己,才真的要招他忌惮。”
“那这萧霁,您怎么又和他扯上关系了呢。”青凤苦着脸。
“世上好男儿千千万,您怎么就非得喜欢他啊。”青凤撇嘴。
主要是这霸道将军强制爱的剧情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明绮心知青凤误会了,却不解释,而是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满道:“主子的事情你少管。”
“务必把人看住了。”明绮看着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的萧霁,不忘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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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皇帝虽对明绮猜忌防备,但明面上却对她好得没话说。
皇帝钦赐的将军府壮丽辉煌,府内小桥流水,珍奇异兽应有尽有,每一处都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明绮躺在贵妃榻上听着管家汇报着皇帝拨下来的赏赐,有些走神的想,要是军费拨款的时候皇帝也能这么大方,才真的是谢天谢地。
“皇帝的意思是,还保留将军郡主的封号,每月将军可领双倍俸禄。”管家颔首低眉,恭敬道。
“但皇帝吩咐将军的事情,希望将军尽快完成。”管家补充。
明绮支着下巴,磕着瓜子,漫不经心问:“你是舅舅派来盯着我的?”
管家愣了下,跪在地上说:“将军误会,奴才的月钱只从将军府领,方才也只是转述上面的吩咐。”
“上面是谁?”明绮又问。
“是陛下身边的姜公公。”
姜公公身后代表的可不就是陛下。
明绮琢磨着他话中的含义,她扔了手上的瓜子皮,抬手示意管家起身:“我最讨厌被人看着,若让我知道府中有人多嘴,向外多说只言片语,我就扒了他的皮,给我在塞北养的鹰当零嘴吃。”
管家将头埋得更低:“奴才不敢。”
青凤从屋外进来:“萧霁已经安排在后院了,但……”
明绮侧头:“怎么了?”
“他想回自己的家里取些东西。”
“府中东西都一应俱全,是什么要他非跑一趟?”明绮挥退管家,问。
青凤不着痕迹站在屋门口,确认无人能听见两人谈话后才说:“他不肯说,属下怎么也问不出来。”
“让他去就是。”明绮拧眉,补充道:“找人暗中盯着,我要知道他要拿什么回来。”
青凤领命。
“主子今日回京,为什么不回明府而是来这什么将军府。”
“皇帝要我去查萧厉山踪迹,在塞北时就听闻,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近两年来对萧厉山的追查从没停止,想必是萧厉山身上有什么皇帝忌惮的东西。”
“皇帝多疑,既然令我负责之后的搜查,怕是我身边也安插了不少眼线,回去岂不是给爹娘添乱。”
“萧厉山?主子带萧霁回来莫不是想利用萧霁顺藤摸瓜。”青凤惊道。
明绮颔首,叮嘱道:“让手下的人务必看好萧霁,一有消息立即来禀报。”
青凤迟疑:“如此说的话,您当真放下之前的感情了吗?”
明绮嗑瓜子的动作不停,她睨了眼青凤说:“你对我的事情倒是关心。”
青凤摸着脑袋讪笑。
“萧厉山老奸巨猾,他躲了两年,绝不可能轻易露出马脚,只有萧霁一条线怕是不行。”明绮若有所思。
“但萧厉山人去楼空,线索都断了,独留一个萧霁……”
明绮摇头,道:“他是跑了,暗中和他勾结的人还没跑,若是能找出来,有了!”
明绮眼前一亮,拍手道:“明日你我去齐王旧邸看看。”
“但王府被封了,要进去得有皇帝手令。”
“你不会翻墙吗。”明绮拍他脑袋,明媚的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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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打更人在街道上吆喝着走过。
萧霁关紧房门,顷刻间失力一般瘫坐在地上。
烛影摇曳闪烁,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萧霁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间,单薄的肩膀轻轻抖动。
不过少顷,膝盖上的裤衫就湿透了。
等萧霁再抬眼,已经红了一双眼尾,配上他天生清冷的五官,到像是个霍乱人间的妖精。
萧霁扶着墙站起身,等神情渐渐平息下来,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
他没有打开,而是将布包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珍而重之。
屋顶上的瓦砾被人缓缓挪回原位。
晚风吹过烛火,孤枕寝寒。
只留瘦削的青年蜷在被褥间,泪洒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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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
明绮简单洗漱过后,挥退几个侍女,坐在饭桌前抱着一碗面条嗦着。
这次青凤没有单独来见明绮,而是和青鸾一同进门。
青鸾是个衣着利落简单的清冷女人,平日也总是不苟言笑,办事可靠,不似青凤跳脱。
“属下确认过了,萧霁回家拿的是个布包,也就比香囊大一些,但他始终不曾打开,无法确认里面放的是什么,且他十分警惕,便是回屋后紧闭房门也不曾打开布包。”青鸾说。
明绮点头:“萧霁不傻,若真是重要东西,不会让你们轻易找到,去把他叫过来吧。”
青凤很快带着萧霁进来。
萧霁换掉了之前那身破旧的粗布麻衫,换上了将军府准备的衣服。
明绮从没有对管家吩咐过萧霁的事情,他的住所都是青凤安排的,管家拿不准明绮的态度,又不敢冒然请示,就给他准备了一身中规中矩的青衣。
布料说不上多好,上面的花样也朴素到有些简陋,但十分合身。
萧霁抿着唇,一连严肃漠然地站在门口。
明绮看着他,她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吧。”
萧霁沉默片刻,却出人意料地听话,只是坐下时动作有些僵硬。
青鸾极有眼色地端了一碗面条放到萧霁面前。
明绮自己那碗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干脆放下筷子。
她双手交叠支着下巴,看着他说:“先用膳,用完了带你出去添置一些衣服。”
萧霁抿唇,伸手拿起筷子,却迟迟不碰碗中汤面。
他垂眸盯着汤面半晌,却是放下了筷子,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他一副炸刺的刺猬模样,明绮长眉微微扬起,说:“我没记错的话,今日该是你的生辰才对。”
这话说完,萧霁脸色更加清冷,他看着眼前的汤面,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绮当然知道这话说出来萧霁定然不快。
萧厉山还没有倒台的时候,萧霁作为他的嫡长子,本该是顺风顺水万众瞩目。
事实上却是萧霁生母早逝,萧厉山另娶王妃,对先王妃留下的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从来不喜。
自有记忆起,每年生辰萧霁都是一个人过的。
她曾听萧霁提起,他不喜欢生辰,一个门庭冷落的生辰会更显得他无人在意。
似乎那时候她还大言不惭地和萧霁说,以后的生辰她会帮萧霁热热闹闹得办。
后来怎么了呢?
似乎萧霁受到皇帝重视,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连带着也开始受萧厉山的重视,第二年他的生辰被自己张罗得十分风光,再之后……
明绮轻嗤一声,不打算惯着萧霁的脾气,道:“今日要去的地方不少,若是现在不吃,待会儿饿肚子的也不是我。”
“你能告诉我,强留我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吗?”萧霁垂眼掩下情绪,语气低沉中带着微不可查的迷惘。
“你可以当我是旧情难忘。”明绮十指相交抵着下巴。
萧霁倏然转头看向她。
“大概是本性难改,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明绮慢条斯理,神情平静。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无所谓,留在我身边,直到我不需要你为止。”
顿了下,明绮侧头看他,唇边的笑意味深长:“对你而言,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去处不是吗。”
萧霁冷了脸色,抿唇:“你把我当什么了。”
“听说京城名门富商之间都流行豢养伶人娶乐,长夜寂寂,我也很想试试。”明绮弯眸。
萧霁骤然起身,一言不发但脸色无比难看,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