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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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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宁大长公主阴狠毒辣,手段残忍,靠近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是西州人民公认的事。
并且认为,她身边那个女侍从就是跟长公主学的。
故而长公主在茶楼出现后,茶楼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客人再来,里面原本在的,还没走的,也就只有那位状元郎的朋友罢了。
而自挥鞭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从上面传来,那位朋友就急得打转。
小二端上一杯茶水:“陆公子,您就坐下吧,长公主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总归不会弄死人。”
“慕玄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苦刑!”这位陆公子哀叹一声,站在桌旁将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喉咙,苦着脸说:“都怪我没拉住他,不然也不会这样……”
小二无奈给他满上茶,好言相劝:“陆公子是第一次来京都城吧?大长公主殿下向来是这样的性子,从前没露面,只在轿里的时候都没人敢惹,更何况现在……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可我好友在上面啊。而且若受重伤,后日又如何骑马游街?”
“……公子稍安勿躁。”
小二还想再劝,但陆公子却忽然抻了抻脑袋,把小二扒拉开,小二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看见是方才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原本躲在桌椅后,见他们注意过来,便飞快转身,分明是跑进了茶楼的后院中。
陆公子有些恼:“你们茶楼的人惹了事,你们自己怎么不去管?!”
小二顿了一顿,解释:“他不过一个没爹没娘的乞丐,我们茶楼也只是偶尔会收留他片刻,算不得我们的人。况且京都城只有傻子才会惹……”
陆公子瞪他一眼。
小二当即“哎呀”一声,打了自己一嘴巴,低声下气:“草民口无遮拦,公子莫要怪罪。”
旋即便把茶杯拿起递过去,状似提醒说:“等着也是等着,喝口茶吧,公子,楼上的鞭声,也停了。”
……
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他们并不受茶楼内气氛的影响,甚至压根不在意这些,热火朝天给路过的人推销着自家的物品。
“小姐你这就蛮不讲理了,我家那可都是正规的,您出去打听打听我们黄金轩,谁人不知?”
“那也贵得不像话了吧?”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个价,别人都买得了!而且我已经降了些价格了,小姐您既然还买不起,那便也注定不是我们黄金轩的客人。”
“……”
女子气得脸一阵红一阵青,转身欲走,这时却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她脚边。
低头一看,是一锭金子。
头顶传来一道懒散的女声:“罢了,掉了就掉了,本宫不要了,它与你有缘,你便拿走吧。”
抬头,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倚在窗边,笑意吟吟。
说了这话,便伸手勾勾窗户,关上窗户,也不再看见她的面容。
“京都城竟一直是这种风气。”
屋内,香薰的味道重了些,血已经被清理掉,但仍是还残留一些血腥味道。而话说完,刚好绷带的结打好,李连清抬手将衣服拉起来,“这不就是骗人么?”
褚缨挥挥手,戾期便退了下去,她道:“黄金轩一直以来便是这样,它是京都城的老店了,自西州开放以来就存在,店做得久了,多少会染上些金钱的味道。”
李连清道:“他们这制物的价格,怕是只有官家们消费得起。况且,真的值这个价吗?”
褚缨笑了笑,望着他:“真想买的人,都会想尽办法筹钱去买,而那些钱怎么来,黄金轩不在乎的。那一单的价钱都抵去普通商家多少单的分量,你可知道?”
“那又如何?”李连清蹙眉,“我知如今西州正鼎盛,经济繁荣,可也经不起这样的物价磋磨,如今,竟还要摆个外摊在这儿与普通商家争场地,何其荒唐?”
褚缨只道:“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李连清愤然:“这般引得人想要了,若真有人为了筹钱做些不正当的事情,那不就乱了……”
褚缨趁机往他嘴里塞了个葡萄。趁他忙着咬肉吐籽的时候说:“我管不着这些事,不过,你倒是很关心这些。”
李连清匆匆忙忙咽下果肉,“……我爹说了,以后我就是西州的官员,此行赶考,一路不仅不能对读书懈怠,更要注意民生,这样以后才能做个好官。”
“做官了,就没有好的可能。”褚缨一盆冷水泼下去,睨他一眼,“这黄金轩,当初还是你们先祖劝王上留下的呢。”
李连清:“……”
许是觉得跟她说这些没什么用,李连清闭口不提了。他转头打开窗户,外面的喧闹又传入耳中,看了会,方才轻轻开口询问:“我可以走了么?”
褚缨抿一口茶,没有说话。
室内只他们二人,耳边只有窗外那一声声吵闹的吆喝。
不知过了多久,沉默的大长公主忽然靠近过来,捏住他手臂将他翻了个身,手指扯开他刚刚理好的衣衫,那衣衫上还有血,但熏香味道太浓,将这些都盖了下去。
李连清垂着脑袋,闭了闭眼睛,暗自叹出一口气。
看来是还不想放过他。
公主府带来的药是顶好的,现在距离上药已经过了许久,疼痛感减轻了不少,李连清猜不透这位长公主的心思,不敢轻举妄动,只微微偏了偏头。
身后,褚缨只是定定看着他被纱布缠绕的背脊。
良久,方才抬手,在上面摸了摸。
忽而又倾身,从后面环住他,靠在他背上。
李连清赧然,他离窗户近,便伸手将打开的窗户关上了。
无他,风从外面吹来,挺冷的。
这样过了半晌,褚缨才离开,静静望着他再次理好衣裳。
止期忽然掀开帘子道:“主子,仪鸾司派人来了。”
褚缨起身,拿过外衣,在止期的帮助下套上。
“仪鸾司的谁?”
“是君主的人。”
褚缨微微垂眸,音色沉了沉:“请进来吧,许是来接人的。”
止期应声出去,不久后,带着个女子进来了,是仪鸾司中的官员。女官身形颀长,体态端方,弯身朝她作揖,音色洪亮:“君主听说有人冒犯殿下,特地让臣来看看。”
她眼神瞥到李连清,顿了顿:“顺便,带回去帮殿下处置。”
褚缨靠在桌上,弯眼看她:“仪鸾司管得是越来越多了。”
女官恭敬道:“君主的命令罢了,殿下。”
褚缨觉得好笑,低低笑了几声,笑得身子发颤,而后看着她:“这才多长时间,君主就知道了?不会是派人盯着我在吧?”
女官淡道:“君主是西州的统治者,整个西州的事都能知道,更何况只一个常宁城?殿下多虑了。”
“哦,是我多虑了。”褚缨笑着靠在桌上,转眸看向了默默坐在一旁的李连清,“不过说起来,他是君王钦点的状元呢,带回去,君主要如何处置?”
女官默了会。
还未想出如何回答,就听见大长公主又说:“后日,这位状元要同各位才子一起游街的吧,那我知晓了。看来,君主是怕我把他折腾死了,又或者,只是你们仪鸾司怕我把他折腾死了,又要重新安排游街的各种事宜——”
女官提声打断:“殿下,如何处置是君主的事。”
褚缨轻笑,停下言语。
女官接着说:“王上的心思,又岂是我等小官吏可以揣测的。”
杯盏被放在桌上,随着一声叹息,褚缨的手跨过桌子,把李连清的手臂拉了拉,没拉动,便硬拉上来,握住他的手,问:“小状元,你想去见君主吗?”
李连清:“……想。”
褚缨歪头看着他,身子朝前凑了凑,“他哪儿那么有魅力啊,你再陪陪我,不好吗?我们玩得不开心吗?”
李连清仰头望天花板,幽幽叹气:“殿下决定就好。”
于是褚缨也叹气,看向女官说:“你看,他不想现在就走,你出门再等等吧,一会就好。”
女官抬眸看了眼他们,再次垂眸,作揖退下。
等到女官离去,屋内再次只剩他们二人,褚缨的手攀上他手臂拉了拉,把他的身体拉得歪向自己,缓缓道:“说,你不想去见君主。”
李连清梗着脖子不看她,说:“我巴不得去。”
“你不想。”她的语气明显一沉,瞬间没了笑意,手也紧了紧,攥得他手臂生疼。
李连清抽了抽自己的手,但换来的是更大力的拉扯,他不明白,分明他也能拉弓射箭,却怎么都比不了这位殿下力气大。
他被拉得身子都歪倒在桌面上,下巴又被她掐住,力道重得像是要将他的骨头碾碎。
“说你不想。”
李连清说不出话。
或许此时,顺从她,是最好的选择,可他不知道接下来若是留下,她还要如何折磨他,又或者,只是单纯不想屈服。
总之,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这么看着她。
褚缨看他不肯回应,一发力,将他甩到了地上。
后背又开始疼。
她让他滚。
李连清忍着痛,深吸口气起身往外,跟着女官下了楼。
那位陆公子迎上来:“你可算出来……天啊,我先送你去医馆看看吧,这人简直是太可恶了,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你别说话了,一会又被听见。我要先去面见君主,你在外面玩会吧,就在长乐巷里等我。”
“好吧……”
几人离去,茶楼的门一开一合。
小二还在收拾茶桌,抹布将桌面擦得噌亮。
忽的,他停下动作抬眸,见着上面的大长公主倚在栏杆上,手里还拿着一盏热乎乎的茶。
小二赶忙退后跪下:“今日掌柜的不在,去外摊忙活了,不过掌柜让我带话,说,殿下放心,咱们茶楼还想再开个百年的。”
大长公主没有说话,片刻后,一个钱袋被丢了下来,砸在桌面上发出声响。
小二头都没抬,跪趴在地上扬声:“谢殿下赏赐!”
褚缨转身准备坐回去,楼下又传来脚步声,“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上了楼梯,停在她身边。
她没有看,朝止期伸手,又是一个鼓囊囊的钱袋,而后钱袋转手,往身旁丢去。
但没被接住,掉在了地上。
于是褚缨才转头看过去。
小男孩站在边上,脚底下就是钱袋,眼神却是定定看着她。
褚缨提了提唇角,抬起杯盏悬在他头顶上,杯身倾斜,茶水全都浇在了小男孩头顶。小男孩这才低了低脑袋,紧紧闭上双眼,这样茶水才不至于入眼。
再睁眼,面前的人已经进去。
小男孩垂了垂眸。
这时止期的手才从口袋中拿出,将一锭金子丢到他怀里去。
霎时,小男孩眼神一闪,终于是拿起钱袋,随后把金子和钱袋揣进怀里,翻下栏杆从二楼跳下去,飞快就出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