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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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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热没散,报道那天又是个大晴天,早上才到学校就已经烈日当头,光线毒辣。
公交车上几乎都是开学的学生,还有拎着行李箱的,又挤又闷,于诗遥才从公交车下来就已经热得冒汗。
虽然还没到正式开学时间,但是学校周围的店铺都已经开了,门口摆满了盆桶蚊帐等生活用品,挤满了新生和家长,窄道上拥挤难行。
她已经热得不行,只匆忙跟付峤礼说了句等我就钻进了一家靠近的店,打开冰柜拿了两根雪糕。
家家店铺都生意火爆,就连结账都要挤过去。
当她终于挤到柜前,老板抬头一看她手里的雪糕,扬声道:“刚刚已经有人付了。”
生意忙,才跟他说完又招呼着下一位,她就这样被略过。
身后急着付钱的人高高举着手机从她肩膀上伸过去扫码,手臂一撑把她挤到了一边。
她刚捏着雪糕从人缝中挤出来就看到了付峤礼,他站在门边的台阶上,避开了人潮进出的门口。
攥着书包的背带,垂睫看着她一手一个雪糕从里面挤出来。
他本来个子就很高,这样站在避开人群的台阶上,她站到他面前的第一眼只能是仰头望着他。
她一手举着一个雪糕,到他面前,弯了个好看的笑问:“要哪个?”
他语气仍然很淡,目光没有看雪糕,而是看她,“它们都一样。”
“那也要挑一个啊。”
他一时没动,她仍然仰头看他的眼睛眨了眨,灿烂又好看。
他随手拿了一个。
她剥开雪糕的包装,丢进店门旁边的垃圾桶,天气好热,人多起来更热。咬了一口雪糕凉快下来,她才说道:“你刚刚怎么付的啊?”
“我有老板微信,转给他了。”
她诧异转头看他,“你还加人微信?”
他反应平静,“为什么不可以。”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随便把别人加进自己通讯列表的人。”她刚刚的一口雪糕咬得太大口,冷得嘴巴直呵气,这才说后面的话:“你像是那种只活在别人的聊天里,高不可攀、可望不可即的人。”
“我只是普通人。”
“你还普通啊?”她小口咬着雪糕,笑起来:“我爸妈天天说你,这个暑假我的耳朵都听起茧了,不过你应该没有听过我吧,我这种反面教材,你爸妈应该不会跟你提。”
他又不说话了。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也没在意。
到了学校门口,校道里几乎都是新生和家长。
他今天也不是专程来陪她开学报道的,他有自己的事提前一天返校,所以爸妈才让他带着自己顺路。
她也不可能真的让付峤礼像学生家长一样全程陪着自己,她和付峤礼还没有熟到那个程度,所以才进校门,手上的雪糕吃完,顺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后,她就说道:“我自己去就行了,其实这种事用不着陪我,学校才多大,又不会走丢,你去忙你的吧。”
不等他回答,身后有人扑上来勾住她的肩膀。
身体被碰到的瞬间,昂贵的香水味涌入呼吸,腐烂的味道让人想呕吐。
明亮的阳光在顷刻间粉碎。
重力压下,她的身体猝不及防前倾了一下,伴随着耳边的笑声:“诗遥,总算见到你了,怎么一个暑假都没有跟我们联系啊。”
而后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付峤礼,佯装才看到的吃惊道:“这是谁啊,新交的男朋友啊?长得很帅啊。”
后半句的时候,付峤礼不动声色微皱了下眉。
她抑制住刚才的刹那上涌的感觉,脸上仍然挂着笑,“不认识,刚刚在校门口碰到的,问问路。谢谢你啊帅哥。”
后一句话是冲付峤礼说的。
“走吧,去看看我们分到了哪个班。”她跟许琪说着,转过身当做确实不认识付峤礼一样。
背过身走开的时候,她伸手在背后朝他挥了挥手,做了个拜拜的动作。
来的人不止许琪,几个女生穿着短裙,露出笔直的腿,背着新款的名牌包,腕上的手链璀璨奢侈,是家里开着豪车一路吹着空调冷气送来报道的那类学生。
往校园里一站很是惹人注目,只看一眼就能感觉到她们身上有着不同于别人的优越。
她们几个人走过来时,身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往旁边靠一靠。
她被围拥在中间,像关系很好的姐妹一样。
南苔市不大,兜转几圈,几乎是都是彼此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绕几个圈子总能认识。
光是看着公告栏上的名单,挨个看名字都能细数出不少八卦。
这一个名单看下来,同班里有好几个熟悉的名字,看到其中一个名字时,她微微皱了下眉。
许琪只扫了一眼自己在哪个班就去看于诗遥,在看到名单后,有些浮夸地兴奋道:“曾凯跟你一个班!天哪,他不是一直在追你——”
话音点到为止,捂住自己的嘴,像是意识到自己在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周围都是在看分班的新生,拥挤在一块公告栏前。
她的声调说高不高,附近的人恰好都听得到。
闻声朝于诗遥看过来,眼神都带些变化,有人根据曾凯这个名字认出了她,扯了扯同伴的袖子,看完分班后迅速走掉,像是在躲她。
这些异样她当做没看见,从始至终平和,看完了分班和教学楼的位置。
找到了班级,教室里已经来了很多人,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收发表格,挨个填着信息。
许琪暂时跟她分开,临走前还跟她说拜拜,惹得教室里的人闻声回头看她,认识她的人多看了她几眼,挡着嘴小声跟身边的同伴嘀咕,又有人回头看她几眼。
她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讲台前,班主任核对着她的名字:“于诗遥?”
那些目光暗自看着她,好奇着于诗遥这个名字长什么样。
她答,“是。”
班主任把表给她,“把这些填了。”
她拿了表从讲台前走下来,迎面途径的目光纷纷避开,在她走过后又黏上来。这一切,她都当做没有看见。
她找了个空旷的桌子,从包里拿出笔填完表,交了报道的资料,走出了逐渐拥挤的教室,陆续来报道的人越来越多。
走廊里男男女女,很多都是初中部的人,南苔市不大,兜兜转转几圈想认识个人不难,不少人都是见过的面孔。
三三两两结伴走在一起,笑闹的话题在认出她后短暂的停顿,在她走过后又继续聊什么不难想象。
她来得早,报道完也早,走廊里这时候才是人群的高峰,她逆着人潮从走廊出来。
才拐了个角,身后刚刚经过的女生迫不及待小声跟同伴分享:“于诗遥啊,你没听过她的名字吗,很茶一女的,仗着家里有钱长得好看,同时把好几个男的玩得团团转,不过她家现在也就那样……”
走得远了一点,后面的话也消失了。
但是她们会说什么一点都不难猜到。
下了楼梯,身后再次有人追了上来,亲昵地喊着:“诗遥,你等等我。”
追上她之后,自然地挽上她的胳膊,那股粘腻得想要呕吐的感觉又刹那上涌。
而对方如同无所察觉,仍在熟稔地娇怪道:“诗遥,怎么对我那么冷淡呀,暑假我给你发过好多消息约你出来玩,你都没有回我消息。”
她压抑住那股无名粘腻的感觉,语气仍然自然地回答她,“家里不让玩电脑手机。”
许琪有些夸张地捂着嘴巴,“叔叔阿姨不是向来对你很好吗,你撒个娇哪有不同意的事。”
说到这里,才注意到她的穿着一样,作出惊讶的语气:“呀,诗遥,你怎么还在穿去年的裙子啊,我们上周去逛街,本来是奔着当季主打去的,店员说被人买走了,我们还心想肯定是你把那条裙子拿下了,你怎么没穿呀?”
“我没买。”
“不应该呀,你不是一向很喜欢那个牌子吗?”然后像是才想起来她家现在的处境一样,抱歉道:“对不起呀诗遥,我还当是以前……”
于诗遥仍然笑着,回视她:“没关系,以后注意。”
到了一楼大厅的门口,她脚步停下,“我们家现在不顺路,你先走吧。”
“一起呀,我家的车就在外面,我可以送你,我们是好姐妹嘛。”
女孩漂亮的眼睛像毒辣的蛇瞳,透明、亮丽,清澈得没有一丁点恶意,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在搬进梧桐巷前经历过的一切。
许琪搭挽着她的手如同镣铐,那么纤细娇贵的手腕,像是纠缠攀爬的蛇,皮肤触摸到的每一寸都冰冷。
她抽出自己的手,仍然微笑着:“不用麻烦,我还有其他的事,下次再一起。”
许琪倒也没有再坚持,漂亮的眼瞳已经浮上一层满足,很好说话似的跟她挥手道别。
许琪走后的很久,她仍然站在原地。
大厅直面着太阳的照射,毒辣又刺眼地灼烧在她的皮肤上,这样暴晒的温度,她热得出了很多汗,滚烫的热风卷过,身体却从深处感到冷。
冷到,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不受控制的颤抖。
她要花很多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平静的站在这里,那种上涌的粘腻感好像火山的稠浆,会在控制不住的瞬间喷涌而出,无差别的摧毁周围的一切。
等到稠浆的涌动慢慢冷却,耳鸣的嗡动也开始淡去,她终于渐渐能够听见周围的声音。
结伴的交谈,笑声,跑跳的打闹。
阳光,温度,风。
感受到属于这个人间真实存在的、正常生命的东西,血液重新流动,心脏恢复跳动。
她仰头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比起早上刚来的时候,光线又毒辣了几分,这一眼看过去竟然刺眼得眼睛酸胀。
她伸手挡在眼睛上面,试图遮住一点光线。
然而面前刺眼的光线忽然全都暗下来了。
漆黑的伞面,将她与刺痛隔绝开来。
她怔怔回过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付峤礼。
他的手里撑着伞,举在她的头顶。
阴影笼罩下来,他的皮肤依然白得醒目,扣子规规矩矩到最上面一粒,温淡的眼,沉默的唇,他往那里一站,周遭都会像静下来一样,毒辣的日头和聒噪的人潮都如同远去了的画外音,只有头顶沉默的伞和他握着伞柄的指节清俊。
高一跟高二不在同一栋教学楼,他是从她身后走过来,也就是说,他早就在这栋教学楼的大厅里了,早在她从楼梯下来之前。
每一幕,每一句对话,他都早就看见。
她用了多久让自己冷静,他就站了多久。
对视只有一秒,她弯了个惯常的笑,没问他怎么来了,而是问:“你哪里来的伞啊?”
他语气平静,“报道完了吗。”
她仍然笑眼吟吟:“不然怎么在这儿。”
“一起回家吧。”
“你怎么不问我了?”
他仍然低睫沉默看着她,望着她仰着好看笑容的脸,神色不变,“问什么。”
“问我——习惯这样的生活吗?”
身后来来往往是陆续去报道的新生。
有人认出她,频频好奇的向她投来打探的目光。
在看到她面前的付峤礼后,打量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没有语言,但是好像已经有无数个声音涌进耳朵,震耳欲聋,能把人的心脏压碎。
付峤礼的伞沉默撑在她的头顶,遮住那些灼烧她皮肤的光线。
笼罩而下的晦暗里,她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人。
他的话很少,神情平淡,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只看他的眼睛很难看出他的情绪,他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的疏离感。
付雪糕钱的时候,她打趣他不像是会随便把别人加进自己通讯列表的人,但他的确给人这样的感觉,比起沉默寡言,他更像是置身于世俗之外的旁观者。
这世间少有世俗能够住进他的眼睛,所以她也很少认真去看这双眼睛。
“你已经告诉过我了,这样问你的人是不懂你想要的是什么,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答案,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他一字一句慢慢说着她告诉他的话,好像是想告诉她,她说的每个字都被他放在了心上,所以问过的话不会再问第二次。
然后,听到他停顿的声音继续说着。
“伞是刚刚在学校旁边买的,我在大厅已经等了你一会儿了,我今天不用特意来学校,我的事等明天正式开学也可以。你的名字,我很早就听过了。”
他撑着伞,“于诗遥,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