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难遇我》初见心

32、再难遇我

　　冬寒卷过长街，迎雪而开的梅花依然挺立在寒风中，丹城已然二月初，出了门温度也没有丝毫骤减。

　　江泠不习惯出门串亲戚，但毕竟丹城的习俗如此也只好作罢。

　　一大清早，江云柳就带着江泠走亲访友，街上的街道逐渐冷清，只有三两行人逆风而走。

　　江泠双手拎着礼品心中不禁感叹：如果在桃市过年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去迟晓的家里了。

　　最终江泠是在姑妈家吃的午饭，整个丹城她只跟这个姑妈最亲近，不只因为她是江瑞凯的亲姐姐，还是从小看护到大的亲人。

　　江含荫收拾完碗筷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半，她们家的电视一直是播放着的，从厨房出来后她就拉着江云柳到客厅看新闻。

　　俩人看的是一档午间新闻，江泠一直在沙发上打游戏，耳边是与整个游戏不符合的、严谨规整的言辞。

　　明明电视里新闻的音量并不大，可接下来的那则新闻江泠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据锦城台记者报道，昨日锦城一男子在驾驶期间出现高热、呼吸困难等病因，经热心市民送往医院，为不明原因感染的恶性肺炎，仅一天之内所经之处皆出现相同状况。】

　　【后证实为病毒式肺炎，此病毒靠飞沫、接触传播，传染范围广大，严重者可造成器官衰竭甚至死亡，现锦城已全面封锁，除医护人员外不得进出，并医务人员做好相关防护，避免感染......】

　　“啪嗒”，江泠手里的物件滑落到沙发上，她几乎错不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墙上的屏幕，在听到‘锦城’这两个字时她本能的一顿，直到主持人接下来的报道更是令她呆立不动。

　　锦城，这是许洛宁所住的城市。

　　“年还没过，西部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而且这疫病传染极快，现在恐怕整个锦城都沦陷了.....”

　　江云柳和江含荫还在为这条新闻而感到恐惧和不安，江泠却是坐不住了她现在第一时间就想确认许洛宁的安全。

　　不管身后的叫喊江泠随意推开了一间空屋子，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消息刚发出去她就接到了陈落的电话：

　　“喂陈三，出事了....”

　　陈落靠在窗边，眺望着遥远的山巅，他的声线是那么的清楚冷静：“我知道，你先冷静听我说。”

　　江泠本来心里焦急的来回踱步，陈落的声音如同一汪清泉缓缓灌入她的耳朵，她用手心压住了胸口试图缓解一二。

　　“洛宁那边我已经联系上了，暂时没什么症状，她们被限制了出行，整个锦城外边都乱了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江泠发出轻微的哽咽。

　　陈落故作平静的呼出一口气：“暂时不清楚，这次疫病来势汹汹，当地医院爆满可也没能挡的住每天新增的病例，许多医护人员都倒下了，现在政府需要外省的支援....”

　　“进了锦城的人就出不来了.....”江泠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心口一紧：“陈三...你今天给我打这个电话是不是别有目的.....你是想......”

　　陈落很大方的承认了：“没错，桃市最近在召集志愿者前往锦城支援，我已经报名了。”

　　“你是不是疯了？！”

　　怒吼、惊慌、质疑，无一不充斥着江泠的脑海，她似乎听见了自己那急促的呼吸声。

　　陈落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的吧？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怎么能应付得来这凶险的疾病！

　　“我是认真的。”就像当年喜欢你一样认真。

　　她将双眼埋在手心里，江泠在压抑着颤抖，她怕一个控制不住就把眼泪给滴落出来。

　　“那里现在多危险，有多少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你这是为了许洛宁命都不要了吗？”终归还是没能憋住，让那纯净的液体蔓延了她的眼眶。

　　“维护人民生命，其次是自己，这是我们每一个医护工作者的初心。”陈落释然般的笑了：“预计三天后出发。”

　　“你都算计好了的....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你总说我执拗，那你呢你何尝不是一条路走到黑。

　　“泠姐，别哭，我会平安回来的。”陈落小心翼翼地拿出合照，擦了擦棱角：“我都想好了，等过去这一遭我就向她求婚，到时候你可别不来啊！”

　　江泠心里蓦地一动：“来，我兄弟求婚这么大的场面我当然要来，我还要亲眼看见你们结婚，亲耳听到你们的孩子叫我小姨，亲身体会彼此度蜜月的快乐呢！”

　　“嗯不错！等你追到了迟晓，我们就去普吉岛旅游......泠姐.....如果....”陈落的脸上刚挂满笑容，便渐渐消失了。

　　江泠一口打断：“如果你没有回来，那我就永远不理你了，我带着许洛宁跑路。”

　　陈落一顿，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好，为了你们我也一定回来，放心吧！”

　　…………

　　飞机上不能用移动流量，所以临出发前陈落给江泠发了条消息。

　　陈落所乘坐的G6836上有60名医护志愿者，其余皆是乘客。

　　前往登机口时，正值日落，从候机大厅角度看去浑圆的日头悄悄坠入地平线。

　　窗外风雪不停狂风四起，不知为什么陈落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份异样的感觉来的并没有太慢，检票前大厅突然公布飞机暂时不能起飞了，原因是暴雪会影响飞行，为保障乘客安全航班会延误半小时。

　　江泠擦了一下布满白雾的玻璃，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外面下雪了，飞机是不是延迟起飞了？”

　　“是啊，我们都在登机口等着呢，不过看样子一会就停了。”

　　陈落他们来的时候，座位上已坐满了人便只能站在附近等待。

　　许是站的累了陈落脚步一跨直接坐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志愿者大多是年轻人，瞧见他这样便捷地坐下其余人纷纷效仿。

　　半个小时后，风雪骤停，轰鸣声划破夜空，G6836在跑道上快速滑行，再转过无数个弯路时突然加速，直至所有重力猛然消失，像一条蓄势待发的巨龙跃上星空。

　　在空姐的提醒下，客舱灯光已经熄灭，陈落靠在椅背上打算补一觉，毕竟要飞将近两个小时才能到达锦城。

　　就在陈落陷入深度睡眠时，飞机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他很快就惊醒过来，下意识摸上腰腹间的安全带，机舱内已经有人在小声抱怨，不过对此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令人无法料到的是，颠簸过后迎来的是更加强烈的晃动，飞机就这样时上时下的摇晃起来，像是在浩瀚的大海上翻涌的一只扁舟，原本安静的乘客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得惊慌失措。

　　周遭尖叫声此起彼伏，坐在陈落旁边的小女生早就被吓得面色惨白，死死地抓住旁边的扶手，大口地喘着粗气。

　　陈落也好不到哪里去，实际上他现在有点头晕，但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持头脑清醒。

　　头顶传来广播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前方遇到强气流影响导致颠簸，请您回到座位上坐好不要四......四处走动.......好安全带......】

　　伴随着广播里传来的刺耳的嗡鸣声，陈落暗叫不好。

　　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机身就犹如被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所撕扯，开始极速下降，尖叫声、哭喊声充斥着整个机舱。

　　机组人员安抚着乘客的情绪，同时还要尽最大努力维持机体状态，但巨大的惯性使飞机无法扭转即将下坠的命运。

　　这一瞬间，陈落的灵台异常清明，他的眼前浮现过无数幕他正在经历的、和他未曾经历过的图景。

　　许洛宁那精致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到许洛宁脸上的笑容，原来她的右脸颊有一颗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痣。

　　她就那么温柔地望着陈落，在陈落愣怔之余伸出了她的双手，他毫不犹豫地就要拽住许洛宁的手，在他的指尖马上要接触时，眼前的所有，虚幻的、真实的像一面残破的镜子皆在陈落眼前破裂开来。

　　陈落身子一歪，只感到后腰一阵刺痛，手臂也重的抬不起来，意识如同一盏微弱的烛火，模糊之际，他曾试图抓住那些飘散出去的思绪，但它们就如偷偷溜走的时间消失在无尽的深渊之中。

　　“轰隆！”

　　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整个机身彻底摧毁，部分机身撞上了一座大山，碎片和残骸横飞，如同箭矢一般四射而出，现场顿时火光冲天！

　　滚滚浓烟升腾而起，炽热的火焰随处逃窜，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

　　…………

　　江泠蓦地从梦中惊醒，她的整个后背已被汗水浸湿，在看见熟悉的天花板时她才确信所处的是现实而不是梦境。

　　江泠放慢了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穿上拖鞋走到客厅时江云柳正在入迷地看着电视屏幕。

　　她本打算接了水就回房间的，但余光瞄到了江云柳那张略微扭曲的脸。

　　只见江云柳嘴里一直嘟囔着：太惨了，太惨了，刚过完年就这么不顺等等。

　　江泠端着水杯的手一抖，除了锦城疫病的事之外还能有什么不顺？

　　她惯是会大惊小怪的，为了解除她的疑虑，江泠还是转到了沙发旁。

　　“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江泠面无表情地问道。

　　江云柳瞳孔微微扩大，她连忙指向电视屏幕：“就昨天，从丹城飞往锦城的航班G6836在大矿山公园坠毁了，现场无一人生还啊，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轰！”

　　猛然间一道劈雷像即将引爆的炸弹，在江泠的头顶响起。

　　G6836，这是陈落坐的那一班飞机....

　　江泠一颗心被人紧紧攥住：“不！不会是这么巧的...陈落就在那班飞机上！”

　　“什么？你是说小落他......”

　　江云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到了，下一秒江泠突然冲进了房间，拿起桌上的手机给陈落的账号发送消息。

　　以前给陈落发消息几乎都是秒回，等待如此漫长，江泠头一次觉得时间过的这么缓慢。

　　没有，依然没有陈落的消息。

　　所有的一切都将汇成一句话：陈落是真的出事了！

　　江泠再也控制不住的嘶声喊叫起来，巨大的波涛在她的胸口里乱撞，她狼狈的跪坐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捶打着地板。

　　她不愿意相信，也不敢承认，那个只为别人考虑而不为自己考虑的、没心没肺的人，昨天还在和她憧憬着以后，今天就变成了无人生还。

　　江泠坐在角落里很久很久，久到江云柳来喊她吃饭她也没有反应，只是呆愣地看着某处，嘴里不停的喃喃：陈三，你怎么会死呢....陈三..你要食言吗？

　　江泠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她也不想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情绪失控的时候了。

　　上一次还是因为迟晓，再上一次是她的爸爸。

　　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呢，江泠碰了一下脸颊，滚烫温热的液体粘到她的指腹。

　　她这般痛苦不堪的模样在这一刻，真正的丢弃了往日里的伪装，暴露出自己原本的样子后，江泠只觉周身疼痛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

　　比起身上的痛苦更令她崩溃的是接下来几天的新闻——

　　锦航G6836最终坠毁在鹭城北部的大矿山公园附近，地面上被生生砸出一个几十米深的大坑，机上所有人无人生还。

　　据当地居民描述他们是被一声爆炸声惊醒的，出去一看才发现是一架飞机坠毁了，而且现场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鹭城四面环山地形恶劣，坠机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了，整个平原都笼罩在火海里，消防人员很快就赶到试图扑灭这场大火，医疗团队武警部队全力搜寻也拼凑不出一具完整的遗体。

　　飞机上的燃油是最好的助燃剂，不是在空中爆炸遗体高温融化，就是遗体碎片可能散布其他区域。

　　救援工作进行了六天，遗憾的是他们很难从遍地残肢断骸中提取有用的DNA，就连五十吨重的飞机也只剩不到三吨的残骸。

　　很快新闻就再次报道了这次事故，这次空难是机体突遭强气流与天气影响，纵使全机组人员全力抵抗也没能抵得住这次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