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语】拥有一只食魂的日常》戚时栖

6、子推燕

　　1

　　马车穿过万象阵，空桑正是新一天的清晨，天光自云层中骤然破开，一片明朗。

　　你掀开帘子让阳光透进车中，照在你身边座位上那一大堆用黑色遮光布罩着的物体上。

　　你扯下遮光布，对缩成一团的子推燕情绪高昂地喊：“欢迎回家！”

　　子推燕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光晃了一下眼睛，迅速合上翅膀把自己包裹成一个毛茸茸的球。

　　“可以帮我关个灯吗？或者……在我身上罩块布。”

　　2

　　子推燕有一双巨大的翅膀，柔软温暖，可以把他整个人都藏进去。

　　但他没办法自己清理翅膀，需要你的帮助。

　　回到空桑之后，子推燕头一次出门漂泊，就带回来一翅膀的草叶和泥土。

　　他站在门口，翅膀朝外，任由你端着小盆揪他身上沾着的脏东西，枯枝杂草就堆了小半盆。

　　“好了，终于清理完了。”你翻着他的羽毛，确认看不到有东西挂在上面。

　　子推燕抖了抖因为张开太久而酸痛的翅膀。

　　抖了站在旁边的你一头的灰。

　　“……”

　　你不能发作，你怕他当场自闭。

　　你心平气和地让他去水里洗澡。

　　子推燕洗完澡后，浸透了水的翅膀拖在背后，重得走不动路，拖在地上长长一道水痕。

　　于是又得让他站在门口，乖乖张着翅膀，任你拿着吹风机一点一点给他吹干。

　　3

　　子推燕喜欢呆在他自己认为有安全感的地方，一般这种地方都非常的隐蔽、狭窄，只能容得下他一个人，也不会有别人去打扰。

　　然后子推燕就缩进去，合上自己的翅膀，开始自闭。

　　这就是他的日常，如果你不给他安排活计，他每天就是这样过的，吃饭，睡觉，自闭。

　　你一开始会找找他在哪里，柜子，床底下，角落里，都翻一翻。

　　后来他对空桑熟悉了一些，活动范围大了，你就无处寻找了。

　　可能他在空桑也发掘出了几个他认为绝对有安全感的地方吧。

　　有一日你走在后山山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在上方小小声地喊你的名字。

　　子推燕从树洞中探出身子，招呼你上去。

　　树洞很小，一只子推燕加上他的翅膀就塞得满满的。他张开翅膀让你钻进去。

　　你蜷缩在封闭狭小的空间里，整个人被他的翅膀围起来。你们挨的很近，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

　　你不可抑制的红了脸，而他目光澄澈，看起来并没有想那么多。

　　“这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我只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子推燕贴着你说。

　　狭小的空间因为羽毛和你们呼出的气而变得湿润温暖，你慢慢地也觉得，这个地方，好像真的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4

　　另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是子推燕的翅膀里。

　　拥抱的时候，子推燕会用翅膀把你整个人都裹起来。

　　当然他很少主动拥抱你，一般是你扑过去，把自己埋进他怀里，手动扯过他的翅膀给自己盖住。

　　后来他习惯了，都不用你手动扯翅膀，你一扑过去，他就伸手回抱住你，用翅膀把你裹起来。

　　这是个很好的排忧解压的法子，都不用说话。

　　他比你更丧，不适合向他倾诉烦恼，也不能从他那里听到安慰的话。

　　但拥有他这件事本身，对你来说，就已经是很好的安慰了。

　　5

　　他会时不时的消失一段日子，短则几天，长则……

　　你已经三个月没有见到他了，龙井说这是常态，他就算自己缩在某个地方藏个几年，都是常态。

　　你等不了那么久。你找遍了空桑所有的山洞树梢。

　　他闭目缩在枝叶间，翅膀收拢包裹住自己的身子，像一个茧。

　　你喘着粗气，大喊他的名字。

　　子推燕睁开眼，目光空洞地望向你。

　　你此刻的形象很是狼狈，满头大汗，身上沾满了一路的草叶尘土，鞋子都被泥土覆盖了原来的颜色。

　　子推燕的眼神慢慢地软化，一点一点升腾起温度。

　　半响他叹息着。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如此寻找。”

　　你的怒气不知从何处一股脑冒出来，你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复告诉他，他值得。

　　反正从前你说了那么多遍，都无济于事。

　　你语气中甚至有些质问：“你不是答应我，不会不告而别吗？”

　　他一脸茫然地向你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这不是……常态吗？

　　“我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我会回去的。”

　　“你要待多久，几个月，几年，还是几十年？”你盯着他，片刻还是叹了口气，“算了，回家吧。”

　　“子推燕，我不是食魂，我是人类，我的生命只有几十年。你尽可以一个人找个地方安静地呆着再回家，可我不知道在我的生命里，能等到几次你的归来。”

　　你躺在子推燕柔软巨大的翅膀里，喃喃的跟他说着话。

　　他垂着头抱紧了你。

　　“我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