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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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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距离敦煌有七十公里,来都来了,总不能吃顿饭就走,林寻白提议去景区逛一圈,萧侃同意了。
汉武帝元鼎年间,在河西列四郡、据两关,这两关指的便是玉门关和阳关,阳关位于玉门关南面,故名阳关,是丝绸之路南路的必经之地。如今的阳关新建了历史博物馆,搭了汉阙牌楼,还有仿古关城,而真正的阳关遗迹,实际只剩一个荒芜的烽燧。
一到景区,林寻白就发挥出导游的优势,讲解起来口若悬河。
“别看这一片现在是荒漠,古时候可不一样,既有渥洼地,还有西土沟,水源充足得很,那叫一个凭水为隘、据川当险,后来战乱和过度开荒,才破坏了生态。”
他一边说一边领着她们往北侧的墩墩山走,“阳关到玉门关一线在汉代是有长城相连的,每隔数十里都设有烽燧墩台,如今全不在了,剩下的这一个叫‘阳关耳目’,也是阳关的制高点,站上墩台,远近百里全看得一清二楚。”
说是墩墩山,其实只是一块隆起的高地,不过对于一览无遗的戈壁沙漠,这样的高度已然够用。
“你瞧,那一片望不到头的大沙滩,就是‘古董滩’。”林寻白如是说。
萧侃知道古董滩,听说不少人在那里捡拾到陶片瓦块和兵器古钱,尕张说,古董滩刚被发现的时候,当地有句话,叫“进了古董滩,空手不回还”,后来寻宝的人多了,恨不能掘地三尺,现在再去,怕是“去了古董滩,也得空手还”。
“那些古董的来源呢?”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燕山月忽然发问。
这个问题颇有意思,要说此处是丝绸之路的关隘,千年来无数商贾由此进出,少不得有物品遗落,但河西走廊全长九百多公里,东起乌鞘岭,西至玉门关,途径张掖、嘉峪关等地,没道理东西只聚在阳关这一处。
“我倒是听过一个说法。”林寻白回道,“唐朝时,有位公主远嫁于阗和亲,送亲的队伍带着丰厚的嫁妆从长安出发,一路来到阳关,等候于阗和亲团来接公主,不料夜间狂风大作,天昏地暗,黄沙刮了足足七天七夜,将整支送亲的队伍全埋在沙丘之下,再不见踪影。此后,每到风沙起,都会吹开一层沙石,露出一些零散的陪嫁品,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古董滩。”
“你们要找的壁画不也是因为起沙暴才失踪的吗?人类面对自然是很渺小的,丢东西是小,丢命是大!”
他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把粗粝的砂石,指尖一松,沙土随风而散。
萧侃顺着流沙的方向望去,二十余座大沙梁在远方排成条条沙垄,错落的沙丘如凝固的海浪,勾勒出起伏的曲线。
她像是在思考什么。
林寻白有了几分期待。
“明天几点出发?”她扭头问。
“啊?”
“我问,什么时候去嘉峪关,找沙卫的女儿。”
果然没戏。
“你刚才还说不一定非要找,难道是骗我表婶的?”林寻白扁扁嘴,“我以为已经帮完你了呢。”
“耍两天嘴皮子就算帮我?”萧侃乜了他一眼。
“帮你死心,也是帮啊。”
他承认自己情急之下,是答应过萧侃帮她找壁画,可这事根本不现实,他说那么多,不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吗?
“我可以接受建议,前提是——说服我。”她说。
“整整二十五年,警察都找不到的东西,你去找?这么小的概率,还不是理由?”
萧侃戴上墨镜,将一切凡夫俗子隔绝在外,“这世上牛逼的人、牛逼的事,向来都是小概率。”
林寻白向后挪了几步,侧头问燕山月:“她一向这么自信吗?”
在燕山月的认知里,林寻白大抵还是个花瓶形象,为了方便他理解,她举了个例子,“你要是个古董,她能把你从非洲挖出来卖到北极。”
还真是通俗易懂呢!
***
敦煌到嘉峪关需要五小时车程,中途至少加一次油,林寻白建议早点出发,中午在服务区吃个饭,休息一下,下午保准能到。
“我表叔说,沙家村在嘉峪关西北面,我们不进城,先下高速,那一带山多人少,估计还得再问路。”
看行程,当天是赶不回来的,萧侃简单拿了几样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装进一只背包里,林寻白是男生,带的东西比她还少,出于安全考虑,他在后备箱放了两桶矿泉水和一些速食干粮。
西北的太阳升得晚,他们出发时,天才亮没多久。
萧侃一向是晚睡晚起,被迫早起的后果就是完全提不起精神,她横躺在后排,彻彻底底把林寻白当司机使唤。旅途慢慢,一个人开车实在憋闷,林寻白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聊。
“燕老板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啊?”
“她不爱出门。”
“你俩性格差这么大,怎么认识的?”
“一起搞钱不就认识了。”
“那你这次找壁画,也是因为钱咯?”
作为一名掮客,与人聊天是必不可少的交流手段,但得有利可图,而不是白聊,于是她翻了个身,反问他道:“你是不是上次去千佛洞没看过瘾,还想再去?”
这问题有点突兀,林寻白一时没能理解。
“洞窟壁画多,你的哔——话也不少。”
“……”
到了中午,林寻白在一处服务区停下,先叫醒睡熟的萧侃,再给车加油,两人简单地吃了碗面。期间萧侃看了眼时间,林寻白猜她是着急,可疲劳驾驶绝不可取,他试探地问了一句。
“萧老板,你要是着急,可以换我半个钟头,我休息一会就行。”
萧侃冷酷地拒绝了他。
“我不会开车。”
这倒是林寻白万万没想到的。
他小憩片刻,再次上路,过了玉门市,离目的地就不远了,下高速后,他问了两次路,终于稳稳当当地把萧侃带到沙家村。
时代发展,村庄没落,是不可避免的大潮,年轻人外出打工,留在村子里的除了老人便是孩子。村口的路是新修的,平整而开阔,但一拐进村,又成了沙土地。
车刚一停,就见两个小孩从远处跑来,五六岁的年纪,还没上学,好奇地绕着车子打转,林寻白瞧着有趣,乐呵呵地开门下车,岂料两个孩子一见到他,满脸的新奇一散而去。
“不是俄爹。”其中一个小男孩摇摇头,对旁边的女孩说,“俄爷说俄爹要过年才回来,你爹也一样。”
“俄爹不会回来咧。”小女孩看起来成熟些,也更懂事些,“俄妈说他去懂黄转丢咧。”
“你爹去锅壁组撒着呢?”
小女孩摇头,“晓不滴,俄妈说跟了个馕尕食男人,一辈子受穷!”
嘉峪关挨着酒泉,说的是酒泉方言,萧侃听得一头雾水,两手一背,对着孩子下令,“说普通话。”
孩子们仰着脑袋看她,比她还懵。
林寻白看出来了,她与人打交道时或许圆滑,可完全不会和小孩沟通啊!他从背包里掏出几颗糖,半蹲下身子同他们叽里咕噜地交流,又把糖递了过去。
小女孩没接糖,倒是男孩缺心眼些,抓了糖就往前跑。
“他带我们去找他爷爷。”林寻白起身对萧侃说,“他爷爷是村长。”
萧侃哼了一声,“这句我听得懂。”
林寻白摸摸鼻子,没吭声。
村里的小路弯弯绕绕,有的平坦,有的凹凸,小男孩跑得快,林寻白追得也快,萧侃跟在后面吃了一鼻子灰,总算是到了。
一圈矮墙绕着四间大砖房,外墙刷得又白又亮,墙头挂着晒干的苞谷和成串的辣椒,有个老妇人在院子里晒衣服,小男孩绕过她呲溜一下钻进正屋,没一会就拉出一个抽旱烟的老汉。
“俄爷啥都晓滴!”
林寻白冲萧侃歪了下头,示意她有话自己问,萧侃知道,他是故意的。
于是她直接说:“你们村有人缺汉子吗?他是个倒插……”
“啊啊啊——”
林寻白哇哇大叫,赶紧拉开她自己上,萧侃隐隐听到“沙卫”“壁画”这些词,确定他没有趁机编瞎话,这才悠闲地往旁边一坐。
和她斗?
他怕是忘了谁才是老板。
然而林寻白的表情愈发凝重,让她摸不清情况,对话告一段落,他转身对萧侃摇了摇头,“他说沙卫确实是这里人,也有一个女儿,名叫沙雪,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那去哪了?”
“村长说沙卫出事后,就留她一个娃娃在家,村里人见她可怜,东家给一碗西家喂一口,总算把她养大了,但十五年前村里来了几个人贩子,把她和另一个女孩一并拐走了,之后便再没消息了。”
老汉看得出他们在交流,又伸手比划道:“那娃尖得很,不像她爹抬芭杆,尽弄些乌眉日眼的事,苶障啊!”
林寻白翻译:“他说沙雪很聪明,不像她爸心术不正,所以让人心疼。”
可聪明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拐走了。
萧侃不甘心地追问:“那她妈妈呢,跑了以后再没回来?”
“沙卫被抓后她就跑了。”林寻白说着,又叽叽咕咕地问老汉,得到肯定后,他点点头,“是的,再没回来过。”
“早跑咧!”一旁的老妇人忽地接过话茬,“么抓的时候就跑咧。”
“你咋晓滴?”老汉问自家婆姨。
“两口子嚷仗又打锤,俄当然晓滴,他婆姨不日气他,娃也不要就跑咧。”
老汉搁墙角敲了敲旱烟管,叹了口长气,一家三口,一个死了,一个跑了,一个被拐,还有什么可说的。
倒是那老妇人又有话,“被抓咧,拐子去年也被抓咧。”
林寻白刚要翻译,萧侃却已经懂了。
“她说人贩子也被抓了是不是?”
“是啊,她说……”
萧侃当机立断,“去找人贩子。”
林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