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握榆梅》归宁儿

4、湖畔寻画

　　映日湖畔，比人还高的枯芦苇被厚厚的大雪压折了腰。宋璟带着一小队提刀捕快踏雪而来，他们身后跟着一位拄杖的白须老者，他是映湖村的刘村长。

　　“大人，名单里的人的确都齐了。”刘村长望着名单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刘村长，辛苦您了。”宋璟向刘村长行了一礼，对着一行人道“按我刚刚说的，把附近所有丧妻、丧母、无妻者通通盘查一遍，再将所有盘问结果记录下！”

　　“是！”

　　捕快得令后分成几个小队，随即没入村庄之中。

　　“师兄！”一青一黑两个身影正快速向宋璟的方向靠近。

　　青色身影的鼻尖冻得通红，耳边的珍珠流苏慢慢摇晃着，卷翘的睫毛结着白霜兴奋地向宋璟奔来，他们身后一行丫鬟护卫抬着一顶轿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师兄……阿姐看到画上的景色一下子便猜到你在这了！”黑色身影穿得有些单薄，嘴巴微微打着颤，许是出了些汗头顶竟还冒着些烟。

　　“是知道那具尸身的来处！”榆梅纠正道。

　　“对对对，尸身的来处！”他们满脸兴奋，似是案子有了线索他们比自己还高兴。

　　宋璟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无奈道：“天这么冷，还跟过来做什么？”

　　他看着榆梅身上已围着斗篷便一转手把自己的白色狐裘披在了陆畅然身上。

　　“你手底下的人不多，调查的范围却这么广，有我和畅儿在，也好查得快一些。”榆梅说话的时候，绒毛似的睫毛颤动着，似是每一下细微的颤动，都轻轻地，煽动了宋璟紧锁的内心。

　　宋璟撇过头不再看她，只低低道：“我们从离这儿最近的人家开始吧。”

　　一行人从上午挨家挨户盘问至傍晚时分，暮色开始渐渐暗去，还是毫无头绪，没有人见过宋璟手中的涂鸦画作，也没有奇怪的人有什么杀妻杀母的理由，反倒是有怕媳妇怕母亲的村民冒名替罪想入狱躲个清净，众人又是疲惫又是无奈。

　　月色慢慢染上树梢，夜幕降临，映日湖上吹起了阵阵旋风，这些风带起冰晶飞雪吹向了不远的村落，寒冷让村庄在银灰色的月光下显得有一丝可怖。离村最偏僻的角落里，一座用泥巴和木头胡乱搭建的破茅屋忽然响起了一阵啼哭声，这声音非男非女，忽而肆意嚎啕，忽而低鸣啜泣，犹如阴司鬼魅寻回人间，哭得众人胆寒心惊。

　　“师兄……”榆梅紧张得拉紧了宋璟的衣袖。

　　宋璟将她和陆信拉至身后：“都随我来！”

　　身后的红衣捕快们纷纷拔出佩刀，无声地向那个破败不堪的茅屋聚拢，说是茅屋其实那就像个牲口住的窝棚，漏风渗雨十分简陋。

　　捕快们将茅屋围成了一个圈，为首的是宋璟身边的亲信阿元，阿元虽没读过什么书但好在有一身蛮力，他望向宋璟，见宋璟对他点了头，便轻轻扣响了茅屋的门。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哭声，一阵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渐渐从幽黑的房中传了出来，不一会便吱得开了门。一张苍白浮肿的圆脸从门内探了出来：“谁？谁，是谁啊？”说话的人还带着哭腔，问完便用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和鼻涕：“这么，这么晚，你，你们，干，干什么？”

　　宋璟抬手，大家纷纷聚到茅屋前，捕快们点上火把。火光照亮了门内的人，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矮个少年，看着约莫十二三岁，浑身脏兮兮地，头发也乱糟糟地盖住了一张惨白异常的脸，四肢极其纤瘦，身形也岣嵝得有些病态，甚至连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不太利落。

　　阿元大声质问：“你家有没有走失过女眷？”

　　少年摇了摇头，似是不太机灵。宋璟示意阿元退下，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麦芽糖递给他：“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少年接过糖迫不及待地打开吞下：“还要，还要！”他猴急地用黢黑的手摸向宋璟的荷包。

　　“你干什么！”阿元看到少年如此行为气得想拔刀剁下他的黑手。

　　“阿元，没事的。”宋璟轻轻推开了阿元，示意他往后，又掏出一颗糖给了少年，这次少年似是被吓到了，不敢再接。

　　“没事，吃吧，等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兜里的糖都是你的。”

　　“一，一个人。”少年怯怯地回答，说完便把第二颗糖塞入了怀中。

　　“你的父母呢？”

　　“都死了，死了……”少年垂眸，只盯着宋璟的荷包。

　　不远处刘村长从调查完的村民家中出来与大家汇合，他看到这一幕，拖着微微有些跛的右脚匆匆跑了过来。“大人，大人，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定不是他做的呀……”

　　刘村长怜惜得将大傻黏腻的头发往他耳后拨弄着，心疼道：“大傻，别怕，这是邢州城里来的官老爷。”

　　头发撩开后的大傻，一双眼睛呈斗鸡状，呆呆地望着陌生的众人。

　　榆梅上前，将随身带着的吃食递给大傻，柔柔地说：“你看着像是饿了许久，为何还要把那颗糖藏起来？”

　　大傻看到榆梅手中的馍馍再也顾及不得，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陆畅然也将自己的水壶递给了他，轻声说：“别急，慢慢吃。”

　　大傻看着眼前几个陌生人，忽得眼睛一红，嘴里的馍馍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再次呜咽着嚎啕大哭起来。

　　刘村长不禁觉得好笑：“大傻啊，都有吃的了，你还哭啊？”

　　大傻哭了一阵，什么话也没说只转过身走向屋内。

　　宋璟将榆梅护在身后，又示意其他人守在门外，陆畅然刚想开口便被阿元捂着嘴拖到远处。

　　大傻家里虽然脏乱，但还是有正常生活的迹象。锅碗瓢盆有序地摆放在灶台上，一张大炕上整整齐齐地排放着三个枕头，三床被子。

　　空气中弥漫着些腐臭的味道，宋璟皱了皱眉头环顾四周，这味道方才在外边还不觉得，虽然屋里掺杂着些粪便的气息，可也能感受到有一些怪异。

　　只见大傻点了一盏悠悠的烛灯便呆呆坐在床上，榆梅走向前，柔声道：“方才是不是想起家人了？”

　　大傻似是不太愿意回忆，歪着脑袋颤抖着说：“没有，我，我没有……”

　　宋璟在屋子翻看着为数不多的物件，却发现床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些粗布，粗布边还放着笔墨砚台。

　　“你会写字？”宋璟装作不经意地问。

　　大傻摇了摇头，榆梅浅笑着回应道：“那就是会画画了？我最喜欢看人画画了，你画一幅我再给你些馍馍好不好？”

　　大傻看到榆梅的笑容许是有些害羞，微微低下头，惨白的脸竟有些泛红，轻道一声“好。”

　　说完，他便趴到地上，用口水研了墨，快速得画了几个人形，而这草草几笔竟和宋璟怀中的画卷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