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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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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霜降。
天气渐趋于寒,气温骤然下降,昼夜温差大,扰得要早晨六点起来的苦逼学生们简直苦不堪言。北方教室里不到日子又不供暖,整个教室就像个天然冰窖。
林桑哆哆嗦嗦转过身,在袖口里递出个柿子放到后面桌子上,发出闷响。
“温温....前两天霜降!据说吃柿子能保暖....但周末咱见不到,我就给你留着啦!放书包里都差点忘了嘿嘿...”
苏以温眨了眨眼看向这拳头大的柿子,在冻僵的脸上扯出笑,“谢谢你呀,桑桑。”
她拿过来,份量不轻的柿子此刻外皮冻的比较紧绷,但捏了捏都能感觉到钻心儿的甜。
“什么玩意儿?”旁边的人问。
其实苏以温听到了,但依旧低着头。她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那天晚上像是什么看手相的举动让她周末两天都没怎么睡好觉,一看到手心就能想起来他的话。
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周末两天一直给她发消息,早上来的时候还跟她问好!
“柿子。”她简单回答。
左边也简单地传来声“哦”,接着传来窸窸窣窣重新又趴下的声音,苏以温才敢抬眼。
这秒,呼吸一滞。
那双熟悉的浅瞳,像是特地在这等着似的,此刻正含笑看着她。
“就两个字?”他低声说道。
“......”
那一刻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心颤的情绪,被这句不知所云的话搅得烟消云散。
她还以为听错了,又问道:“什么?”
“我说。”江锦应顿了顿,“就赐给我两个字?”
他怎么总是能语出惊人....
赐?
这个字是这么用的吗?
苏以温只好又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柿子两端展示给他看,顺便应要求的加了个字,“是柿子。”
江锦应本来还在假意“兴师问罪”,被她这一番整的实在严肃不起来,但又碍于太安静,只好转过头,将笑声闷进臂弯里。
“温温!”
林桑又转过身来,大手一拍的劈山气势震得桌子抖三抖,而后奇怪的看了眼旁边,“江锦应,你抖什么?这么冷?”
像上了弦的某人摆了摆手,没回声。
反正林桑找的不是他,又乐呵呵的摆起笑脸,“温温,放学了你有事不?陪我去打耳洞吧?”
打耳洞。
苏以温莫名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耳垂,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
“唉唉唉—”李虹使劲拿书敲打门框,“一个个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就冬上眠了?!”
她又走进教室,转了一圈随机挑选了几个还在睡着的幸运观众站起来,经过苏以温课桌时点了点,”你出来一下。”
俩人在走廊站定,李虹单独面对她时,那张苦瓜脸才堆起笑,说道:
“以温,最近学校要组建竞赛辅导班,备战全国高中数学联赛,上月你数学成绩很不错,回去问问家长,家长同意的话我就把你推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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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放了学出校门,在街边走着。
打耳洞本来说好是女生帮两人活动,但是通过赵宇阳的坚持耍赖,最后又变成了听者有份。
“数学竞赛唉...”林桑说,“这么专业知识的名词竟然能在我身边出现!还是我朋友要去参加唉!”
赵宇阳搭腔:“李虹那臭脸,我还以为新朋友犯什么错了呢,这不是好事吗?”
“对啊!我还以为是我跟温温说话被她看见了呢....吓死我了....”
俩人在前面聊的起劲,甚至都要把苏以温夺第一后的演讲稿编到几千字了,而当事人却一直都没说话。
江锦应用胳膊拱了拱看着在神游的苏以温,偏头扬唇,“紧张啊?就一个比赛。”
她攥了攥书包带,抿唇开口:“没有。”
她只是在想,妈妈应该会不同意。
初中时苏以温就被班主任邀请过去参加这种比赛,但妈妈对于这种的比赛嗤之以鼻,觉得纯属是浪费时间。
于是不了了之。
两边全是门店的场景换了又换,随着林桑的一声“到了”,几个人才停下脚步。
苏以温还在思虑中,抬头粗略看了眼。这是个被夹在中间很小的店,门口晾衣架子上晒着不少的毛巾,竖在那的牌子像是年份很久了,印刷字体都已经褪色到模糊不清,堪堪只能看出来四个字——荣姐美发。
“真假的?理发店也能打?”赵宇阳实在没忍住问了句。
林桑懒得跟他费口舌,推开被帘子挡住的门,带着里面的风铃晃悠了声。
屋内暖气很足,却冷清清的没有人。墙上每处都糊着富有跨年代感的壁纸和黑白海报,和被洗发染发剂味道浸满的店内属实不太相配。
“我靠,今夕是何年啊...”赵宇阳惊叹了声。
江锦应瞥了他一眼,诚实答道:“2015年。”
赵宇阳:“....?”
有人从里屋听到响声出来,在看到四张青涩面孔和全身校服的几人愣了下,打量了几眼才开口询问:“剪头发还是?”
林桑语气有些兴奋,“打耳洞。”
那阿姨点点头,随手拿起旁边的抹布擦了下手,“你们都打?”
剩下三人连忙摇头。
阿姨了然,看向林桑,问道:“想手穿还是枪打?”
“哪个比较不疼啊?”林桑问。
“手穿的容易好得快.....”
苏以温本来也想听听,放在外套内侧兜里的手机却在此刻嗡嗡作响,震得她肚子都有点痒痒的。
拿出手机,没有备注却熟记于心的号码晃的急促,她轻声说了句便推门出去。
离着门口不远处站定,她才接起开口:“喂...妈妈。”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到家了吗?”
苏以温看了眼放满毛巾的晾衣架子,低眸道:“没有,还在路上。”
“怎么还在路上?争分夺秒啊,别因为上次超过那个人就松懈,高一成绩升的快掉的也快,争取下次也超过他,知道吗?”
“嗯....知道了。妈妈,老师说,我上次月考数学成绩不错,有个竞赛班...”
那边打断她:“我不是说过吗?那种班纯属浪费时间,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把心放正事上。”
周围的空气好像又稀薄了几分,冷风跑进外套袖口里灌了满身,不禁让苏以温打了个颤。
半晌,她才开口。
“嗯,我知道了。”
“......”
苏以温在外面整理好心情,才推门进去。冻得微僵的身子突然一暖有些发烫,烫的眼睛又发热起来。
屋内只有林桑和那个阿姨面对面坐着,虽然人少但氛围倒是热闹的很。
“秦阿姨...您看您这么年轻漂亮,肯定也特别温柔吧?打的时候能不能轻点呀....”林桑谄媚道。
秦阿姨比刚才语气软多了:“阿姨尽量哈,就一下的事,你忍着点。”
林桑脸都吓皱起来了,余光瞥见她在门口站着,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连忙对着她招手。
“温温温温你回来的正好!快借我个手呜呜呜呜...”
苏以温两步作一步的走到她身边,慌忙伸出胳膊给她,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了呀?”
“谁知道了,那俩说去买水到现在也没回来!”林桑抱住救命胳膊,声音吓得都有点抖。
秦阿姨“哎呦”了声,一边拿起穿刺针对着耳垂的标记点一边说着:“不至于不至于,就一下哈。”
苏以温作为陪着的,看着那穿刺针都到吸一口凉气。她以为是家里缝衣服的那种针粗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种粗度的针头要刺穿皮肤....
想想都有点肉疼。
但其实整个过程就如秦阿姨说的那样“就一下”,甚至还没等林桑反应过来,耳钉就被套上了耳堵。
“哎?还行。”
林桑接过秦阿姨递过来的镜子,微微偏头查看,她选了个小球的银色耳钉头,帅气而不张扬。
“好看唉。”苏以温歪头仔细看了看,亮起眼,“桑桑,你只打一边吗?”
“嘿嘿,一边的话更帅气嘛,而且要是有老师来....”林桑把一半头发撩下来,神情颇得意,“我就这样挡住!”
苏以温被她逗笑了,眉眼都弯起来,“那我给你打掩护。”
林桑知道她在开玩笑,也乐呵呵笑了两声,又煞有介事的把镜子放倒在腿上,正襟危坐。
“温温,你知道打耳洞有个传言吗?”
“什么呀?”
“一起打耳洞的人,下辈子还会在一起玩哦!”林桑说,“所以温温,我们下辈子还会是朋友的!”
苏以温愣了会,这句话把心尖浸了个湿,润到心肺、眼底。她抿了抿唇又说不出什么,蓦地想起前几天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桑桑,这种话是真的吗?”她犹豫问道。
林桑又举起镜子来欣赏自己的耳钉,没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反正我信呀,就觉得是真的。”
其实对于这种没有丝毫科学依据,不写在书本上的虚言,苏以温是不信的。
可要是是说朋友说的呢....
可要是是他说的呢?
她是不是,该试着去期待一下?
“……”
最终女生帮找到他俩,还是在离附近不远的一个游戏厅里。俩人当时正叼着冰棍,一人一个抓娃娃机奋力拼搏着,只不过硬币光往里机子里进,战利品倒是一个没出来。
四个人在公交车上回家时,赵宇阳依旧愤愤不平讨伐着那该死的抓娃娃机。
“那个机子绝对有问题!怎么可能呢!两百个币一个都没出来!”
林桑在拿着小镜子欣赏自己的耳钉,“得了吧,俩人四百个币都出不来一个,还怪人家机子。”
“啧,至少我还知道题海战术呢!江哥光在一个机子那瞎努力....”
江锦应嗤笑了声,“我那叫持之以恒,你懂什么?”
这场坚持还是运气的辩论赛,在四个人分别两两下车,分道扬镳后才结束。
又是熟悉的道路和站牌,上次俩人一起在157路下车,还是刚开学。
“咱俩又在这一起下车了。”江锦应突然笑出声,“我记得上次,还是林桑被堵的时候。”
苏以温点点头。那时候他俩还没现在这样熟,当时走一起不说话都觉得有些尴尬,现在好了很多。
“嗯,好长时间了。”
江锦应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前方,语气有些戏谑,“那么长时间,还是惜字如金的苏同学。”
“......”
她有些想反驳,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我现在能看出来你在想什么了。”他继续说。
“....比如呢?”
“比如我就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是问号。”江锦应侧着身子走,歪头观察了眼斩钉截铁得出结论。
苏以温觉得有些荒谬,怎么会有人把符号当做形容词?
但也不是没有人评价过她的表情,苏州礼之前说过一句——臭鱼烂虾在她脸上待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觉得自己死了。
其实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她面部情绪一直不算很明显。给别人讲题时,被问得最多的一句话也是:“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呃,其实她只是在想该怎么讲。
“现在是句号。”江锦应的话又轻飘飘传来。
什么啊...他这种无聊的把戏是在逗傻子吗?她根本就没变表情!
“你闭上眼,信不信会变成感叹号?”江锦应眉毛一扬,将手背到后面,像个什么江湖骗子似的。
苏以温心下无语,却还是闭上眼配合他,“变成了吗?”
面前的人没接话,只听见衣服带着书包的窸窸窣窣声,接着又没动静了。
她心想,不会只是为了耍她的吧....
苏以温叹了口气,睁开眼。
一瞬间,眼睛又不自觉瞪大,眼前并不是所想的空气,也不是他本人。
是个手心那么大,呆呆的、柔软的小熊。
江锦应正捏着小熊的四肢和头侧,控制它一晃一晃的,做着像是扭屁股的姿势。
而后又在小熊身后探出头,扬起嘴角颇得意,“我就说,抓娃娃还是持之以恒这招好用吧。”
“你和赵宇阳...不都没抓到吗?”
“我要是告诉赵宇阳,他肯定会抢我的啊。”江锦应本来还无奈的语气放软,“我这个还有用呢,我要送人的。”
片刻过后,他都没有下话。于是苏以温在心里冒出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这熊...不会是送给她的吧?
但这种想法未免也太自恋了....
“你是送给……”
她还没问完,就被江锦应打断,“你啊。”
“送给你的。”他又笃定地重复了遍,将柔软放进她手心,“这是轻松熊,你知道吗?”
苏以温捧起来仔细看了看。黄澄澄的小熊和当季枫叶差不多颜色,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配合着鼻子嘴巴,呆萌呆萌的。
“不知道...”她轻轻摇头,盯着这小熊勾起嘴角,“不过很可爱。”
“对吧?轻松熊呢..就是人们看到它的时候,你可以适当轻松一下,再轻松一下。”江锦应解释说,“你一到什么考试比赛的,不都紧张吗?很适合你。”
很适合你.....
苏以温躺在床上,架着轻松熊胳膊捧向高空挡住头顶屋灯,这可爱的模样又一次展现在面前,她无意识勾起嘴角,轻笑出声。
她愣了愣,笑容僵在脸上。将轻松熊抱进自己怀里时,刺眼灯光随之照进眼里,生理性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她突然很想反驳苏州礼那句话。
她不是个没有情绪、死气沉沉的人。
她明明只是个有些内敛,但依旧鲜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