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琳公子谱》蓝黛青

5、仙门首尊

　　为江峰青引见完舒颢后，秦忘情再为他介绍一旁的侯钧，自然又要寒暄一番。

　　然后，他绘声绘色地说起方才在凤凰山上发生的事，听得江峰青都不免满脸惊愕。

　　“什么？魔将之子云飞渡居然重现凤凰山了！”

　　秦忘情点头道：“是啊，意外吧？都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谁知人家又杀回来了。”

　　侯钧刚才差点在凤凰山上送了命，一脸余悸未消地补充道：

　　“他的魔音贯耳已经练得很有水准了，刚才要不是秦公子和舒公子及时赶到，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

　　江峰青扭头看着舒颢说：“舒公子，兹事体大，你要赶紧告知仙尊才是。”

　　“知道，我会尽快赶回九峰莲花岛，向家父禀明此事。侯公子，你和我一起走。”

　　今晚凤凰山上发生的一切，侯钧才是从头到尾的亲历者，舒颢当然要带他回去一同见仙尊。

　　“是，侯某遵从舒公子吩咐。”

　　一行四人在凤凰山下就此别过，舒颢带着侯钧往南走，江峰青和秦忘情一起向北而行返回凤城。

　　舒影和侯钧的身影还没完全消失，江峰青就用手指弹了一下秦忘情的脑门，他笑嘻嘻地吐了一下舌头。

　　“师兄，别生气嘛！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就是一个人跑出来夜猎而已。”

　　作为一个隐世门派，罗浮宗门下弟子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尤其是岭南以外的地方。

　　秦忘情这次是头一回下山游历，因为他已经练成了灵识入剑，需要通过夜猎来磨练相关技艺，提升自身修为。

　　灵识入剑这项独门秘术，有着十分神秘又玄妙的一面。

　　修炼时不仅需要天资过人，还需要机缘巧合。有时候明明每一步都做对了，结果却并不尽人意，那就是机缘未到。

　　而机缘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天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到。

　　罗浮宗开门立派以来，因为天质与机缘的不同，有的人年过半百才修成灵识入剑，有的却年纪轻轻就能修炼成功。

　　秦忘情属于幸运的后者，他才十六岁就成功将自己的一缕灵识炼化于剑中，是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一位。

　　江峰青是二十岁那年修成灵识入剑的，已经实属难得。没想到年纪小他八岁的师弟还要更胜一筹。

　　有的人会因此多少心生妒意，从此师兄弟间的关系不睦。

　　但江峰青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他胸襟开阔，气量宏大，对自家小师弟反倒更加爱惜看重了。

　　这次秦忘情下山，江峰青亲自带着他四处历练，师兄弟二人已经游历了半个月。

　　在江峰青毫不藏私地指点下，秦忘情的夜猎本领进步神速，再次证明了他于修真一道的天赋异禀。

　　这日，师兄弟二人游历来到凤凰山一带的凤城。进城时天色已晚，就找了一家整洁干净的大客栈住下。

　　江峰青一进房间就打坐炼气，秦忘情则兴致勃勃地跑去楼下闲逛，还跟店小二打听凤城有什么奇事怪事。

　　得知凤凰山最近有山魈作祟，前后去了几批修士都没能成功除祟，秦忘情顿时激起满腔的英雄意气，打算前往凤凰山为民除害。

　　近半个月来的夜猎历练，让秦忘情对自己的夜猎能力已经很有信心。他想在江峰青缺席的情况下，一个人上阵对战山魈。

　　毕竟师兄不可能一辈子跟在身后护着他，他总有一天要独自夜猎的。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晚好了。

　　独自一人来到凤凰山，在半山腰听到魔音贯耳的琴声响起时，秦忘情忽然感觉自己这个撞日没撞好，出门前真应该好好看一下黄历的。

　　不过少年心性就是热血无畏，勇往直前，那是一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

　　明知前路凶险，但秦忘情并没有掉头下山，而是选择冒险上山救人。

　　对于秦忘情轻描淡写的话，江峰青老实不客气地继续批评他。

　　“你说得倒轻巧，一个人跑出来夜猎，结果却遇上魔将之子现身凤凰山。还好今晚舒公子也在，否则仅凭你一己之力，肯定难以克制对方的魔音贯耳，到时候怎么办？”

　　“师兄，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那个魔音贯耳虽然难以克制，但是我已经炼就灵识入剑，可以驱动飞剑对他发起进攻，逼停他的琴奏。不过我还在听音辨位呢，舒公子就来了，倒是省了我的事。”

　　“玉面琴魔云氏一脉的魔音贯耳，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让你听音辨位吗？何况你还是刚刚炼就的灵识入剑，对于飞剑的掌控还不够随心所欲，就敢如此贸然行事，真是太轻率了。”

　　江峰青比秦忘情大了整整九岁，在小师弟面前有点长兄如父的味道，教导起他来就像教儿子。

　　“师兄，当时那种情况我也只能搏一把，不然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修士都被杀光吗？师父平时可不是这么教我的，当然能救一个是一个嘛！何况我已经发了信号蜂给你，你肯定会尽快赶来帮我的，不是吗？”

　　一边说，秦忘情一边暗自后悔。

　　早知道舒颢就在附近，他就不会发信号蜂惊动江峰青跑上这一趟，结果现在要挨上半天训。

　　秦忘情把师父这尊大神抬出来，江峰青就反驳不了他了，但还是加重语气告诫他。

　　“总之以后再遇上这种事，千万不要贸然行事，一定要量力而行。知道吗？”

　　-

　　一道黑色人影如一缕黑烟般飘下凤凰山，在黑夜里几乎看不见。

　　黑烟似的人影一路疾行奔出了足足好几十里地，来到凤凰山东面的一座州城，飞檐走壁穿入一间屋子。

　　屋里没有点灯，四处漆黑一片，唯有碧纱窗透入一格朦胧的月光。

　　避开月色朦胧的碧纱窗，人影走到暗处的一张圈椅坐下来。

　　斜斜映入的月光，照着搁在扶手上的一只手。

　　那只手皮肤光洁，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纤细又不失力量感，是属于年轻男子的手。

　　黑暗中，男子独自一人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只见那只手缓缓捏紧了扶手，紧得指尖都有些微微泛白。

　　一只雪球似的白猫，悄无声息地从床榻下钻出来，循着主人的气息雀跃着跳上他的双膝。

　　兽类的敏锐直觉，让白猫感应到主人浑身散发的低气压。

　　它伸出舌头舔起了那只用力捏住扶手的手，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取悦一下心情欠佳的主人。

　　男子的手终于松开了，掌心移到白猫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想像平时那样轻抚它，但是动作又蓦地僵住了。

　　片刻后，他纤细而有力的手指突然扼住了白猫的颈部，咔的一声响，干净利落地拧断了那截脆弱的脖子。

　　白猫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瞪大着一双碧绿如翡翠的眼睛死去了。

　　男子半低着头，注视着膝头余温犹存的白猫尸首，一双眼睛寒光凛冽，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冷漠如雪域冰原。

　　——凡是能让他心软的东西，都要杀干净，留着无益。

　　-

　　浩淼如海的孟渚泽，河湖相连，水草丰茂，横亘千里之遥。

　　大泽中心位置的纶城是古虞国所在地，从此地向东舟行百里水路，汪洋中有一座岛屿。

　　岛上一共有九座山峰，九蜂环绕，状似莲花，故此得名九峰莲花岛。

　　舒氏仙府“烟波深处”，就位于九峰莲花岛中心位置的“莲蕊”中。

　　被青山绿水环绕着，承天地之灵气，接山水之精华，是一块风水极佳的洞天福地。

　　踩着满地的夕阳余晖，舒颢带着侯钧上了九峰莲花岛。

　　码头上守着几名舒氏弟子，一起拱手行礼，毕恭毕敬地迎接少主。

　　他们都穿着一式一样的劲装，衣身是淡青色，袖口和领口的镶边织满精致的青莲徽纹。

　　青莲徽纹，是属于孟渚泽舒氏的家徽图纹。

　　九峰莲花岛的景致美不胜收，一路行来有奇峰异石，古树名花，峡谷幽涧，流云飞瀑，揽尽山海林泉之胜，亦有神秘奇险之境。

　　头回登岛的侯钧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不过舒颢眼下可没办法尽主人之谊，先带着他在九峰莲花岛游览一番，毕竟正事要紧。

　　“侯公子，还请你先随我去见过父亲，明日再让人带你四处游览。”

　　“自然是要先去拜见仙尊的，还请舒公子带路。”

　　舒穹平时常呆的地方是幽篁馆，这里既是他的书房，也是他处理公务的地方。

　　舒颢直接把侯钧领进幽篁馆，让他亲口对父亲讲述那晚在凤凰山发生的一切。

　　侯钧出身一般世家，这是头回见到仙门中最有地位的首尊，进屋前心里难免有些忐忑紧张。

　　舒穹着一身藏青色长衫站在书桌旁，形容清癯，气质儒雅，看上去像一位文人雅士，似乎毫无威慑力可言。

　　但是他漫不经心地扭头瞥上侯钧一眼时，侯钧却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仙门首尊的确是个人物，不怒自威，无言而博，有一份广阔无边又深邃无底的内敛气势，难以琢磨，却又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