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传之红玉阁篇》陈十九

4、将离忘归（晚膳）

　　当日宋槿画再次见到七娘的时候，七娘正在抚琴。
　　宋槿画瞧了一眼七娘指下的七弦琴，琴身漆黑光亮，琴弦根根铮鸣，这琴是极好的琴。
　　只是这弹琴的人嘛。
　　宋槿画皱着眉听了一阵，脸上逐渐露出怪异的表情。
　　她憋了半晌，实在憋不住，于是倾向一旁的青儿，凑近耳朵，忍不住低声道破“这曲子我听过，你家姑娘似乎弹错了音。”
　　青儿见怪不怪的撇了撇嘴“夫人多听几次习惯了就好，我家姑娘说过，她弹得曲子不是给人听的。”
　　宋槿画一脸诧异。
　　青儿翻着白眼，心道“能把曲子弹得这么难听的，的确不是给人听的。”
　　好在琴音没多久就结束了。
　　七娘瞧了一眼面前二人，青儿面上一如往常，可是宋槿画却透着几分难言之隐。
　　她一边收拾七弦琴一边略显愧疚的开口“抱歉，这抚琴实非我擅长之事，我实在是不通音律。”
　　这话说的，根本不掺一丝谦虚，简直是实打实的。
　　青儿撇过头，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宋槿画眼眸左右撇了撇，心虚道“其实，还好，还好……”
　　待将琴收拾妥善后，也到了晚膳时刻。
　　梨花木桌上摆了五六碟卖相极好的菜式，七娘瞅了一眼，就知道皆是青儿的拿手好菜。
　　浴绣丸子、翡翠蒸蛋、龙井虾仁、小天酥、还有一汤，名唤豌豆排骨....
　　七娘布好了碗筷，三人纷纷落座。
　　白瓷碗碟，银制汤勺，象牙筷箸，红玉阁所有的吃穿用度皆是上品。
　　七娘喝了几口排骨汤，瞧见宋槿画吃的极少，便热心的夹了一块色泽金黄酥脆的小酥点，放在宋槿画面前“夫人可是吃不惯这水乡的菜食，这糕点是我特意叮嘱青儿做的，外面可没处买，夫人尝尝看。”
　　宋槿画会心一笑，道了声谢，执筷夹起，轻轻咬了一口，在口中又细细嚼了几下，突然眼中大放异彩“果然没处买，这糕点叫什么名？”
　　这糕点外表看似普通，但细细品尝之下，竟惊奇发觉，这糕点中隐隐含了肉糜的醇香可口，而且这肉糜细腻可口，没有猪羊肉的膻腥气，更添一丝醇厚香甜。
　　“小天酥”
　　七娘指着青儿道“青儿在厨艺方面堪比厨娘，这糕点是用鹿肉剁碎，混了米粉，最后放置油锅中，温火炸制即可......而且这点心好像是在古籍里记载的，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 七娘转着眼睛努力回想。
　　“《烧尾宴》”青儿提醒道。
　　七娘忙不迭点了头道“对对对，就是《烧尾宴》。”
　　宋槿画奇道“那些食谱不是已经绝世了？怎么这里还会有？”刚一说完就明白过来，这红玉阁是何等地方，这云熙阁主又是何等人物？
　　这云熙阁主和离恨天座下四堂中的两堂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四堂之首，青龙堂堂主云殊是云熙阁主韩云熙的嫡亲兄长。
　　白虎堂的的李慕池李堂主，又是这位的未婚夫。
　　而离恨天又是这近十几年兴起的门派，实力强悍，其麾下收归帮派众多，在江湖上堪称霸主之位。
　　尊主座下设有四堂两护法，据说皆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有这么强势的门派做后盾，莫说寻找几本绝迹的藏书了，就算隐居遁世的的高人，也一样能挖出来。
　　“听闻这红玉阁和离恨天关系非比寻常，那姑娘可是离恨天的人？”
　　宋槿画放下筷箸，用一旁的手帕擦擦嘴角，突兀的问出这句话。
　　七娘瞪大了眼睛瞬间呆愣，不一会就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发出轻笑。
　　“夫人真是高看我了，想那离恨天是何等地方，一般人可是进不去的，其实……其实我是小姐身子丫鬟的命，哎哎……”她自怨自艾了一阵。
　　宋槿画愕然，呆滞半天才摇着头，满脸不信“姑娘心思慧敏，打从第一眼见到姑娘，就觉得姑娘周身气度非凡，怎么可能是……是……”是一个小小婢女？
　　七娘将眼前的青莲瓷瓣碗往前一推，用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经心说道“夫人不信？不信你问青儿，青儿可是从来不会说谎的。”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青儿。
　　青儿也吃的差不多了，一边将三人碗筷整整齐齐码好，一边用着不平不淡的声音点头道“嗯，她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婢女，所以您也甭跟她客气。”
　　青儿说的倒是大实话，当初李慕池带七娘来的时候，身份的确是侍女，也的确是来代替云熙阁主守着这阁里的生意，但是在称呼上，青儿也只能听从他的安排，称七娘一声‘姑娘’。
　　可青儿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位所谓的婢女一来阁里，吃穿用度皆是阁主的待遇，而且就连称呼上，七娘也是直呼李堂主大名。
　　宋槿画半信半疑的有些艰难“噢”了一声，心里纠结了好半天，想不到红玉阁真是藏龙卧虎，就连一个小小婢女都这么厉害，真是……真是……
　　她突然看向拿着一叠碗筷正准备出门的圆脸青衫少女，突然开口“那青儿姑娘和姑娘你一样？也是侍女？”
　　青儿怀里抱着碗筷，一只脚刚踏出门槛，突然听到宋槿画在叫自己的名字，侧着身子看了一眼，却也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紧接着另一只脚也紧跟着踏出门槛，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七娘望着门口处渐行渐远的身影，摇头道“夫人又猜错了。”
　　她轻笑道“青儿和我可不一样，她不是普通的侍女，她打小跟在云熙身边，和她学本事，云熙姑娘早就有意日后将红玉阁交予她，所以青儿也算这阁里未来的继承人。”
　　宋槿画“……”
　　宋槿画震惊的半晌都说不出话。
　　这红玉阁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姑不伦那位神秘莫测素未谋面的云熙阁主，单单就今天她见到的这两位姑娘就足以让她吃惊不少。
　　一个看似主子却不是主子，另一个看似丫头可实则却是这阁里的未来主人，也不知这红玉阁还有多少秘密是外人不知的。
　　七娘从桌前站起身子，转身朝着里屋走去，不一会，又步履轻便的朝着宋槿画走了过来，只是右手上多出了一件事物———那幅画卷。
　　她自上而下的望着宋槿画，递上那幅画卷，眼睛弯弯道“此画贵重，夫人还是小心收好了，我想赵先生祖籍在浔州，外地也没有亲眷，他应该还在浔州本地，过几天夫人和我一同去趟浔州，或许会查到些蛛丝马迹，到时候定然让夫人和赵先生见上一面。”
　　宋槿画一只手接过画卷，另一只手猛然擒住七娘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右手。
　　七娘唬了一跳，下意识想将手抽离。
　　可奈何宋槿画力气还挺大，腕子被握的死死的。
　　七娘刚张了张嘴，却听见头顶下方传来一声断断续续的声音“姑娘真的能找到他……妾身真的……真的能再见他？”她声音抖的不像话，沙哑的像是踩在深秋枯败的残枝落叶上，萧索而又落寞。
　　七娘垂下眼帘，瞥见宋槿画眼底微微湿润，轻轻叹口气，将手心覆盖在宋槿画手背上，安慰似得轻轻揉捏。
　　手心微潮，湿润且温暖，语气坚决而肯定“我虽然是第一次接阁里的生意，本事可能敌不过云熙阁主，但是，我既然答应了夫人，就不是随口说说罢了，所以……还请夫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