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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顺理成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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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随着一阵轻快的闹铃,不二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抬手看了眼表,不着痕迹地推开那只不安分地圈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摸索地按灭闹铃,拧开床头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洗漱完毕后,恰好门铃响了,他便走到门口,在服务员招牌式的笑容中微笑着伸手接过了两人份的西式早餐,然后坐在餐桌上进食。
今日的早餐是典型的西式早点,羊角面包、沙拉、煎蛋和牛奶,服务员还细心地放了一小碟辣酱,这令不二十分满意。
不多时,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二头也没抬地啃着面包,又喝了口牛奶。
“不二,这么早醒了?”熟悉的声线自身侧响起,不二也不急着回应,慢悠悠地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才不慌不忙地将视线投注向来人。
迹部只随意套了件睡袍,领口的位置敞开着,露出坚实有力的胸肌,面上挂着随意而张扬的神情。
不二轻微地“嗯”了一声,随后站起身来:“我吃完了,先走了。”走到门口的挂衣架处取出米色大衣套上,手臂上则搭着米白色围巾。
迹部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下一步却是径直朝他走来,伸手取过围巾,小心翼翼地绕过脖颈,又绕了一圈,盯着看了一会儿,做了细微的整理,然后才满意地笑起来,那笑容里似有几分若有若无的纵容与无奈。
不二微微一怔:“那……我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不二走出去老远,临进电梯前又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迹部仍站在门口目送他,只是隔这么远,很难分清楚他脸上究竟挂着何种神色,是餍足,还是意犹未尽?
不二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宛若热恋中的情侣般甜蜜的开场,却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二】
是的,他和迹部就是单纯的床伴关系,或者用粗鲁点的话说——炮友。
这段关系起始于一次阴差阳错的聚餐。
自己所在的公司和迹部集团在一个项目上存在合作关系。为庆祝项目的顺利了结,两方人马在迹部集团旗下的酒店开展了庆祝活动。只是没想到从未直接介入过项目的迹部本人会亲自到场。
项目组里基本都是年轻人,压力骤然卸下,大家都格外放飞自我,不二也喝了点酒,面上现出绯红,脑袋也晕乎乎的。他走到洗手台,想用冷水洗把脸,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浓重的酒气喷在耳侧,带来暧昧的热度,空气中还隐隐萦绕着似有似无的玫瑰调香水味。他微微抬眸,看到镜子里迹部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上精致的泪痣和恍惚的迷恋意味,惯常张扬的眉头微蹙。
不二在某些事情上很讲究气氛,气氛到了似乎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他没有任何推拒,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本以为不过是普通的酒后乱性,不二也第一时间若无其事地一边系上衣扣子一边给出权当无事发生的说辞,自己也不需要他负责。
没想到半年后他们之间这种隐秘的关系仍在持续,甚至于随着时光的推移酝酿出了别样的错觉。
不二旁敲侧击地问过,然而迹部的说法是,他太忙了,没有时间正经谈对象,又需要解决生理需求。不二想想对他来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他的选择也是数不胜数,反正无关爱情,无需负责,也许到了腻味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
凭心而论,迹部作为床伴相当考虑自己的感受了。起初或许还有些生涩,经过几次磨合以后已经相当合拍了,迹部无需刻意观察他的反应就知道怎么做最好,他也清楚地知道迹部的喜好。
但这不是爱。
【三】
“不二,这个培训我们初步决定派你去,地点是美国总部,为期是三个月。时间比较紧,这周末就出发,你看有问题吗?”
过了两天,晨会结束之后,直属领导喊住不二,并将培训的相关材料递给他。
不二楞了下,才伸手接过材料:“……好,没问题。”
心里下意识想的却是迹部那边要怎么处置。
迹部的工作的确忙碌,但也没有过离开东京一个星期以上的情况。有几次明明一大早就要起来赶飞机,还非得拉着他,保持一周见两三次的频率,也不知是强迫症还是欲求不满。如果自己真的消失三个月的话,这段关系应该就顺理成章地很难再维持下去了吧。
刚刚这么想着,手机轻微震了下,不二翻出来一看,眉头便微微皱起来,真是不想来什么偏来什么。
屏幕上只有短短几个字——今晚可以吗?
【四】
说起他们的联系方式,其实也是经历了几个不同阶段的。
最一开始的时候,先是不二接到迹部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在他的追问下提出上次体验很好,想要再来一次的请求。
不二印象中的迹部总是趾高气昂自信爆棚,没想到他还有这样踌躇不前羞怯扭捏的时候,当即便轻笑了一声,说好,之后脸上就开始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谈论这种隐秘至极的事,怎么说也不能算是正常。
后来便变成了短信联系,约定好时间地点,大都是晚上九点的样子,酒店也仍是迹部集团旗下的那个酒店。
这看起来似乎目的性过强了。
不过,其实迹部也有约过他吃饭看电影。不二知道,很多人约之前为了避免尴尬都会有这个打发时间的步骤,醉翁之意不在酒,自欺欺人一下,然后就能够顺理成章地去开房,享受美妙绝伦的夜晚。但不二总觉得这很令人费解,前面的步骤不仅十分浪费时间,而且反倒更显尴尬,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有感情一样。他不需要这种虚假的感情打底,于是回复说“你不需要这样”,迹部只好作罢。
再后来,酒店换到了他家附近的,连房间号和时间都固定了,短信的内容自然也是一再精简。换句话说,迹部干脆包下了这个房间,作为他们见不得人的同性关系的固定场所。
彼时不二还自嘲地说,家的其中一个定义是住所,从某种意义上说,那里似乎也成了家的一部分。迹部似乎对这个说辞十分受用,也不顾夜已深两人都洗过澡准备休息了,当即凑上来吻他的唇,宽大的手掌擦过敏感的肌肤撩开灼人的温度。最后竟折腾到凌晨一点多,不二自己还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上班都哈欠连天。
半年下来,不二觉得自己还真是习惯成自然,每番都是想都没想就过去找迹部了,甚至有时候因为他出差或是自己有事去不了还隐隐有空落落的感觉。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再这么下去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上迹部了。
如果想要中断的话,这似乎是最好的契机了,不二隐约觉得,否则到最后或许都开不了口。
【五】
“你先去?”
不二疲惫地靠在枕头上,有些茫然地面对着天花板,平复着紊乱的呼吸,闻言闭了闭眼:“你先吧。”
洗手间里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不二长长地迂了口气,盯着被刻意调暗了光线的吊灯,恍惚间有光怪陆离的样子,好像这半年时光是一场唯美绮丽的幻梦——断断续续的联络、意外的合作、莫名其妙的开端,哪怕当下空气中仍透着淋漓的汗意和暧昧的余韵,在醒来的那一刻都将毫不留情地烟消云散。
迹部很快从洗手间出来,发尾微湿,赤裸着上半身,坚实的腹肌和完美的胸肌显示他一贯以来勤于锻炼,不管看过多少次,暖色灯光直直打下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惊艳。
随后不二起身,半路回过头望了一眼正往床边走的迹部,对方的视线也正落在他身上,这令不二短暂地怔了一秒。
“迹部,我周末开始要去美国培训三个月,中间不方便回来,要不我和你就到这里吧。”口吻轻描淡写的,内心却像灯光“啪”地一下熄灭了,隐有怅然若失的感觉。不二没有去看迹部的反应,或者说不敢看,便扭头朝洗手间走去。
“不二,你什么意思?”身后陡然传来迹部的怒吼声,在他即将关门的一瞬,迹部大力推开门,扣着他的肩膀将他顶到门板上,然后撑开双手,将他禁锢在狭小的方寸之地。
不二猝不及防,但很快恢复平静,抬眸只看到迹部一副不解、质问和焦躁的模样。他的脸近在咫尺,眉眼深邃,泪痣炫得逼人,给人极强的压迫感,浴室里水汽蒸腾,他们在毫厘之间交换彼此浓重的呼吸,却过了很久都没有人率先开口。
还是不二先败下阵来,叹息着说:“我是说,以后没事不要再找我了。”他捏了捏手指,手从刚刚开始就抖得厉害,心跳也很沉。
“你是觉得本大爷连三个月都不能等?本大爷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人?”迹部深吸一口气,一副强压怒火强行克制的状态。
不二有几分心虚地垂下眼睑,低低地说:“这种事本就不存在忠诚这种说法,各取所需罢了,而且你也早晚会有厌倦的时候,不如就趁……”
不二骤然顿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从自己开始对注定即将到来的厌倦感到害怕和恐慌的时候,迹部在自己心里就已经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了吧。
“你就这么不喜欢本大爷?”
“……没有。”
“那么你喜欢本大爷?”
不喜欢的反义词并不是喜欢好吗?不二微微有点无语,而且无缘无故说自己喜欢他什么的,也太自信了吧,但他张了张口,电光石火之间居然无法反驳——
一直以来都反复告诫自己他们只不过是单纯的床伴关系,却又分明期待着下一次相见,如果当真问心无愧的话,又何必需要这个告诫呢?
既然迹部的存在无关紧要,自己又何必在意何时结束,何必非要树立一个里程碑式的节点作为告别以自欺欺人?
如果自己对他并没有任何感情,那又何必百般推拒可能引起误解和错觉的任何行动,像要拼命赶在引线不受控制地点燃前拒之千里之外?
迹部观察着他的反应,挑了挑眉,一字一句地说:“还是说,你是怕自己沉沦?怕自己会……喜欢上我?”言语间依旧有几分趾高气昂的意味。
“我……”似乎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不二垂着眼帘,勉力吐字,“既然你都知道了,就别再揭我底了,和平地结束好吗?”
迹部深深地盯着不二眼底的那抹蓝光,他觊觎这个人很久了,早就想要更稳定长久的关系。偏偏不二一直没给他这机会,百般推脱,他才一忍再忍。
“结束?想得美,本大爷早就想要更近一步了。”随着一声低沉而笃定的宣告,那张嵌着绝美泪痣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唇上落下柔软湿润的触感,不二原本就崩得很紧的弦猝然崩断,脸颊猝不及防地烧了起来。
“不二,从今天起,跟我正式交往吧。”
不二一贯是个很讲究气氛的人,狭小的密闭空间、浴室里蒸腾的水汽、玫瑰沐浴露淡淡的芬芳、近到不能再近的身体接触、唇齿间毫无章法的激烈纠缠、熟稔的抚摸游走、愈演愈烈的情欲,十指纠缠、掌心相贴,似乎都成了这美好气氛的催化剂。
“……好。”不二终于短暂地从汹涌泛滥的潮水中抽离,大口喘息着说,紧接着又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水吞没,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温暖而广袤的海水中,恍惚间看到迹部海蓝色的眼眸像天边星辰般熠熠生辉。
只是迹部这刚洗完的澡,似乎又白洗了,不二混混沌沌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