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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苏醒 ...


  •   “里香…”

      “里香…”

      “里香!”

      似乎有谁在呼唤我。

      不对,这并非我的名字。我名字的发音应当更古老,更晦涩,是自无数血与肉的碰撞、摩挲所引发的震动,是难以用舌头卷曲发出的清晰音节——而当那个名字响起时,海水与大气也不禁随之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共鸣。

      奇怪…为何我会觉得,里香是我的名字?

      原本无边无际的感知也受到阻碍,视野是黑暗的,有干燥的风拂过肌肤,带来熟稔的血腥味,能捕捉到格外嘈杂的声音,在浑浊的空气中嗡嗡作响。

      我似乎没有沉眠在静谧的深海里了。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谁献上了祭品,只为唤醒旧日之主?

      我‘睁\'开了眼。

      随即,我发现自己似乎在阴冷的水池里浮沉。

      能看见平和的天空、太阳、大地,以及无数惊慌失措的人类。

      真吵啊,这次降临环境真是格外糟糕,至少也该有几个还能勉强跪拜的信徒吧。

      算了,难得拥有能在此世自由行走的容器,先不和蚂蚁计较这些。

      我转动视线——这次用来承载精神的容器有些奇怪,似乎并非人类的躯体。

      当然,往往就算是狂信徒们献上人类的躯体作为祭品,也撑不住哪怕瞬息的时间,便会被我降临时的精神力轻而易举的异化、污染,最后一个接一个,扭曲成辨不出形状的血肉。

      而我也只能被迫收回好不容易能出来透透气的精神力,在海底颇为郁闷地翻个身,再度沉入死寂的安睡之中。

      不,我可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些蚂蚁给的外壳太孱弱,无法容纳我哪怕一丝凭依其上的精神罢了。

      结果就是,我自无序的混乱中诞生以来,所度过的这漫长时光里,除了偶尔能被几只高声呐喊的蚂蚁们簇拥着唤醒,还没来得及听到几声欢呼就不得不回归本体以外,只有望不到尽头的深海伴我同眠。

      啊,这次来向我献祭的蚂蚁终于聪明一些,知道该给自己的神明找点结实的容器了吗。

      真好,我现在感觉好极了。

      连这潭浑黑的液体也充斥着我所中意的阴冷,过量的恶意诅咒宛如成群结队的蝌蚪,正亲昵贴着我游动,似乎想要钻进皮肤深处。

      像追逐着鲸类的鮣鱼群,我脑内的知识在说道。

      如果可以,我还挺愿意继续泡着的。

      但显然,刚才呼唤那个名字的声音还没有消失。

      “里…里香……”

      我听出了恐惧的味道。极度的,恐惧。

      曾经在我睡得正香的时候,一艘,我猜是蚂蚁们管它叫做汽艇的东西,误打误撞来到我的领地里时,我从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与狂笑声里听到过这个味道。

      不过我不讨厌。坦白说,我不讨厌任何东西,包括任何会叽叽喳喳出声的生物,被定义为负面的任何情感——啊,顺带一提,这些名词都是我在做梦时,捕捉到附近水手的脑电波而学来的新鲜玩意。

      他们那光怪陆离的想法都挺有趣的,可惜敢来死域里的人本就没几个,还几乎都是疯着回去的。

      重申一次,我真的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是他们的精神太脆弱了,就像被淋上几滴雨水的棉花糖。

      我本来是打算舒舒服服躺在诅咒与恶意形成的暗池里,只稍微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处,以免难得获取到能用的新躯壳立刻又崩塌了。

      但是,当我看见那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时,我的脑海里自动浮现了一个名字。

      【忧太。】

      就是他呼唤着我的苏醒吗?

      更多的碎片在浮现。

      【里香和忧太】

      【要结婚】

      【永远在一起】

      【不分开】

      【约定】

      ……

      原来我的容器叫做祈本里香。

      他就是乙骨忧太吗,因为祈本里香的死亡,而向旧日支配者送上供奉之人?

      似乎不太对,但我懒得继续往里深思。不如说,过多的思考容易勾起正沉眠在死域里的本体的共鸣,进而撑爆这具躯壳——我还没有这么快就回去睡觉的打算。

      况且,无论我成为祈本里香,或祈本里香成为我,对[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关系。

      我本即是一切混沌的起源,也是一切混乱的尽头。我乃无序规则的本质。

      “忧…太……”我试着用刚得到的器官发声。这种需要靠结构物体存在而交流的方式对我来说还是头一遭,以致于我的声音走调严重,还相当粗哑,就像垃圾堆里淘来的旧收音机,按下开关后在艰涩地转动齿轮。

      这样说话实在不太方便。我从血与诅咒混杂的暗池里,伸出了人类的手——或者说是近似人类的手。五指伸开,卷曲,并非本体柔软的腕足,而是用关节分明的手指,捉住了他的脚踝。

      细幼的、温软的触感,似乎还在瑟瑟发抖。

      像受惊过度的兔子。我的脑海里又冒出一个形容词。

      “忧…太。”

      我自暗池里爬起,将血液与诅咒化作实质上的躯体,一点一点捏得靠近成记忆里的祈本里香模样,学着她的口吻再重复一次时,我的发音明显好多了,对方却颤抖得更严重。

      太激动了吗?毕竟我这次的降临非常成功,既没有异化这具躯壳……哦,真糟糕,还是有一些。

      毕竟用于与物质进行沟通而构筑出的本体并非人类的模样,而我其实对这群在这颗星球上一直存活的活泼造物们,实在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

      我尝试将下半身那些正跃跃欲试探出裙外的数条触手往里收了收,很努力地靠想象让它们重新化作双腿的形状。

      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好多了?

      虽然比起面前这只小小的男孩儿,我的视线显得有些过于居高临下了。

      但他得体谅一下他的主。这对比起本体而言,已经是将大象缩成核桃那么小的包容了。

      “你就是…向我献祭之人吗。”

      我俯下身,将手指搭在他的颈侧,小心控制好自己的力道。

      可不能一不小心把他捏死了,否则我就得回去继续睡觉。

      而对方一动不动。只有偏高的体温传递给我讯息,他还活着,没死,除了裸露在外的脚腕被我不留神握出一圈沾着血的淤青,没有任何生理上的健康问题。

      “我…确实…收到…祭品了……”不太习惯的发声方式,让我的说话变得断断续续。

      虽说想直接靠精神上的意识交流,但鉴于那些水手的前车之鉴,还是先别那样做了吧。

      “祭品?”他猛然抬起头望向我,双手攥紧书包的背带,“你把里香当作祭品?你…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祈本里香……”我将脑袋压得更低,那些如海藻般的发丝垂在他的肩上。

      恐惧的味道更浓了。

      好像又有点甜,我想尝一口他。

      “里香…不是祭品……”按下心底莫名升腾起的食欲,我尽职尽责的给他解释。

      我可真是兄弟姐妹中最好的神祇,不比那群只知道进食和打架的野人莽夫之流。

      ——其实我们不存在性别,不过接收完祈本里香记忆的我觉得人类发明出的这些词汇真好用,所以就当做有吧。

      “你…才是…祭品……”我逐字逐句,将他能听懂的音节自与气流摩擦中的声带发出,“我来…完成……你的愿望……”

      他的瞳孔扩散了,在我覆盖下的暗影里,也像漂亮的孔雀蓝宝石。

      想摸摸看。

      “和我…永远……在一起。”

      模仿着祈本里香记忆中的模样,我露出友善的微笑,拿开搭在他颈侧的手指——那处脖颈被我用食指与拇指圈起,留下了环绕着肌肤的暗色纹路,作为交易完成的印记。

      他似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刺痛,那柔软幼小的右手捂住颈侧,露出难以忍耐的痛苦模样。

      真可爱。

      我望着他不可置信又呆愣的表情,那份与祈本里香如出一辙的占有欲,开始侵蚀我的脑海。

      也没什么关系。我舔了舔唇角,想道。

      反正他已经是我的所有物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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