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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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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两辈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他的妻子,再不怕死,出了事,自己还能坐视不管?
从一旁丫鬟手里夺了一盏灯笼,脚步匆忙跟上。
到了门口,京县令王詹正忐忑地在马车前踱步,瞧见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忙提溜着袍摆,上前拱手行礼,“世子爷,少奶奶,这大晚上下官前来叨扰,实在对不住。本也不敢惊动二位,又怕天一亮消息走在了衙门前面,惊到少奶奶,回头下官不就落了个有信不传,故意隐瞒的罪过了,思来想去还是冒昧前来知会少奶奶一声,心头也好提前有个底,免得其中有误会,遭了诬陷。”
言下之意,他是来通风报信,并非拿人。
去不去衙门,全凭他们做主。
能在京城官场里打滚的人没有一点圆滑的本事,哪能在这寸金之地站住脚,尤其是京城里的县令,官小权利不小,接触的都是大人物。
所接的案子,十件里有五件都是达官显贵之间的矛盾,余下一半里,要么是达官显贵的七八姑八大姨,要么是舅舅舅妈舅老爷。
真遇上一件没有半点背景的百姓官司,都得烧高香,感谢菩萨保佑。
这些大人物之间的矛盾,衙门参与不了,也不敢参与,白尚书先前宠妾灭妻京城内众所皆知,如今爱妾死了,岂能善罢甘休。
白尚书他惹不起,白家这位大娘子他更惹不起,宫中有个太后撑腰不说,如今又是晏侯府少奶奶。
就算今夜那三娘子把鼓敲烂,证物摆在她面前,他也不能真拿人。
横竖等明日天一亮,这类高官大案,都是送往大理寺。
至于难不难办,如何办,就是他岳梁的事了。
来这一趟,只为交差,既给了白尚书面子,证明自己没敷衍了事,也给白大娘子通了消息,两下里不得罪。
话说完差事办完了,正欲转身蹬车,却听身后一道冷清的声音,“是我自己备车去衙门,还是大人派人来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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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亮的火把将衙门煮成了一锅粥。
王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场劫难,当了十来年的京县令,头一回见到被告主动往上凑,逼着他大半夜升堂的。
师爷好不容易把白三娘子劝住,领进后间歇着后,便到门口等王詹,见人回来了,忙提灯迎上去,“大人仔细脚下。”
王詹问他:“白三娘子呢?”
“下官让人伺候着了,这,怎么回事......”师爷瞧出来了不对,适才大人出去是一辆马车,回来变成了三辆,莫不成大人真把少奶奶给请过来了。
王詹心里苦,嘴里也苦,回头看了一眼正从马车上下来的白明霁,一扫袖道:“把三娘子带出来吧。”
师爷一愣,“大人要升堂?”
升堂?自然不能当真升堂。
不过是走个形式,案子如何,谁敢断?先让她们姐妹俩自己撕去。
但也不能让人瞧出来太敷衍,除了最开始的扬威过场,还是得摆出升堂的架势,问道:“白尚书可有动静?”
师爷偏头看向殓房的方向,低声道:“半个时辰前赶了过来,一直守着人,动也没动。”
王詹眉头一皱,明面上虽不能说,心头却极为讽刺。
白尚书那妾室,他曾见过,人嘛,并没有正室夫人长得好看,要说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抵就是有一股我见犹怜的妾味儿。
除此之外,没见得有什么过人之处,竟就让白尚书爱得死去活来,这天下当真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有没有,他管不着了,只盼着早点天亮,尽快把这烫手的案子甩出去。
一切都准备好了,王詹亲自去外面把被高请了进来,“少奶奶,请吧。”
白明霁没让金秋和素商跟着,独自步上台阶,出来得急也没带披风,屋顶的一股夜风卷下来,身上裙裾翩跹,紧裹着她脚步。
一个人冷静到了极致,竟是这般凄凉模样。
周清光看向立在马车旁一言不发的晏长陵,疑惑道:“少奶奶这是何必?”
晏长陵倒能理解,“找死,没看出来?”
这不是有人撞上来,不是她找死,就是对方找死。
适才有那么一刻,他也不想活了。
横竖闲着,看看谁更倒霉。
王詹早让人备好了一张椅子,紧挨着放在了自己右侧,坐下前先弓腰虔诚地同他道:“下官若有不妥之处,还望晏将军指教提点。”
怕不是指点,是怕事情闹大,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得要他收场。
晏长陵抬头看向堂内的小娘子,面色平静,情绪也平静,目光压根儿没往他脸上看,似乎并不在意案子的结局,只等胸口的那口气,找准了地方再往下狠狠一落。
“升堂!”王詹手里的惊堂木拍下来,无声无息,连只蚊子都砸不死。
不久后,一道踉跄的脚步从外传来,到了门槛处一顿,安静了片刻后,突然疯了一般,激动地喊道:“白明霁,你这个毒妇,你还我娘亲......”
悲切的哭声响彻堂内。
白明霁转过头,目光淡淡地落在白家三娘子白楚脸上,见惯了她梨花带雨,艾艾期期的模样,悲愤倒是少见。
白明霁并没被她脸上的悲情所触动,问道:“真死了,怎么死的?”
白楚一愣。
敲了那一阵鼓,她一双手掌已磨出了水泡,眼睛也哭肿了,心头已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如今见到人,瞧见她那张依旧冷静高傲的脸,哪里受得了,尖叫一声“你不得好死!”,猛扑上来作势要与她同归于尽。
身旁的衙差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她,“三娘子,冷静......”
“别拦着我,让我杀了她!”
白明霁有些意外。
白楚平日里软弱不堪,说话都不敢大声,而阮嫣时常一张笑脸,骂人的话都是带着笑说出来的,以往没看出来两人有哪里像,如今倒是看出来了,撒泼起来一个样。
一来就掐上了,王詹背心一阵冷汗。
这才开始呢......
沉住一口气,继续照着章程来,问道:“三娘子深夜击鼓,有何冤?”
白楚被人拉住胳膊,近不了身,悲痛地瘫坐在地上,眼里满是不甘的恨意,声声啼血控诉道:“我以白家三姑娘之名,状告白家大娘子白明霁,杀害了白府的姨娘阮嫣。”
按理说,这时候王詹应该问:“有何证据?”
但白家那点破事,京城早就传遍了,这位白大姑娘生母与姨娘的戏码才刚落幕不过两年,众人都还记得。
白家主母的死,即便不同那位阮姨娘有关,多半也脱不了干系,自此这白大娘子与那姨娘水火不容,最后还是阮姨娘败下阵,离开了白府。
这些年大娘子没暗地里解决,已是稀奇,殊不知这一出手又落下了痕迹。
王詹自然不能让她在此时当真拿出证物,给自己找麻烦,转头看了一眼边上的晏长陵。
接下来就是卖他面子的时候了。
挪了挪屁股,王詹回头和颜悦色地问白楚:“三娘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姐妹之间......”
“我哪里敢!”白楚凄然打断,两眼血红瞪向白明霁,讽刺地道:“我何德何能与她成为姐妹?她本事了得,别说我了,父亲,兄长,白家老祖宗,哪个敢与她攀交情?”
“她仗着有太后娘娘撑腰,在家中横行霸道,两个兄长天资不如她,便被她百般斥责侮辱,你们大可去问问,府上谁不讨厌她?谁见了她不得礼让三分,那么多年,我与姨娘一直本本分分,在府上谨慎了又谨慎,夹缝里讨着日子了,可她还嫌不够,非要将人赶尽杀绝才算......”
白楚声嘶力竭地控诉。
今夜能来,她便做好了破釜沉舟,豁出一切去拼的准备,她要让所有人看清她白明霁的的真面目。
晏世子来了正好,白楚提起一口气,稳住心神,打算鱼死网破,“她还......她不知礼义廉耻,与岳......”
白明霁立在那,神色依旧不动,并没有打算开口阻止。
这是一心求死,不顾他死活了,一旁看了半天戏的晏长陵,终于出声,“三娘子慎言!”又曼声问她:“昨日听你姐姐说,三娘子心有所属,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爷?我这个做姐夫的,或许能帮上忙。”
他脸上虽带着笑,可任谁都看出来,那神色里的警告。
白楚愣了愣,没料到宴长陵会是这样的态度。
话被截断,倒是知道慌了,惶惶地看向白明霁,却见其面色平静地诡异。
若是往日,她这位长姐,早就发作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越是这样,越让人害怕。
白楚没说完的话,到底没敢再往下说。
这些世家里的流言,背地里听听便罢了,但不能当着人面听,否则之后传了出去,自己也就有了责任。
王詹开始和稀泥,“俗话说牙齿和舌头尚且还有打架之时,这一家人......”
白楚知道再这么下去,等案子到了大理寺,那就彻底没指望了,想起姨母的惨状,又生出了勇气,声音一颤,“我知道你们不敢动她!可杀人偿命,今日我便是豁出这条命,也要为我姨娘求一个公道。”
说完突然从胳膊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举到了众人面前,“这是我白家的家传玉佩,每个白家的小辈出生,都会有一枚。”
“白明霁敢问,你那枚去哪里呢?”
听她如此一说,白明霁抬目朝她手里看去。
白楚凄然一笑,恶狠狠地看着她,“你答不出来!因为它在姨娘手里,前夜你拦截姨娘不成,生怕父亲抬了她为正夫人,便生了杀心!姨娘临时前,手里死死地捏着这枚玉佩,人在做天子看,白明霁你这个毒妇,迟早会遭报应......”
王詹一怔,之前三娘子不是说是个香包吗,怎么成玉佩了,同师爷交换了一下眼色,忙起身道:“三娘子,可呈上证物。”
白楚也不蠢,“我拿给你们,好让你们毁尸灭迹?”
王詹被她说得一窒,“三娘子误会了,这是衙门......”
“衙门又如何,敢捉拿她吗?”白楚能来这里,心中自然也有底气,父亲怎么说也是三品的朝臣,兵部尚书,这些人还不敢动她,想起父亲,白楚更恨了,沉寂在心中多年的不平不吐不快,“当年父亲与姨娘原本乃一对青梅竹马,两人自小情投意合,后来若没有孟氏,姨娘才是白府的正夫人......”
白明霁眼皮一跳,“别提母亲。”
“我提她怎么了?只许你杀我姨娘,不许我骂你母亲了?我还偏......”
“你不配。”白明霁突然转身,动作又快又利落,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抽出一旁侍卫腰间的弯刀,放在了白楚的脖子上。
白楚虽不怕死,可到底是面对一把开过刃的刀,吓得脸色发白,震惊她的目无王法,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还能在衙门的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不成?”
白明霁眼里却无半点波动,“何尝不可。”
白家祖父曾问过她:“阿潋,知道这世上什么武器最致命吗?”
她不知,看向身侧一排兵器,问道:“银枪,利剑,弯刀?”
祖父笑笑,摇头,“是言语。”
即便知道什么东西最厉害,然而人各有天赋,并非人人都有那本事,比起那些拐弯抹角吵死人的叽叽喳喳,她倒喜欢拳脚。
来得更快。
没料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王詹心头揪成了一团,坐不住了,走过去心惊胆战地盯着白明霁的刀尖,急得跺脚,“少夫人冷静,咱们先把刀放下......”
白明霁不仅没放,刀尖更近了。
不见成效,王詹转头又向晏长陵求救,“世子,晏将军,您看看,劝劝少夫人......”
谁知晏长陵一脸爱莫能助,“劝不了,她就这脾气,别说你们,我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