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快回家！》霁尘

9、初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今日的朔州街道很是繁华，据说是朔州最好的戏班要开演了。左右也是闲来无事，再做好下一步的打算之前，暂且先放松一下也无伤大雅，而且在人多的地方，也许更有助于她思考。

　　不愧是朔州最著名的戏班，仅仅只是放出了今日要演出的消息，周围就已经围满了人，这可是老戏班，也许知名度在其他地方并不是那么高，但是对于朔州而言，无人不知这位名角的名字——初云。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位名叫初云的女子，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厌雪混在人群中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美女她见过不少，但是很少见到像初云这般，闪闪发光，却又给人一种黯淡的感觉，忽明忽暗，就像是摇曳的烛光。

　　厌雪捏捏鼻梁，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个女生，却又感觉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或许是错觉，初云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执着的目光，向她这边望来，优雅地眨了下眼，算是回应。

　　厌雪对戏从来没有什么热情与执念，最多是闲暇时间的消遣，今日唱两出戏，一出就是简单的民间传说，多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但是第二出刚开了个头，人群中便开始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起来。

　　“这从前没听过啊？”

　　“是新戏？”

　　“……唱得是好听，但是这内容……”

　　厌雪也听出来了，这唱的是五年前的“渡魂之战”。关于这场战役大家都是耳熟能详，战中也诞生了众多英雄事迹，但初云唱的不是任何一位英雄人物，而是一个颇具争议的名字——百里厌雪。

　　百里家曾经就在朔州，因为百里家的名声，当年很长一段时间朔州的名声也被拖累，所以本地人对这个名字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好感。可谁能想到竟然会有人专门为这个“叛徒”唱一出戏？不过也才刚开始，谁知道是要唱好的还是贬的？

　　戏仍然在继续，但厌雪却没心情听下去，她并不是不懂戏的人，可是所有的唱词进到她耳中时，脑袋就像过载了一般，任何一点多余的信息都存不住。脑子里嗡嗡的，然后开始生疼，视线开始模糊，身体也开始发颤，就像是在本能地拒绝这些信息输入脑内。

　　她起身离席，却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肩膀。厌雪捂着生疼的脑袋望去，却发现那人满脸怒气，死死地攥着拳头，也许是厌雪打扰了他，他瞪了一眼厌雪，嘴中愤愤骂道：“那个叫百里厌雪的，真是不得好死！死都死不安宁！还要霍霍朔州多久！”

　　就像是一根导火线，一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对百里家的恨意，不少人对“百里厌雪”等名字展开谩骂，厌雪只觉得天旋地转。

　　各异的谩骂声和台上初云的戏腔嘈杂在一处，脑袋仿佛随时都能炸开。

　　恍惚间，她好像听清了台上正叙述的故事：

　　女孩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成为了臭名昭著的魔头的女儿，被迫肩负起振兴家族的使命。母亲身死，父亲不知所踪，年少的肩膀挑起了巨大的担子，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但做法过于偏激为世人所不容，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在人们耳中，这段故事便是有了洗白这个魔头的嫌疑，在这些饱受魔头摧残的人心中，岂是值得原谅的？

　　即便骂声一片，但初云还是固执地唱完了整出戏，刚谢幕，人就不见了，最后还是戏班班主上台来解释为什么初云要唱这出戏。原因很简单，仅仅只是因为这出戏好，富有戏剧性，而且这个台本是初云自己写的，她在创作过程中压根就没往百里家的身上想过，只是纯属巧合而已。

　　心中固然愤愤不平，但初云常年来积累的好名声还是摆在那儿的，众人只是念叨几句，便也不多做追究。

　　骚乱渐渐平息，厌雪这才感觉空气清新了些，从来没对空气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求，此刻的她就宛若沙漠中独行的旅人一般。

　　当下她心中仅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儿。

　　可刚迈出腿，她便双腿发软趔趄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搀住了她。

　　厌雪模糊的视线里仿佛看见了初云的影子，心下诧异，但也一时间想不到那么多，下意识地去抓住她。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

　　台上台下的初云简直是两个人，厌雪心道。她摇摇头，“没事，只是有点头晕，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如果是旧疾的话，还是要及时去看大夫才行啊，如果拖的时间久了，那可就麻烦了！最后受苦的还是你自己！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初云热情得叫人头疼，厌雪莫名抗拒这种相处方式，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说出口，“我不要去看大夫！”

　　声音大了些，听上去就是在生气，把初云也给唬住了，不知所措地搀着厌雪。

　　厌雪懊恼，明明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刚刚却莫名地控制不住，心中包含歉意，当场想要逃离：“抱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喜欢看大夫……”

　　初云“噗嗤”一声笑出来，“怕大夫？那怎么行？而且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过这次就算了，看你的脸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下次一定得去好好看大夫哦~”

　　“嗯。”厌雪轻轻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浅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初云率先发问。

　　厌雪心想：原来不只是我有这种感觉……但是……

　　她不想承认。

　　万一，万一她们以前真的认识，只是她记不得了，她不想带着这样残缺的记忆去和曾经熟悉的人相认。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吧？”厌雪笑道。

　　“既然大家都有一见如故的感觉，那不如咱们就交个朋友？作为新朋友，我就请你吃个饭吧？”初云说一不二，拉起厌雪的手就跑。

　　“为什么是你请我？”

　　“这回是我请你，下回你再请回来不就好了？放心好啦，我可不会让我自己吃亏的！”

　　看着初云灿烂如阳光的笑容，厌雪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对她笑过，但是在多久以前呢？她也记不太清楚了，每次想要主动去回想起那段时间的记忆，就会头痛难忍。

　　“我叫初云，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阿雪就可以了。”厌雪想了想，想起看台上的观众在听到“厌雪”二字时的神情，以及白光渊厌恶的表情，她选择隐瞒自己的真实名字。

　　“阿雪？”初云眨眨眼，很是欣喜的样子，“我以前的那个朋友，名字里也有一个‘雪’字。这可真是太巧了！”

　　初云带她来到一家小饭馆，店面不大生意却是一等一的好。

　　一路上想了很久，厌雪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刚刚唱的戏……”

　　“啊，你是说那个啊，怎么了吗？不喜欢？”初云轻轻蹙眉，放下了碗筷，没了先前那副开朗阳光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会翻脸，变脸也莫名太快了些。

　　“不，我并不讨厌，只是有点好奇。我看看客们的反应，似乎对故事的主人公颇有意见，即便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唱下去呢？这样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吧？”

　　虽然她没有印象，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她也大致知晓在民众口中的“百里厌雪”究竟是一个如何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而这个“百里厌雪”也就是白光渊口中的自己，还杀害了对白光渊而言最重要的人。

　　这样也一个劣迹斑斑的大恶人，竟然还会有人为她唱词，还是一位如此优秀的姑娘。

　　初云听完厌雪的话，松了一口气，“幸好，我还以为你也不理解呢。既然我们现在是朋友，所以我说给你听也无妨。你对五年前的‘渡魂之战’了解有多少？”

　　渡魂之战是渊国建国以来损失第二惨重的一场战役，第一惨重的战役发生在十多年前，目前就不多赘述了。谈起渡魂之战便不得不联想到百里家的最后一任家主百里厌雪。百里厌雪在此战之前便已臭名昭著，本来加入这场战役是戴罪立功，没想到却为了自身利益毫无顾忌地投敌。

　　厌雪对初云说，她就知道这些。她也是真的只知道这些，除此之外还知道，自己便是这个人们口中喊打喊杀的大恶人。

　　谁知初云听完愤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嗔怒道：“这都是他们编出来的！他们根本没有亲眼见过当时的场景！”

　　厌雪有些诧异，听多了对百里厌雪的谩骂，一时间还适应不了为自己反驳的，这初云应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当时的真相不是这样吗？”厌雪问，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真相。

　　如果自己真如传言所说那般十恶不赦的话，似乎也真的没必要再留在世间祸害他人，还不如让白光渊一刀杀了给他的挚爱报仇。

　　初云严肃起来：“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渡魂之战没有百里厌雪，战役中死亡的人数可能还要再翻个两三倍。”

　　她还怕厌雪不信，“是真的！当时我就在离前线最近的村子，我被敌方抓作了俘虏，如果不是百里厌雪深入敌营救出了我，让我回去给渊国的士兵通风报信，我们现在哪能有这么和平安宁的日子啊！她明明……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对待……”

　　初云掩面哭泣，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竟然会难受成这样。

　　厌雪心中有一阵抽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