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快回家！》霁尘

69、无人相救

　　“你……怎么会……这么大力气……”厌雪下了狠手，没有半分犹豫，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亲手杀人，但此刻的内心却格外平静，好像跟以前猎杀小动物没什么区别。

　　人类在濒死之前会挣扎，动物也会，本质上二者没有任何区别。动物没有做错事，只是因为其肉质可以饱腹，因此被人类猎杀；既如此，那么犯了错的人类是不是应该得比动物更惨一些？又或者是罪大恶极的人连动物都不如。

　　厌雪手上的力气没有丝毫减弱，凑到他耳边，轻声呢喃，“你们都要给她陪葬，一个也跑不掉。”

　　宛若来自地狱的使者的低语，将最后一点希望给碾碎。

　　“求求你……放过我……我可以放你出去……”

　　“咔哒”一声，对方没了气息，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铁链渐渐松开，厌雪站起身，踢了他一脚，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士兵，轻笑，“呵，不需要。”

　　她从士兵的身上摸来钥匙，解开镣铐，面无表情地从士兵的尸体上迈过。取下火把随手丢在地上，火势立即蔓延开来。
　　突如其来的大火叫所有士兵都聚集到了门口，当他们看到厌雪提着捡来的剑，从火中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时候，皆是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前来索命的厉鬼。

　　只有赵凛一个人是高兴的，“啊哈哈哈，我就知道，小家主你是最优秀的，只是之前没用对方法而已！现在你终于觉醒了！”

　　但是厌雪就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般，提着剑，微微躬身，然后向着人群的方向迅速冲过去大杀四方。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首先，他们并不认为凭厌雪一个人势单力薄能打得过那么多训练有素的士兵；可是当他们看到他们的头头赵凛在混战的时候退到了一边，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厌雪的身影，那一瞬间，他们都变得有些慌张。

　　关于百里家族之人“觉醒”后的实力，他们都是有所耳闻。众人皆是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厌雪才刚刚觉醒不久，未经磨炼，实力还处于一个不稳定的波动状态，才开始打斗不久，身上便零零碎碎地挂了彩，但也许真的如洛羽歌所说，她一直会默默地守护她，所以厌雪并未感受到多么剧烈的疼痛，又或者是实际上早就对这种疼痛麻木了。

　　“小家主啊，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到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而且比以前更痛了呢？”

　　厌雪随手将剑插进一名士兵的胸膛，随着那名士兵的倒地，她拔出断剑，猛地瞪向赵凛。

　　“哈哈哈果然如此啊，那是因为你体内的‘无间’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身中‘无间’的你，在只要你还是人类的情况下，就注定了无法战胜我们，乖乖地跟我回影国吧，我可舍不得看着你死。”赵凛依旧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心笑。
　　“哦？是么？”厌雪随手擦掉脸上的血渍，随着她手的放下，脸上的伤口也随之愈合。

　　她也在笑。是那种猎人看到猎物时自信而又猖狂的笑，无所畏惧的笑。宛若在深渊当中羽化成蝶，眼下的她，已是真正的百里厌雪完全体，前不久还见到的那个稚嫩的厌雪早已荡然无存。

　　“我就说，让洛羽歌的死来刺激小家主你的觉醒是个正确的选择，真是可惜啊，本来我没打算让她死的。”赵凛依旧不慌不忙，甚至还在不断地刺激厌雪。

　　厌雪内心再无任何波澜，没有表现出赵凛以为的那种愤怒与激进，她淡然地扫了赵凛一眼，无所谓地丢掉手中的断剑，顺势偏头避过突入起来的一击，握住对方的长枪，突然大力，将长枪归为己用，随后反手便一枪捅进了那人的胸腔。

　　在不久之前还是只杀过小动物的百里厌雪，现在她立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纵有人依然举刀向前，却也在靠近她时犹豫三分，而正是这短暂的犹豫时间，就在厌雪的一口抬眼间，叫他与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一起相聚奈何桥。

　　“你们一起上，别叫她跑了。”赵凛气定神闲地下达命令，众人迟疑，但胜在人多，一窝蜂地全部涌上去，试图以人数战胜百里厌雪。

　　本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体力不支，百里厌雪视线也是愈发得模糊，既是因为体力不支，也是因为伤势过重，虽然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但这具躯体所感受到的疼痛却是要比从前更甚，就算是她，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如果坚持不住的话，自己就会被带到影国去吧？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是不是都白费了？如果是洛羽歌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厌雪猛地清醒过来，洛羽歌已经不在了，她为了那个百里厌雪的成长选择牺牲了自己，之后她的身边再不会有一个叫作“洛羽歌”的人为自己出谋划策。她的身后现在是空荡荡的，没人会来救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百里厌雪握紧手中的长枪，直面来势汹汹的敌人，她需要解决掉面前的敌人，然后再一枪戳死旁边正津津有味看打架的赵凛。

　　她用力地举起枪，往前一掷，长枪飞出，贯穿对面一人，然后再握住长枪，就着贯穿的姿势，又将枪尖捅进另一人要害。紧接着百里厌雪又毫不留情地将长枪抽出，用同样的方式击退另一边的敌袭。

　　这回百里厌雪没有执着于这些小兵，而是趁着对面没反应过来的间隙，将目标锁定赵凛这个罪魁祸首，杀再多的小兵都无法泄愤，无法为洛羽歌真正报仇，她要让促成这一切的赵凛血债血偿。

　　但是，赵凛得意一笑，后撤一步，避开厌雪的进攻，俯身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小家主，你现在还太弱小了，完全不能达到我认为的标准，还是等你好好磨练一下再来找我吧？不管你是想报仇还是其他的什么，我都很乐意奉陪，在报完仇之前，可千万别死了哦。”

　　赵凛此行的大部分目的已经达到，再加上洛羽歌之死已经彻底激怒了洛渊等人，他们就快攻过来了，而且赵凛现在大部分手下都被他拿来给百里厌雪练手，以剩下的人来说绝对不会是洛渊大部队的对手。他招一招手，剩下的人立刻跟上来一齐离去。

　　百里厌雪大喘着气，想要跟上去，每一步都跟踩在棉花上似的，但她依旧固执地追了上去，不想放过每一个报仇的机会。

　　她一路追到城外的桥头，眼看之间的距离已经追不上了，百里厌雪只好将手中的短剑大力掷出，短剑穿过人群，划过赵凛一侧胳膊，随即被赵凛一脚踢开，赵凛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没有停下脚步，带人匆匆跑开。

　　百里厌雪本想继续追赶，但没追上去两步，脚下一软，直勾勾地从桥边坠了下去。

　　反倒是坠下去的那一刻，她清醒了，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坠入水中后被水流挤压的痛苦，水流钻进鼻子耳朵口腔，每一刻都是无比的痛苦，她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只能默默地无力地下坠。

　　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慢慢地坠落，无人相救，只能等待着沉入水底的那一刻。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百里厌雪感觉到自己好像身处在一大片黑暗之中，她在迷迷糊糊间做了很多很多的梦，似乎又回到了曾经温馨的小屋，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大家生活在一起，小万，羽歌姐，舅舅和师父，大家都在。奇怪……那个树下坐着的是……母亲？沐浴着阳光，全身散发着温柔的气质，坐在树下看书，小万欢快地朝着母亲的方向跑去。

　　不，这只是梦。

　　母亲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在那个冬日的雪地，她葬在了远离故土的地方，却永远留在了挚爱的身边，尽管她也是死在了所谓“挚爱”的手上。舅舅也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之前的一场大火中便失去了踪迹，也是在那场大火中，她才作为“百里家家主”而诞生。洛羽歌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因为自己的无能，导致洛羽歌从城墙坠落，为奸人所害，而她这个幸存下来的人，却是连为对方报仇都无法做到。是啊，她根本不值得被他人牺牲性命来相助。

　　随着她认清了梦境，眼前的景象一瞬间开始变化，明媚的阳光消失不见，和平温馨的小家一下子又变成漫天冰雪银装素裹，母亲挡在她身前，胸口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白雪，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她喊道：“快走……”

　　然后，北境的雪地化成了一片火海，百里墨以挡在她身前，最后一刻还在安慰着她，并无奈地将家主之位交给年幼的她。

　　紧接着她站上高墙，眼睁睁看着一路一起走来并肩作战的至交好友坠落，坠到冰冷的湖底，感受着刺骨的冰寒，最后，坠落湖中的终于变成了自己，下沉下沉，深渊没有尽头。

　　“阿雪——阿雪——”

　　黑暗之中，百里厌雪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很急切，快要哭了一样。

　　她最是见不得人哭，艰难且缓慢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百里昔弦的脸，见到醒过来的百里厌雪，他差点没激动得哭出来。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百里昔弦激动地抱住她。

　　“师父……”百里厌雪四处张望，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你怎么会在这儿？”

　　百里昔弦如释重负，“要是我再晚点把你捞起来，你可就真的危险了，你这孩子真是，怎么那么不在乎自己呢？”

　　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百里厌雪感受着来自家人温暖的怀抱，鼻头一酸，藏匿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她抱住百里昔弦，潸然泪下，“师父……羽歌姐她……她……是我没能保护好她……”

　　“没事了没事了……”百里昔弦亦是哽咽，“她现在一定在哪里温柔地注视着我们，我们一定要带她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