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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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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外传来不耐烦的催促,“谁在里面啊?快出来,我尿急。”
卫生间内。
清晨的光线跃过透明小窗,勾勒出少女的玲珑身影。
身影杵在那一动不动,谢见青直盯着洗手台前的镜子。
然后,她眸含怀恋地伸出手,抚弄着右眼下一颗宛如泪光点缀的猩红泪痣。
当时,经纪人说这颗泪痣不好,显得整个人哭兮兮的,不讨观众喜欢,让她把痣取了。
她取的时候因为离眼太近,还差点伤了眼睛。
可惜,去了这颗痣,也没能换来她事业上有所发展,反而在之后,一路走下坡,直至待业在家的她被一通电话骗去楼顶,然后被人推下高楼。
死之后,谢见青的灵魂四处飘荡,居然飘到了现实世界里。
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本古早网文里的恶毒女配,因为阻止过男女主的感情,无数读者为她的死拍手称快。
那之后,她又游荡到了别的世界,见识了许多人的人生。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束白光穿过她的身体,谢见青陷入了沉睡。
再一觉醒来,她居然回到了现在。
镜子里的人,尚未受生活磋磨,婴儿肥犹在。
肤色如玉、光洁白皙,两弯柳叶眉,似烟笼寒水月笼纱,一双小鹿眼,瞳孔黑黢黢,长睫如羽扇,丹唇素齿,即使不做表情也灵动逼人。
从小就有人夸她生得好看,像西方壁画里长着洁白翅膀的小天使似的,再长大些,夸的人却少了,因为太过分的好看只会招来过分的非议。
她父母都是普通人样貌,又同是高大笨拙的体格,没想到生了个娇小灵巧的姑娘。
一看就不是亲生的孩子。
十六岁那年,父母离婚,她母亲住进医院的病房,大家议论起更肆无忌惮。
就连住在她家的姨父也阴阳怪气过好几回,说男人如果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再过分都不会抛弃原配。言下之意,是因为她不是她父母的亲生孩子,所以她爸才能狠下心抛妻弃子找小三。
男人总是相互袒护同类,言辞荒谬。
谢见青并不当回事,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认他们是自己的父母。
可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有一天,她真正的家人终于找上门来,告诉她,她不该姓谢,而是姓桑,来自发达沿海地区,积累了上百年荣誉和光辉的桑家。
桑家的桑,不只是象征财富,更象征着地位。
而她是桑家十七年前被弄丢的女儿。
如果,她谢见青是桑家唯一的女儿,那么也不该落个被害惨死的结局。
可世事难料,十七年前她被坏人偷走后,所有人都以为她肯定遇害,桑母悲痛欲绝,全家人都陷入了低谷。
后来,桑父去孤儿院抱回了一个和谢见青同年同月生的女婴,谎称是女儿安然无恙地找回来了,桑母这才逐渐好转起来。
那个被抱回来的女儿自小被桑家捧在手心里养大,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
也许爱得太久,形成了自然习惯。
就算谢见青回家后,桑父桑母也只把养大的女儿当成亲生孩子看待,对待谢见青忽冷忽热。
谢见青能够理解他们复杂矛盾的情感。
他们和养大的女儿朝夕相处,偏爱对方也正常,对她呢,多少有些愧疚和心疼,也有些心烦。
因为谢见青和他们并不亲热,心里还总想着养母,被接回A市后好多次偷偷跑回C市去病房里探望养母。
而且她还不听话,桑家的地位容不得唯一的亲生女儿当明星抛头露面,她却跑去参加选秀海选,让桑家大扫颜面。
桑父让她断了进娱乐圈的念想,她却犟着不肯低头,最后和家人大吵一架,断了和桑家的关系。
所以后来,她在娱乐圈浮浮沉沉,桑家只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也不知道,给她举办葬礼的那天,桑家有没有来人。
……
算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既然她又回到了一切仍是崭新的十七岁,那么这次,她总要为自己争个不一样的活法。
她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惜一切代价。
谢见青歪了歪头,对着镜子扯动嘴唇。
门外的人还在催她出来,听声音是她的表哥宁远州。
“咚”地一声,卫生间的门骤然被拉开。
门外的人反应不及,宁远州一个趔趄,差点跌了进来。
正想骂人,抬眼看见一粒标识性的楚楚可怜的泪痣。
少女满怀抱歉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哥哥,我早上醒来,发现校服的衣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团墨迹,今天期末考试,如果不穿校服,门卫不会让我进去的。”
“我刚刚在里面搓洗了好久,哥哥,对不起……”
宁远州跟这个表妹不太熟,但少年人总见不得女孩在自己面前委屈,看谢见青这么可怜,不禁后悔自己刚刚的语气那么差,连忙安慰了两句,又实在憋不住尿意,就往卫生间里冲了。
今天是谢见青高一期末考的最后一天,也是宁远州的高二家长会。
他们不在同一个学校念书,宁远州的学校期末考得早一些。
宁爸爸正乐呵擦着一会去开家长会要穿的皮鞋,宁妈妈把一家三口的衣服拿出来熨烫,都在为即将召开的家长会做准备。
宁妈妈瞥见谢见青从卫生间出来,习惯性地吩咐道:“见青,你帮你哥哥热下面包牛奶,他现在肯定没什么胃口,一会让他在路上吃。”
谢见青低眉敛目,乖乖说:“好,我现在就去。”
家里给宁远州一个人订了鲜奶,面包也是天天供应,因为宁妈妈知道他爱吃。
可这些,都没有谢见青的份。
谢见青把温好的牛奶面包和一包湿巾放在袋子里,宁远州每次插吸管都容易洒出来,湿巾能让他擦手。
做完这一切,宁家人也打扮得光鲜亮丽地走了出来。
宁远州接过装早餐的袋子,左看右看,“咦”了声,宁妈妈问他:“你怎么了?”
宁远州摸了摸后脑勺,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谢见青,“妹,你早上吃什么?”
宁父“哎呀”一声,“你管别人吃什么呢?不交伙食费的人,你管那么多干嘛。”
谢见青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八点一刻了,她必须要马上赶去学校,哪还有时间给自己准备早饭,于是温温柔柔地摇头:“没关系,哥哥,我不饿的。”
她这么懂事,反而让宁远州莫名生出不忍,硬要把自己的早饭塞给谢见青,“你今天期末考试,喝奶能补充营养,快拿去吧。”
“不用了,哥哥,这是姨妈特意给你订的鲜奶。”谢见青退后一步,语气柔弱,拒绝的力道却很大。
宁远州:“没事,家里还有呢……”
“行了,”宁妈妈皱着眉头发话,“你都说了你妹今天期末考试,你别耽误人家去学校了,你妹妹自己知道吃的。”
一盒鲜奶四块,一个面包五块,加起来就是她一天的伙食费。她早上通常煮个鸡蛋吃,但眼下,根本来不及。
谢见青却猛点头,“嗯”了声,笑着说:“姨妈说得对,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谢谢哥哥,我要去考试了。”
谢见青一路小跑,终于在开考前抵达了考室。
这场期末考试,决定了高二她会分在哪个班。
上辈子,最后一天的考试她没考好,尽管后来对她而言,分班的情况并不重要,可重来一次,她不要再留遗憾。
今天要考三门,首先考的是英语。
这是谢见青拿手的科目,一拿到卷子,她就唰唰地写了起来。
正写着字,一股力砸中她用笔的手腕,使得她手上脱力,笔在试卷上划了长长一道痕。
半块橡皮“咚”地掉落在地,随着右后方嘲讽的嗤笑声。
又来了。
谢见青垂眼,目光落在手腕上,轻轻揉了揉,把手往内收,尽量避免再被打到。
可两分钟后,另外半块橡皮命中了她的右肩膀。
好像很疼的样子,谢见青轻蹙眉头,咬住下唇,垂下颈首,用左手捂住右肩。
同样的戏码一再上演。
上辈子她举手示意老师,可陆琎臭名昭著,家里人又护着他,老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稀泥说她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谢见青忍无可忍回怼,陆琎的小弟却起哄让她不要在考试时和大哥闹脾气。
害得她还没考完试,和校霸早恋的绯闻却传得到处都是,也害得她被赶来认亲的桑家人误会成了恋爱脑的不良少女。
谁会喜欢一个仅仅是家中有钱的混混啊?
她断没有蠢到要和这种人早恋的地步!
又是一团纸团扔中了她的后背,和昨天砸脏她校服领子的力度如出一辙。
学校给每间教室都装了摄像头,安装在前后的天花板上。
谢见青想着摄像头的位置,缓缓抬起头,她咬着牙,比起疼痛,眼底更多的是茫然和委屈。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她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只是拒绝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生。
而且,那个男生骚扰她,欺负她再反过来保护她,美其名曰喜欢她。
她憎恶这样的情感。
可不仅没有人理解她,还有同学笑话她不识好歹,连老师都指责是她勾引了他。
谢见青全身发抖,连牙齿都在轻轻颤抖,清亮的大眼睛里聚集起茫茫的雾气。
水汽氤氲,如云化雨,一滴滴淌下眼角。
监控室里。
校领导陪着远道而来的贵客伫立在监控画面前。
就在刚刚,在谢见青班主任的指认下,他们把谢见青所在的考室画面调成了主屏。
从一开考,他们就站在这看着谢见青考试。
画面上,背脊挺直的少女自始至终没有佝偻下去,任身后如何打扰,她紧握着笔,抿住粉唇,眼泪滴在试卷上,却也不擦,她一边写一边无声泪流。
却更惹人怜惜。
太像了,这张脸……
风尘仆仆赶来却不沾尘灰的年轻男人将目光长久停驻在谢见青身上。
良久,他眸色转冷,移到她右后方那个容貌英俊却毫无气质的小男孩身上。
男人修长的十指握拳,捶在桌面上,咚咚两声。
良好的教养使他克制住了大发雷霆,隐隐散发的怒气如暴雨前掷下的惊雷,使人惊惧,“贵校从不肃正考风考纪么?连监考老师看见这样的情况也不阻止。”
他没说出口的却是,桑家人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更何况,是他丢了十七年的妹妹,桑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