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80、交融

　　认识颜楚这么多年，侯晔从没见过她红了眼的模样。

　　虽然顾翊经历的那些事是很悲剧，但在侯晔的认知里，烈性如颜楚，可能会杀红了眼，可不该会像现在这样难过得强忍眼泪。

　　侯晔突然间发现，恋爱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他于心不忍地把一盒纸巾推到对面，然后单手在桌子底下摁手机。

　　过了几分钟，包厢的门被推开，一道颀长身影迈入。

　　侯晔小心地笑说：“陛下，感谢您请客，这家店好巧不巧是本人家的，所以特送你一碟压轴菜聊表谢意。”

　　侯晔边说边指了指旁边秀色可餐的男生。

　　颜楚转头发现是顾翊，她眼睫一眨，一滴泪瞬间就滚了下来。

　　顾翊原本还打算摆个帅气点的表情勾引一下女朋友，一见她哭，他顿时心疼得什么歪心思也没了。

　　顾翊走到颜楚身边，俯低身哄：“我在呢。”

　　他嗓音缓缓地，很温柔。

　　颜楚忽然更想哭了，她压着声抽噎了一下，然后说：“我们找个地方睡觉吧？”

　　这话一出，包厢里瞬间安静了。

　　侯晔原本都要识相地让出空间给小情侣和好，乍然听闻这话，他条件反射地停下了脚步。

　　顾翊挑了下眉，眸光神气得仿佛一个破产人士东山再起。

　　侯晔一面震惊着，一面友好提醒：“翊，你在楼下就有房。”

　　－

　　十分钟后。

　　睡，是真的睡了。

　　柔软的大床上，香香的女朋友久违地抱在怀里，顾翊没什么不满意的。

　　不过遗憾，总归还是有点。

　　毕竟这屋里的氛围有点太清白了，他们正在进行的是在哪里都能过审的睡法。

　　顾翊用意念安抚着他蠢蠢欲动的分身，一边慰藉地轻轻拍着颜楚的后背。

　　耐心听女朋友哭了一会，等抽泣声渐弱，顾翊才出声：“怎么了？”

　　颜楚埋在他身前，闷闷地问：“你那么讨厌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听到这话，顾翊神色未变。

　　顾翊其实很了解颜楚，在她约侯晔见面时，他已经基本猜到了她的目的，只是没想到颜楚的反应会这么大。
　　毕竟这姑娘自己曾经那么艰难，都没在他面前这样哭过。

　　如今因为他的经历，颜楚感伤至此，顾翊又欣慰又心疼。

　　他低头在她头顶亲了亲：“不说是因为，想在你这里留一块免死金牌啊。”

　　颜楚的气息还未完全平复，她又抽噎了一下，但脑子依旧清醒：“一码归一码，你骗我的事情，我还是不爽。”

　　顾翊笑着转过身平躺，手臂稍一用劲，便把她翻到了他身上。

　　“那请媳妇儿泄火。”他把自己敞开了说。

　　颜楚趴靠在顾翊胸前，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

　　她当然知道那并非实话，依顾翊对她的用心程度，她其实也清楚他之所以一直不告知她和施凌之间纠葛的理由。

　　纵然施凌对顾翊无情，可施凌毕竟是她灰暗的童年里难得的一束光，他终究不忍心破坏她的这段回忆。

　　顾翊宁可独自承受这种矛盾带来的压抑与沉重，也想要守护住她过往里为数不多的美梦。

　　这样的用情至深，她怎么能不喜欢呢。

　　颜楚伸手抚上顾翊心口：“以后我会更爱你的。”

　　顾翊心潮一荡，勾指就要解衣。

　　“但是不做。”她又说。

　　顾翊：“……”

　　颜楚：“不要总想着那种事情，合适的时候总会有的。”

　　顾翊：“……”

　　画饼，他女朋友是个天才。

　　颜楚：“这么多天不见，你难道惦记的只是我的身体吗？“

　　顾翊：“……”

　　这个问题性质很严重，顾翊马上翻过身把她放回床上，然后像军人一样直挺挺地平躺，以行动证清白。

　　瞧他一板一眼的样子，颜楚终于破涕为笑，她挪了挪身，挨到顾翊肩膀旁，然后伸手把人抱住。

　　顾翊转过身垂眸看她。

　　女孩子唇上凝着一小块咬破的血痂，哭得眼皮都红了。

　　顾翊一阵心疼，其他心思都没了，他温声道：“以后除了分开，你说什么我都听。”

　　颜楚于是又说了一遍：“没骗你，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她语气郑重，像在神佛面前立下誓言，顾翊乌漆的眸子水光浮起。

　　他的身世，既贵也贱，得到很多，也失去了太多。

　　自小浮华的环境，让他早早地就见识到了各种充满了算计的关系。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顾翊都觉得，所谓的爱情，其实是徒有其表的恶心勾当。

　　顾翊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喜欢上谁。

　　可是颜楚，他最爱的女孩。

　　给了他最干净赤忱的感情。

　　“遇见你，是我命里的奇迹。”

　　顾翊眼帘低垂，浓黑的睫毛下覆着数不尽的情深。

　　像他之前拥她入怀一样，颜楚把顾翊也揣进了怀里。

　　她身前薄薄的衣服，渐渐湿了。

　　于是她把他抱得更紧。

　　－

　　七月，颜楚和顾翊毫无悬念地被理想院校录取了。

　　开学前，顾翊带颜楚回家见了一次顾英诚，老爷子比颜楚想象中好相处，之后他们又去了顾风禾的父母家拜访。

　　顾风禾已经结婚了，他娶了一个像月光一样美丽的妻子。

　　她喜欢的人，都在过得越来越好。

　　连顾奶奶和顾安的墓园都长满了鲜花。

　　虽然顾翊在他们的忌日还是应激性地发烧了，但他心里是高兴的，因为有颜楚陪床。

　　颜楚没有答应顾翊的同居请求，不过一天二十四小时，她有十个小时基本是和他一起过。

　　然后在这些十小时里，颜楚重新捡起了亲密接触计划，循序渐进地靠近顾翊。

　　虽然有时弄过了点她还是会出冷汗做噩梦，但翌日看到他，她却只想着再接再厉。

　　除了亲密计划，健身的计划，颜楚也不光是口头说说而已。

　　在顾私教的教导下，她每周都保持着比较高强度的运动。

　　开学前一天他们还约了爬山。

　　其实从大鸣山那事故发生后，颜楚对登山也有着条件反射的恐惧。即使知道傅东流和傅阑余已经罪有应得，她也无法完全摆脱他们带来的阴影。

　　不过，颜楚并不想让这些成为自己长久的弱点，所以即使害怕，她依旧很坚定地选择了和顾翊约了趟爬山之行，预祝升学。

　　－

　　青溪山是南宜最受好评的一处登山圣地。

　　山体虽然比较陡峭，但沿途和山顶风光壮美。

　　登山的有小路，也有可供车行的大道。

　　顾翊有备无患地安排了一辆房车跟着他们。

　　最后也确实用上了。

　　只是用途和顾翊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虽然都装着筋疲力尽的颜楚，但她劳累大部分原因却不是因为爬山。

　　青溪山林木繁茂，氧气充足，在这种地方运动其实不容易感觉累。

　　为了分散颜楚的心思，不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一路上顾翊很多话，一直没让她耳朵闲着。

　　他们说说笑笑，走走停停，早上出发，中午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下的观景台。

　　青溪山和大鸣山的风景各有千秋，可颜楚走到围栏边，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在大鸣山的旧事。

　　眼前的风光开始变得模糊，她神情凝肃，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地颤抖。

　　顾翊注意到颜楚的反应，低头叫了她好几声。

　　颜楚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她恍惚回过神来。

　　“到车上休息一会吧。”顾翊牵住她的手说。

　　这附近有个停车场，司机已经把车停好在那了。

　　这辆房车规格接近大巴车，里面分隔有房间，上去后，顾翊直接把颜楚带到卧室。

　　“你先躺会，我去给你倒点水。”

　　顾翊打开音响放了点舒缓的纯音乐，他出去后，颜楚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坐了会。

　　乐声柔和，渐渐安抚下她波动的情绪。

　　顾翊很快带了杯温水进来，看着她喝完，他问：“好受点了吗？”

　　颜楚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

　　“这里有浴室，你待会要不要泡个热水澡？”顾翊又问。
　　房车很大，考虑到他们可能会在这住一晚看星空，车上准备有过夜的行李。

　　颜楚安静地看着顾翊，须臾，她问：“浴室在哪？”

　　顾翊下巴微抬，指了指房间入口：“里面这个有浴缸，我去给你放水。”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颜楚她放下杯子站了起身，直接走了进去。

　　浴室有一扇百叶窗，还没合上，阳光一层层透了进来。

　　她在浴缸边坐了一会，视线自然地垂在地上。

　　窗户就在她身后，把她的影子轮廓投射向了地面，影子是黑色的，但边缘描摹着很亮的光。

　　颜楚垂眸定定地看着。

　　过会听不见浴室的动静，顾翊敲了敲门，在外面叫她。

　　颜楚原先陷入了一种有些空茫的状态，他的声音把她拽了出去，颜楚涣散的目光方才有了焦距。

　　“我没事，”颜楚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洗脸，她醒了醒神说，“十分钟后，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吧。”

　　顾翊依言照做，过十分钟，听见里面淅沥沥的水声停止，他把衣服和毛巾收进袋子里，一齐送到了浴室门口，然后屈指敲了敲。

　　这的门是推拉式的设计，轨道很静音，顾翊没听见什么声响，眼前的门便缓缓推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了出来。

　　那指尖还残存有几滴水珠，顾翊把东西递近，抬指顺带想抹掉水，免得滴进衣服里。

　　却不料指尖相触，下一秒，他的手便被抓住了。

　　一股轻柔的力把顾翊往里牵引。

　　他脑海空白了一瞬，全凭本能在行动。

　　反应过来后已经进入了浴室里。

　　颜楚刚才没有开排气扇，水汽濛濛，尚未完全散去。

　　可灯还亮着，并非什么都看不见。

　　视野里，是若隐若现的曲线，雪白而又柔软 。

　　顾翊一开口嗓子就哑了：“你是故意的吗？”

　　颜楚走近一步，伸手碰上他汗湿的衣服下摆，反问他：“你问的是哪个？”

　　过电般酥麻的感觉，传遍了全身，从小腹开始，仿若有一团火燃遍身体。

　　装着衣服的袋子砸落，地上很快多了其他衣物。

　　入目是晃动的吊顶，花纹如波浪游移着，颜楚的眼睛渐渐起雾了，难捱的时候，耳边总有一个低哑的声音在重复。

　　”颜楚是故意的，颜楚是顾翊的。“

　　顾翊喜欢这句话，更喜欢用他的喜欢把她填满。

　　“我是你的，生死都是。”

　　入梦前，颜楚听见顾翊说。

　　－

　　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颜楚连睁眼都觉得费力，顾翊早就醒了，但他一直不起，而且还有一整天待在床上的打算。

　　不过这个计划很快就因为对象缺席被迫搁浅了。

　　颜楚向来有始有终，虽然累得够呛，但记着自己还剩一段山没爬，她就是拿顾翊当拐杖也要走完剩下的路。

　　起床后两人又磨蹭了一会，登到山顶时已经是落日时分了。

　　日落的风景不亚于日出，所以这个点游客依旧很多。

　　最前排的观景位他们已经占不到了。

　　旁边正好有一家三口，小孩子嚷嚷着要看太阳公公，爸爸便蹲下来让她坐到了自己肩膀上。

　　顾翊见状，暂停了给颜楚揉腰，他询问：“要不要我也给你骑？”

　　颜楚边摇头边往旁边看了一眼，这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穿着亲子装，落日的光照在他们相似的脸上，看起来简单又幸福。

　　颜楚忽然有点触景生情，她看向顾翊，说：“以后，我们要一个完整的家吧？”

　　这话有些突然，顾翊稍怔，然后一种隽永的喜悦兴起，他把手放回了她腰上，继续按揉。

　　“会的。”顾翊缓而有力地应道。

　　从此以后，他是她的避风港，她也是他的栖息处。

　　远方云蒸霞蔚，金光漫天。

　　他们一道站在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