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55、乖巧

　　南中的家长会惯例安排在期末考试前，可能是为了方便家长及时批斗，家长会安排有学生参与环节。

　　“一般来说，家长们首先会在教室里开会，了解学生和班级本学期的基本情况，与此同时学生到大礼堂听讲座，之后大家再一起在教室汇合。根据本人多年经验，最后是杀是剐，全看老班安排。”

　　去大礼堂的路上，甄自练久违的万事通上线，他给第一次亲历南中家长会的颜楚介绍了一番流程。

　　简单讲完，甄自练又说：“不过颜姐你不用担心，像你这么优秀的，一定能成为最后的活口。”

　　颜楚明白了，她虚晃了下手。

　　意思是他可以走了。

　　甄自练识相地小碎步后退。

　　旁边的魏喜多咬着老冰棍，见他这副德性，忍不住评价：“你这样好像太后跟前的小甄子。”

　　“无所谓啦，”甄自练早就想通躺平了，“老大都已经堕落成了男宠，我们还端个什么劲儿。”

　　看着前面不遗余力想要吸引颜楚注意的某顾，魏喜多的冰棍儿咔嚓断在了嘴里，他无话可说了。

　　前面，颜楚有点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了，不就是剃了个头吗，我看见了。”

　　“是理发！”顾翊必须纠正，因为，“为了这个造型，我在沙龙里整整坐了个2个小时。”

　　“……”

　　颜楚侧目看过一眼，男生顶着个寸头，若非有这张脸，单论发型真的平平无奇。

　　“下次我给你剃得了。”她随口说。

　　顾翊抬手摸了下颅顶，头发已经没不过手指了，他还是第一次留这么短的发型。

　　“难道你觉得不帅了吗？”审度着少女的神色，顾翊认真地问。

　　颜楚觉得奇怪：“你以前爱你自己不是爱得神魂颠倒吗，怎么现在剃个头就开始自我怀疑了？”

　　“……”顾翊沉默了几秒，“没什么。”

　　他说完这话就走了，到其他同学那里，他又像个没事人似的，恢复了平时的游刃有余，但颜楚却莫名觉得，顾翊的尾巴耷拉了下去，他好像有点委屈。

　　难道他真的很需要她的肯定？
　　颜楚眼睫微垂，陷入了凝思。

　　大礼堂的位置只划分了班级，在班内的区域大家可以随意坐，班里同学都主动空出她旁边的位置留给顾翊，然而顾翊却没选择坐这。

　　这是他心态有变的一个明显信号。

　　之前的猜想，颜楚渐渐有了结论。
　　她想，顾翊大概是真的需要她的肯定，或许他心底其实根本没有表面这样自信，甚至还可能，他不可一世的模样都有部分是出于矫枉过正的自卑。

　　毕竟经历了至亲纷纷离世和破产的双重家庭变故，再强大的人都不可能不受一点影响。

　　颜楚喜欢顾翊的桀骜不驯，但他偶尔像小狗一样要安抚的样子她也喜欢。

　　所以现在，颜楚决定去哄一下受伤小狗。

　　正好前排同学的台面摆着副迷你象棋盘，看到其中一颗，颜楚灵光忽现。

　　她从手机壳背后拿出了应急储备金，然后递向了前座。

　　前座两位男同学余光看见一张红钞传来，双双惊了一下，他们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礼堂是阶梯座位，颜楚君临天下般的淡定垂眸。

　　“棋子，”她说，“请卖给我。”

　　男生们茫然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试探问：“你想要我们这盘象棋？”

　　“我只想要一枚。”

　　“要哪个？”

　　颜楚指了指和“将”势均力敌的那个。

　　“可以吗？”

　　男生们又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点了点头。

　　“棋给我，钱你们自己处理。”
　　“不用不用，这东西不值什么钱！”

　　“但我拿了你们就没法下了。”
　　“不要紧，我们可以自己做一个！”

　　男生们说着就撕了点纸，写上字做成了一枚简易的棋子。

　　于是，颜楚就这样完成了一次零元购。

　　拿到棋子后，她撕了张草稿纸折成信封，然后在上面写：“给顾翊”。

　　把这枚棋子放了进去，颜楚拜托前面的同学帮她往前传。

　　顾翊坐在她斜前方的位置，和她隔着一排。

　　做完这些，颜楚靠向椅背，静静地等待反馈。

　　前排。
　　顾翊收到了信封。

　　封面字体干净利落，个人风格很鲜明，他一眼便知道是谁写的。

　　取出里面的东西，顾翊看过就忍不住笑了。

　　颜楚给他寄了一枚“帅”棋。

　　在象棋规则里，“帅”是至关重要的一棋，如果“帅”没了，不管还剩多少颗棋子都会被判负。
　　所以可以说，这是一锤定音的一枚棋。

　　颜楚把最重要的棋子给他了。

　　所以她的意思是——

　　‘败给你了。’

　　而且她还承认了他帅。

　　那他怎么能不帅呢？

　　顾翊唇角弧度压都压不住，拿着信封回头，触及颜楚的目光后，他垂眸轻吻了下纸面。

　　礼堂水晶灯璨璨映下，少年浓密的眼睫像被反方向的风一点点吹开，神色极尽不羁却也温柔，此刻隽永的神情附着在他青春帅气的脸上，耀眼得让人心惊。

　　颜楚周围顷刻变得躁动起来。

　　围观群众之一的汤缘实时采访甄自练：“翊哥这回眸一笑你觉得如何？”

　　甄自练捂眼表示：“谢邀，已被闪瞎！”

　　魏喜多主动回答：“这姿色可以说是六宫独宠的水平了！”

　　汤缘赞同地点点头，又采访了附近几个同学，大家一致给予了好评。
　　最后汤缘忍不住问女主角：“桌，你有没有很心动？”

　　颜楚不假思索地否认了：“还好吧。”

　　但她其实是口是心非。

　　不过，这并非是因为害羞，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防止有人知道后过分得意忘形而已。

　　事实证明，颜楚预判得一点没错。

　　讲座散场后，重新来到她身边的小狗已经变成了风骚狐狸，尾巴翘上天了。

　　“刚才，你好像有点太喜欢了哦。”
　　“……”

　　“这么兴师动众地给我寄表白信。”
　　“……”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被你标记了。”
　　“……”
　　颜楚沉默再沉默。

　　她不准备发表任何评价，反正她现在说什么顾翊都听不进去。

　　家长那边已经散会了，颜楚拿出手机正想联系颜雪莲，这时忽然心有灵犀地听见了她的声音。

　　“小楚。”

　　颜楚循声看去，发现颜雪莲站在光荣榜前。

　　她走过去，叫了声：”妈妈。“

　　颜雪莲看着颜楚，目光又往她身后探了一眼。

　　被打量的顾翊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他主动地微微躬身自我介绍：“阿姨，您好!我是颜楚的同班同学，顾翊。”

　　帅气的少年有礼有节，第一印象很给人好感。
　　颜雪莲朝他微笑着颔了颔首：“你好，顾同学。”

　　旁边有个站在光荣榜前的女家长听见，她哎哟了一声：“小伙子你名字起得挺有意思啊。“

　　顾翊从容一笑，边伸手示意了一下光荣榜前排的某个位置。
　　他神情低调地说：“谢谢您的褒奖，不过我名字不是有意的那个‘故意’，是这个。”

　　那家长一看，又唉哟了声：“小伙子你长这么帅成绩还那么好呀！”

　　“您过奖了，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说这话时，顾翊轻轻柔柔地迎着颜雪莲的目光微笑。

　　或许是这眼神太具欺骗性，以至于后来顾翊先行离开后，颜雪莲忍不住和颜楚说：“你这个男同学，长得好乖哦。”

　　颜楚：“……”

　　颜雪莲很少会评价她的朋友同学，所以颜楚完全没想到顾翊居然会得到这样的评价，而且是他本人完全不符的好评。

　　颜楚有点怀疑颜雪莲老花了。

　　此时，六楼走廊。

　　在一群中年家长中，有一个鹤立鸡群的男人。
　　顾风禾穿着冲锋衣斜靠在栏杆边，抛开英俊的外形不谈，他自成一派的潇洒气质也和其他紧张兮兮的家长们截然不同。

　　顾翊一眼就发现了这位来开他家长会的亲人。

　　“小叔。”

　　论血缘，顾风禾只是顾翊堂叔，但论情分，他视他为亲叔一点也不为过。

　　奶奶和弟弟出事后不久，顾翊就回国了，他有过一段精神状态很崩溃的时期，那段时间，因为其他血缘更近的亲人都忙于工作，顾翊没有回本家，他几乎都是在顾风禾父母家住，是顾风禾一家一点点把他拖拽出了那段阴影。

　　虽然这情分，他们从来不提，但顾翊永远铭记于心。

　　看着少年走近，顾风禾从口袋掏出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纸条。

　　这是顾翊本学期的大考成绩汇总。

　　“这就是你所谓的王者战绩？”顾风禾拖腔带调地问。

　　顾翊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这不总得双料第一么。”

　　顾风禾微顿，确认般的又看了眼排名。

　　上面出现频次最高的是第十名。

　　顾翊伸指在空中比划：“这不是两个第一咯，横着一个竖着一个。”

　　顾风禾唇角一扯，直接往他脑门咚了下：“你天灵盖上还有一个。”

　　大庭广众之下被教育了，顾翊也只吊儿郎当一笑，他没挡也没有还手。

　　顾风禾把成绩条塞进顾翊兜里，也不多加劝导，他只说：“什么都好，你自己看着办，有需要就直说。”

　　“知道了。”

　　懒洋洋应着，顾翊伸手搭上顾风禾的肩膀。

　　他们一同看着校园，少顷，顾风禾似是随意地说。

　　“当年我都不方便在走廊这么站，因为太容易引人注意被表白了。你好歹有几分像我，怎么都没见一个小姑娘过来搭讪？”

　　顾翊挑了下眉：“因为我有主了。”

　　顾风禾斜过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顾翊的视线移到楼下的光荣榜方向，顾风禾也顺势看了过去。

　　“她。”

　　顾翊伸手正想定位，颜楚忽然抬起了头。

　　她看着楼上，他们这个方向，眼神格外专注。

　　顾翊原以为颜楚在看他，但过了会，他发现了自己身边的顾风禾朝颜楚弯唇笑了笑，而惯常神情寡淡的颜楚居然也回了一道笑容。

　　而且还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讥笑，是温柔和气的软笑！

　　当着他的面，两人的目光久久交汇。

　　顾翊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史无前例的危机感。

　　因为过往经历，在顾风禾面前，他是个被拯救的角色，顾翊心底很难有能超越顾风禾的自信。所以哪怕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顾翊还是紧张了，他收回搭在男人肩上的手，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视。

　　因为心里有气，顾翊一时口不择言。

　　“垃圾变态臭流氓，你个奔三的老男人看什么未成年少女！”

　　顾风禾收回视线。

　　身旁少年莽生生散发着敌意，他一看就乐了。

　　顾翊小时候都没这么不淡定过，见状，男人很快联想到。

　　“爱心粥？”顾风禾狡黠一笑。

　　顾翊硬邦邦地别开脸不说话。

　　“小样儿，”顾风禾这下确定了，他乐不可支说，“就这点出息，也太没有我的风范了。”

　　虽是调侃，但男人语气坦坦荡荡，顾翊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了。

　　“对不起。”他为自己的冲动道了个歉。

　　顾风禾不说没关系，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

　　“难得喜欢。”

　　顾翊低眸笑了下，少顷，他又出声：“我当然没你的风范，因为我有对象。”

　　虽然是即将，但板上钉钉的事情，偶尔提前认证一下也是可以的。

　　顾风禾佯作漫不经心：“说得好像我没有似的。”

　　“你有了？”顾翊顿时深感惊讶，因为顾风禾是顾家最大龄的母胎单身。

　　“别激动，”男人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婚礼时会让你当花童的。”

　　顾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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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们交谈甚欢，颜楚收回了视线。
　　她方才看向教学楼，原本只是单纯想看看顾翊，倏然发现了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对视了一会注意力便陷进去了。

　　男人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颜楚却又完全想不起他们可能有过的交集。

　　看着脚下的影子，颜楚思忖须臾，最后给了自己一个解释。

　　‘可能，是因为他和顾翊长得有些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