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21、打脸

　　颜楚接到顾翊电话时刚洗完澡不久，因为顺带清洗了一下眼睛，所以她确信自己没眼花。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确实是顾翊。

　　但，难道是误拨？

　　毕竟他们已经好几天没交流了，关系都疏远到她以为他们已经绝交了。

　　颜楚静静看手机震了一会，等到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她才试探地拿起来接。

　　听筒里有风的声音和轻微的喘息，那端一时无人说话。

　　直至通话计时到第五秒时，顾翊才忽然出声。

　　“颜楚。”

　　印象里，他很少叫她的名字。

　　颜楚顿了秒，生硬地打了声招呼：“你、好。”

　　话毕，那端似有若无传来了一声轻笑，然后顾翊问她：“你在明御庄园吗？”

　　颜楚握紧手机，下意识看向窗外，院子里高大的香樟树仿若守卫庭院的士兵。
　　她声音像落叶一样轻轻地：“嗯。”

　　顾翊于是又问：“能出来一会吗，我准备你那了，有事想说。”

　　颜楚犹豫了一下：“现在吗？”

　　“嗯，”顾翊反问，“不方便？”

　　颜楚还没出声，他嗓音低了低，又说，“还是，不愿意？”

　　“……”

　　颜楚没能马上回答，她也没迟钝到看不出顾翊现在发出的是求和信号。

　　平心而论，在他们这段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关系里，他对她好的地方明显比不好多。

　　而且，顾翊对她其实没犯过原则性错误，最坏也不过给了几句不中听的评价而已。

　　颜楚虽然比较冷感但也并非铁石心肠，即便不会主动去修复关系，合适的时候，台阶还是可以给人下的。
　　况且那天的事，要真计较起来，更大的责任其实在她这里……

　　道理颜楚都懂，只是眼下她不太明白，既然是她过错更重，那顾翊为什么几次三番在她这受了冷遇还要来找她？

　　颜楚原先觉得，这是因为他在她这得不到其他人那样的仰慕，征服欲作祟。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这个理由似乎变得不够充分了。

　　顾翊对她的容忍和主动，好像超过了征服欲使然能达到的程度。

　　所以，他究竟是为什么……

　　看着窗外，颜楚的目光陷没在乌蒙蒙的夜色里。

　　晚风吹动纱帘，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耳际，忽然风里响起了少年的声音。

　　“我等你。”

　　思绪倏忽被打断，颜楚条件反射地站了起身。

　　她下意识走到窗边往下看，没发现顾翊的身影，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在院门外。

　　既然答案已经送上门了，那个问题她没必要再在这里纠结。

　　颜楚拿起了桌面的手机和钥匙：“你等会，我现在下去。”

　　初秋的南宜夜凉如水，颜楚只穿了一件单衣，走出院子，迎面的风擦过皮肤，感觉有些冷，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顾翊站在路灯下，橘黄的光影像一支画笔，勾勒着少年颀长的轮廓，他恍惚有种画中人的不真实感。

　　颜楚脚步渐慢。

　　隔着两米的距离，两人目光久违对上。

　　顾翊眼尾微抬，那深亮如湖水般的黑眸漾着微不可察的涟漪。

　　颜楚心率稍稍失序，她错开了一点视线，才问：“有什么事？”

　　因为声音轻，她这话听起来有一点温柔。

　　顾翊定定看了颜楚几秒，倏而拿起了手机。

　　他没讲他们冷战的事，而是点开了相册问她：“这个人，你认识吗？”

　　颜楚低头看去，发现屏幕上竟然是劳菀菀的艺术照。

　　她旋即抬眸：“怎么了？”

　　少女目光专注，眼里罕见地流露出了好奇。

　　顾翊有意放慢语速，他缓缓说：“我之前，在商场见过她和林亭买对戒。”

　　颜楚没留意顾翊在吊自己胃口，见他停顿，她目不转睛地下意识追问：“所以呢？”

　　“所以现在，她和林亭现在是什么关系？”

　　“……”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地，颜楚感觉莫名其妙。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顾翊唇角虚勾，走近了一步，指尖滑动着屏幕，他给她看了第二张照片。

　　这张照片的背景是在椿也照相馆里，图片上，劳菀菀挽着一个高瘦男生，两人穿着情侣装，肢体动作明显很亲密。

　　颜楚看着他们，登时就想起那天放学路上没来得及求证的问题。

　　当时她看不清楚的东西，此刻都被这高清照片具象化了。

　　劳菀菀确实劈腿了。

　　罪证从天而降，颜楚再度低头看向照片核实：“这个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女孩子垂落的发丝擦过手背，像羽毛一样软软的，顾翊忍着痒意，说：“汤缘生日那晚。”

　　颜楚条件反射地问：“那你为什么前几天不说？”

　　顾翊似笑非笑：“想说也得有机会不是？”

　　“……”

　　哦，差点忘了。
　　那天之后她就开始单方面制冷了。

　　灯下有小小的蚊虫飞舞，气氛变得略微有些尴尬。

　　颜楚稍稍静了静，而后看向别处，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顾翊指尖轻点着手机屏幕，眼神却在前方逡巡。

　　颜楚站在他的影子里，身形纤细长相秾丽，仿佛一支装在瓶里的落日珊瑚，不同阶段有不同的情调。

　　浓烈是她，清冷也是她。

　　“因为——”
　　话说到这，顾翊停了下来，直到颜楚抬眸看他后方才继续，“感觉你或许对这事会有点兴趣，而我想交你这朋友，所以送你个情报，算是双赢吧。”

　　朋友……
　　有些出乎意料的回答。

　　颜楚思忖着眨了眨眼。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解，顾翊进一步说：“你还算有个性，这点我比较欣赏。而且你应该也看得出，像我这种情况，很难交到单纯的异性朋友。难得遇到一个合意的，没有不争取的道理。”

　　“……”

　　颜楚独立惯了，所以一直觉得，朋友这种存在似乎是可有可无。不过她也知道，大部分人都有这种需求。

　　顾翊这解释她勉强能接受，但是——

　　“你，”既然是朋友了，那有些话她有就资格说了。
　　颜楚直言不讳，“虽然长得还行，但说真的，也没这么讨喜。”

　　颜楚何其了解顾翊，他这个“很难”一出口，根本不需要再多解释，她便知道言下之意了。

　　女生话里带着些许嘲讽，顾翊却浑然不在意，捕捉到了个“还”字，他畅快地扬了扬眉。

　　朝颜楚走近了一步，顾翊微弯下腰直视着她，少年乌润的眼珠子离得很近很近，颜楚甚至能在里面看清自己，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倏然，顾翊指尖拨弄了一下前额碎发，他没什么歉意地说：“那不好意思，帅到你了。”

　　“……”

　　她的重点是在“长得还行”吗？
　　他挨这么近理头发又是什么意思？
　　莫非刚刚他是在把她的眼睛当镜子照？

　　颜楚感觉荒唐极了，几天不见，顾翊的自我迷恋程度再一次突破了她的认知。

　　实在有点看不过去，颜楚一个冲动，啪啪两声，她直接抬手用两巴掌盖住了这张狂妄到不可一世的脸。

　　“你够了！”

　　清脆的巴掌声过后，空气忽然安静。

　　许是完全没想到颜楚会有这样出格的举动，顾翊的睫毛在她手底下扫动，频率有些急，颜楚感觉痒痒的。
　　这会再看他们这姿势突然发现有点诡异。
　　她顿了下，而后嗖地收回了手。

　　冰凉柔软的触感从脸上抽离，隔几秒顾翊才回过神。
　　他低眸看向肇事者，一时没说话。

　　颜楚把握不准顾翊的心思，但料想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是没被谁如此对待过的，为免被秋后算账，她先发制人：“开个玩笑，不要较真，我们不是朋友吗。”

　　这借口信手拈来，找得一点也不走心，顾翊险些给气笑了，在他的记忆里，别说蒙头盖脸，就是能抚摸过他脸的都没几个。

　　颜楚这胆大妄为的操作完全是开天辟地了。

　　可除了纵容她，他还能怎样呢？
　　不然再凶她一次，这姑娘下回说不定真就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潜意识觉得这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顾翊舌尖抵了抵犬牙，没真计较，只轻飘飘地嘁了一声。

　　警报比想象中解除得更快，颜楚忽然发现，顾翊脾气其实挺好的，可为了不让他狂上加狂，这些表扬的话她是不会说的。

　　晚风一阵一阵从旁边经过，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地上的木枝条滚了几圈，停在了两道影子之间。

　　好像又降温了，颜楚摸了摸凉凉的手腕。

　　顾翊见状道：“如果没其他要说的，你就先回去吧。”

　　“嗯。”

　　经验告诉她再待下去就要感冒了，颜楚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打道回府。

　　在往回走的半路上，她掌心手机振了振，屏幕弹出顾翊的消息。

　　顾翊：【刚忘了告诉你，那两个人预约了周日上午十点半来拍情侣照。】

　　“……”

　　够无语的。

　　出轨还要去照相馆合影留念，劳菀菀就这么喜欢留存罪证？

　　林亭眼光也真是捉急，找个对象不仅人品堪忧，连智商都不在线。

　　要是吃了这一堑后还没点长进，他这辈子都别想从大班毕业了。

　　走进院子，颜楚望了一眼林亭的房间，窗子里黑乎乎的，只依稀能看见窗台上有盆绿植。

　　她站在原地斟酌少顷，然后回复顾翊：【好，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