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19、太近

　　聚餐顾翊先走了，后来一整个晚自习的时间，甄自练都感觉他气场不善。

　　换位思考一下，甄自练其实非常能理解。

　　毕竟，就算是地下情，哪个男生听见女朋友当众表明另有所爱会开心的？

　　这不用想都知道没可能！

　　虽然通过汤缘，甄自练在聚餐时就已经了解到事情真相，颜楚移情别恋纯属乌龙。

　　但看顾翊这阴沉的状态，明显就表示他还自以为头顶绿帽，仍旧被蒙在鼓里！

　　虽然能亲眼目睹不可一世的大佬也遭遇了平凡男人的烦恼，这多少有那么点痛快，但作为顾翊老友，甄自练还是觉得颜楚这样太残忍了点。

　　至于她为什么要如此对顾翊，甄自练冥思苦想，也没能猜出比较合理的原因。

　　他大气不敢出，就这么战战兢兢地熬过了一个晚自习。

　　放晚学后，好不容易等颜楚走远了，甄自练抓住时机，追上准备出教室的顾翊，打算给他透个信儿。

　　甄自练没有志向当任何人的爱情保镖，但受地理位置等因素影响，顾翊和颜楚的感情问题，非常容易波及到他。

　　为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必须积极主动地把火种消灭在萌芽状态。

　　”翊哥！“

　　甄自练轻轻用食指点了点顾翊的肩膀。

　　顾翊稍侧过头，黑夜里，他面无表情的状态比平时更显威慑。

　　“……”

　　大佬心情果然很差！

　　甄自练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顾翊的目光太过阴沉，紧张状态下，甄自练原本打好的腹稿全给忘了，他没有做任何铺垫，脱口而出：“颜楚今天说的那个人是其实是她弟，有血缘的弟弟！”

　　闻言，顾翊在楼梯转角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向甄自练，黑漆漆的眼神隐隐成谜。

　　顾翊没有说话，但甄自练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嘴快了。

　　人家小情侣并不愿意曝光关系，他这样突然在一方面前提起另一方，明显是知道了什么。

　　懂得越多挂得越快，在顾翊开口前，甄自练火速找补道：“哈哈，其实颜楚她弟是个明星，和你说是想让你知道，四舍五入，我们也算和名人扯上关系了。”

　　顾翊瞟了甄自练几秒，忽然唇角一松，似笑似嘲地“呵”了声便继续下楼了。

　　甄自练站在原地，一时估不准顾翊当下的心态，于是他趴着楼梯扶手往下看，试探地告别：“翊哥，明儿见。”

　　顾翊步履不停，只从口袋里抽出了一边手，头也不回地虚摆了两下。

　　态度看起来十分敷衍。

　　但认识这么久，甄自练很清楚，如果顾翊真的心情恶劣，那就连这种意思性的搭理都别指望他会给你。

　　所以说，这会顾翊的情绪即使还没有完全修复，也要比之前好了不少。

　　这是个好兆头……

　　歪打正着灭了点火，甄自练如释重负，他一屁股坐到楼梯上，摸了一把额头的汗。

　　－

　　临睡前，颜楚收到了傅东流的短信。
　　不过消息的内容和他身体状态无关。

　　傅东流讲话风格照旧平铺直叙，不带商量：【培优班的科任老师出了一本模拟题集，周六我去江南，顺路给你。】

　　培优班师资强大，老师们出的题含金量很高，做一份能抵其他多份，颜楚没理由拒绝。

　　她回复：【好，准备来的时候联系。】

　　傅东流不再回应，颜楚也没有多问什么。

　　毕竟她和傅东流的相处一直是这样的。

　　旁边人总觉得他们有暧昧的男女关系，颜楚身在其中，感受到的其实截然不同。

　　傅东流之前和她相处的时间是比其他女生都多，可实际上，他对她的态度始终淡得像白开水。

　　颜楚曾经在餐厅见过陪独来的顾客吃饭的公仔，她一直觉得，自己对傅东流来说，最多也就是这样的意义。

　　一个心高气傲的天才和一个不麻烦又安静识相的摆件。

　　他们就是这种关系。

　　除此之外，比起其他人，傅东流之所以更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大概率是因为他们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类。
　　彼此情绪都淡，对此也都心知肚明，不需要花费精力去揣测对方的心思。

　　所以，综合总总，颜楚一直深信傅东流对她不存在任何爱慕的意思。

　　不过，他们这种平淡的相处方式，颜楚倒感觉挺舒服的，即使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发生，也不需要劳心费力。

　　不像和顾翊相处，时不时会令她耗费心神。

　　这个晚上，颜楚失眠了。

　　关上灯，她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夜晚很安静，没有其他事情能转移注意，她总控制不住想起傍晚时的顾翊。

　　他到底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短暂，但顾翊好像不是那种会平白无故否定别人的类型。

　　那他究竟为何说她眼光糟糕？

　　而且他的反应，好像还是她做错什么得罪他了。

　　辗转反侧了好一会，颜楚把自己都折腾累了，还是没能想出理由。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凌晨入睡后，颜楚第一次梦见了顾翊。

　　在梦里，顾翊上身不着寸缕地待在一面湖边。

　　他俯身把水面当镜子照，边自言自语，语气冲天的狂妄。

　　“颜楚那什么破烂眼光，耀熠这小庙能装得下爷这尊大佛？“

　　”爷就是打工，也是个打工皇帝！“

　　”只有我选择别人，没有别人选择我！”

　　……

　　梦境太真实了。

　　以至于翌日颜楚醒来，顾翊那高傲的眼神依旧历历在目。

　　她撑着因为睡眠不足胀痛的脑袋，感觉好像阴差阳错解谜了。

　　原来想来想去，再匪夷所思的情况最后也脱离不开他的自恋人格。

　　至于后来离开时顾翊的背影为什么会显得落寞，那大概率是受环境影响。

　　就像美颜滤镜可以扭曲真相一样，环境氛围也很容易导致错觉。

　　其实哪有什么复杂的呢，自视甚高四个字不就解释清了？

　　颜楚莫名松了口气，困扰了一晚上的问题总算想明白了。

　　但因为没休息好，她喝了两杯咖啡精神状态都还是有些萎靡，早上学习效率明显比平时低。

　　所以下课后，颜楚不得不上天台吹风望远，提振精神。

　　这种调整状态的方式是从傅东流那学来的，对他有用，对她也比较奏效。

　　第三节下课的大课间时间，颜楚又准备上天台，她从椅背上拿了件校服外套，天台风大，吹着容易头晕，盖外套既能挡风又可以遮阳。

　　走出了教室，颜楚直接把外套披到头上，在她离开后不久，顾翊也出了教室。

　　汤缘边梳头边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两人都消失在视野时，汤缘听见身后响起了咔嚓的咀嚼声。

　　汤缘回过头去，见甄自练正在啃薯片，但眼睛却直直盯着教室前门。

　　汤缘上手抓个薯片塞进嘴里，然后含糊不清地问：“看啥呢？”

　　甄自练咽下薯片，说：“你有没有发现，颜姐其实不太注意打扮。”

　　汤缘本身也不是个精致女孩，她感觉无所谓，就随口应了句：“怎么说。”

　　“很明显啊，”甄自练讲，“就比如其他女生都喜欢把校服衬衫束进裙子里，为了显腰身显腿长，但颜姐基本不束，而且你看，刚才她把衣服往脑门一盖都敢直接往外面走了。”

　　事实的确如此，但汤缘觉得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凭什么女生就一定要打扮得精致讨喜，自己舒服不就行了。而且有我同桌那名品脸蛋和身材，披块抹布都可以走T台。”

　　“呃……”貌似确实无法反驳，甄自练仰头把最后的薯片碎屑一股脑倒进嘴里。

　　天台上。
　　颜楚顶着校服外套站在栏杆边，左耳塞了只耳机播放着英语听力。

　　风汩汩不断地迎面吹来，她身上宽大的外套像海上风帆被高高吹起。

　　为免衣服被吹掉，颜楚抓住了两管袖子想打个结。
　　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这衣服的袖子比印象里长了不少。

　　怎么回事？
　　明明上节课还不是这个样子。

　　感觉有点邪门，颜楚取下了衣服。

　　举在身前仔细一看，她这才发现不止是袖子，其他地方的尺寸也长了很多。
　　虽然运动款校服本就是宽松版的，但她那件明显没有这么宽大。

　　这件衣服绝对不是她的。

　　可是，她一直把衣服挂在椅背上，为什么会拿错呢？

　　颜楚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校服款式统一，为了方便区别，大家一般都会在水洗标的地方添上自己的名字。

　　颜楚尝试翻开衣服的水洗标，发现上面有一个英文单词。

　　——“Emperor”

　　“……”

　　甚至不是“King”。

　　选用国王之上的帝皇作为自我标识，这不是普通的自恋人士能做出的事。

　　颜楚知道衣服是谁的了。

　　然后对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也就不感到意外了。

　　毕竟是顾翊的话，有什么坏主意是他想不出的呢？

　　何况掉包这种小事。

　　颜楚表情不变地把衣服折了起来，准备之后还回去，她刚刚折好，眼皮上忽然落了几滴水珠。

　　南宜的天气变幻莫测，雨水说来就来，颜楚转身想往回走。

　　却不料才刚迈出一步，她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顾翊。

　　四目相对，两秒。

　　顾翊停下了脚步，颜楚视而不见地移开了目光。

　　昨天下午不欢而散后，到此刻为止，她都没和他讲过话，也不准备要在这和他有什么交流。

　　因为介绍工作那事，颜楚觉得，顾翊即使算不上恩将仇报，也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颜楚不会为这点事发怒，但既然他随心所欲，她以牙还牙又有何不可？

　　颜楚不想做什么善男信女，她像投手榴弹一样把衣服丢了过去，她一句话没说，并且决定在接下来的两天都不理顾翊。

　　颜楚也不看男生的反应，兀自继续往前走。

　　但和顾翊擦肩而过之际，手腕忽然被他抓住了。

　　顾翊垂眸看着她，用玩笑般的口吻说：“让我猜猜，我该不会是被欲擒故纵了？”

　　还欲擒故纵？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颜楚挣不开他的手，忍不住阴阳怪气：“抱歉，我眼光不好，看不见你这样闪闪发光的伟人。”

　　“……”

　　顾翊眼神闪动了一瞬，少顷，像是明白到了什么，他唇角一勾，松开手时竟笑了起来。

　　少年捂着眼睛在雨里大笑，那模样狂浪又恣意，根本看不出半点反省的意思。

　　颜楚更加不想理他了，她面无表情地绕道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地面溅起的水擦过脚踝，触感凉丝丝的，颜楚没走几步，倏然，一阵温热气息扑来，她头顶上多了一层遮蔽。

　　毫无防备地。
　　顾翊单手绕过她肩膀撑开了外套，将他和她都罩在了衣服底下。

　　“这样，能看见了吗？”

　　咫尺处，男生偏过头注视着她，漆黑的眸子里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

　　实在太近了。

　　呼吸交换，是一个失误就能吻上的距离。

　　感官霎时被顾翊占尽，颜楚瞳孔缩起，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风雨仿佛都屏蔽在了她的世界之外，颜楚此刻能感知到的只有眼前的少年。

　　他浓烈的眉眼，他炽热的呼吸，他躯体沸腾的温度——

　　明显超越安全范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