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17、游戏

　　所幸这诡谲的局面并未持续很久，因为不出两秒，顾翊就有了动作。
　　他左手虚撑在颜楚肩侧，稳住她后倾的身形，另一边手同时伸向了书架，取走了她想要的那本书。

　　顾翊身量很高，这点动作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颜楚以为他是在帮自己，转过身正想道谢。

　　这时却见，男生浅淡地掠过她一眼，然后拿着书直接走了。

　　顾翊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他走到桌边，抽开椅子坐下开始翻阅，颜楚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人不是来帮她，而是来和她抢的。

　　这像话吗？

　　图书馆这么大，有那么多藏书，顾翊怎么就分秒不差，偏偏和她看中了同一本？！

　　孽缘到了这种地步，颜楚都差点没法淡定了。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后续剧情，可惜明抢她不可能抢得过他，事已至此，她只能去和顾翊打个商量，让他看完之后先给自己。

　　颜楚迈步正准备过去，杨昭羽忽然跟了上来。
　　他掌心在她肩头轻搭了一下，温情款款地安抚说：“别难过，我去帮你把书要回来。”

　　颜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杨昭羽已经大步朝顾翊走去。

　　走到他面前，杨昭羽彬彬有礼地出声：“同学你好。”

　　顾翊眼睫微抬，两人位置一高一低，他的气场却丝毫没被压过。

　　杨昭羽定了定心神，才又道：“不好意思，这本书是我们先找着的，只是刚才没来得及拿，所以——”

　　杨昭羽觉得聪明人间不必把话挑太明。

　　顾翊也确实听懂了，可他的关注点似乎有点偏。

　　“你、们？”

　　顾翊一字一顿地复述，语气意味不明。

　　杨昭羽敏锐的感受到了某种敌意，但这还不足以让他退却，他们都是学校里的名人，这反倒激起了杨昭羽的胜负欲。

　　觉察到颜楚也在看着这里，杨昭羽微微一笑，端出了最风度翩翩的样子。
　　他意味深长地解释：“我们，自然是我和她的意思。”

　　顾翊嘴角讥讽地挑起，他没马上接话，视线越过杨昭羽身侧，他看见了站在书架旁观望的少女。

　　颜楚正目不转睛瞧着这边，她白皙的脸上面无表情，神色乍看不好惹，可仔细看去，她的眼神却是纯粹的，活像只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的小猎物。

　　“我有点好奇，”顾翊眼神复杂地收回视线，起身摁住杨昭羽的一边肩膀，他微微眯起了眼，“像你这样博爱，都是怎么管理时间的？”

　　杨昭羽一时没反应过来，顾翊又好心提醒：“早上江北搂一个，下午江南抱一个，晚上呢，晚上你都是怎么安排的？”

　　顾翊声调很轻，语气甚至近似温柔，可这话透露的信息却宛如平地惊雷，一把劈开了杨昭羽从容体面的君子外衣。

　　杨昭羽眼神晃了晃，他不知道这些事情顾翊如何得知，本能地矢口否认：“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乱和女生——”

　　“没有？”顾翊懒得看他装了，不等对方说完，他扯唇打断，“看来你是想跟我好好叙旧了。”

　　杨昭羽实在拿捏不准顾翊对他的了解程度，害怕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他不敢轻举妄动，权衡过后只能悻悻道：“我没想对颜楚怎样……”

　　顾翊对这承诺根本不屑一顾，他嗤笑着反问，挑起的眼尾仿佛护食的狼：“你就算想又能怎样？”

　　书架边，颜楚眼睁睁着看着杨昭羽跃跃欲试替她出头，然后又招呼都不打地灰溜溜离开。
　　前后反差大得仿佛人格分裂。

　　附近饮水器运作声响明显，她听不清他们交流的内容。
　　但这转变很难不让人怀疑。

　　颜楚走过去问顾翊：“你恐吓人家了？”

　　“我在你眼里就这形象？”顾翊收敛起周身的戾气，扬了扬眉。

　　颜楚表情诚实地默认。
　　毕竟一个人能在学校有无出其右的地位，即便本性不坏，多少也会有这么点横行霸道的成分在的。

　　可能这段时间被她直白地嫌弃多了，顾翊给磨出了前所未有的容忍度。
　　他倒真没生气，他只是好奇：“那他杨昭羽就是个好东西了？”

　　颜楚不太明白顾翊为什么要提到别人，不过她懒得深究，她只单纯觉得，杨昭羽言行举止文质彬彬，给人的第一印象确实还行。

　　“感觉上是过得去，”颜楚一碗水端平，很客观地说，“不过我和他不熟，实际上怎样不了解。”

　　闻言，顾翊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没有。”

　　“真的？”颜楚明显不信。

　　顾翊眼帘压低，似笑非笑地。

　　……

　　顾翊当然觉得那算不上恐吓，他最多不过是邀请杨昭羽追忆一些往事而已。

　　杨昭羽表里不一这点，顾翊是偶然发现的。
　　他和这人并不熟，之前对他的印象基本停留在同学评价上。

　　顾翊知道杨昭羽在南中口碑不错，不少人觉得他品学兼优温润如玉。顾翊虽然不在意，但姑且也这么信了。

　　直到有个周末，顾翊上午和朋友约在南宜科技大学打球，恰巧看到杨昭羽和一个女生手牵手在压马路。顾翊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过，对高中生谈恋爱并不觉得新鲜。
　　只是没想到，下午的时候，他去江北办事，结果又在南宜大学校门外看到了杨昭羽。

　　和上午一样，当时杨昭羽身边也有一个女生，两人举止同样亲密，但女主角却不是上午那个。

　　但凡间隔多一两天，这场面顾翊都可以当做偶然，可南宜城市广博，一条大江分隔南北，杨昭羽一天之内出现在江南江北，与两个女生无缝衔接地约会。

　　这样的时间管理大师，真像传闻中那么纯良吗？

　　比起人云亦云，顾翊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我是你，我会明确拒绝他的接近。”

　　意有所指地说完，顾翊随手翻开书页。
　　男生脸上表情缺缺，直至听见一声轻嗯，他唇角微松，停滞不前的视线才重新活络起来。

　　颜楚不是傻白甜，顾翊这看似阴阳怪调的话，其实稍想就能发现其中的道理。

　　因为习惯了南中同学的热情，颜楚起初并未觉得杨昭羽对自己有别的想法，只当一切都是巧合，这会再回头看，她突然发现他别有用心的地方还挺多。

　　远的不提，就比如之前杨昭羽问她想要哪本书，当时她其实还没回答，可在顾翊把书拿走后，杨昭羽却能精准的知道这本就是她想要的。

　　这证明，他早就注意到她了。
　　可却要特意装不知情来搭话，如此迂回接近，明显是有其他目的。

　　颜楚无法理解杨昭羽在这种事情上步步为营，更不想理会太多。
　　人离开事也就过了，现在她更好奇，这当中的内幕顾翊怎么懂得那么清楚，他了然得简直像拥有上帝视角。

　　“你怎么知道杨昭羽对我有想法？”颜楚开门见山地问。
　　“因为我亲眼见过他泡妞，”顾翊同样直白，“一天之内，不止一个。”

　　“……“
　　原来还是个老手，颜楚思忖着点了点头。尔后感觉这事没什么好讲的了，她话锋一转，很快回到自己在意的事上。

　　颜楚指了指顾翊手中的口袋书：“你能不能快点看完，然后直接给我？”

　　顾翊不置肯否，只懒懒掀起一点眼皮，问她：“你很想要？”

　　“嗯。”
　　“那——”

　　他疑似松口，颜楚看到了一线希望。
　　毕竟，一般人在这种时候，即使不直接说“那就先给你吧”，也会碍于情面顺手推舟应一声好。

　　然而，然而。
　　顾翊这么纯良他就不是顾翊了。

　　男生合上书，看也不看她，站起身便径直往自助借阅机走。

　　“看我心情。”他拖腔带调地说。

　　“……”

　　这人是真的难搞。

　　但对特别想要的东西，颜楚不会轻易放弃。
　　而且她不在乎面子，为达目的能屈能伸，知道某人的水仙属性，她决定对症下药，换一种方式沟通。

　　走出了借阅室，颜楚上前扯住顾翊的衣袖。

　　“帅哥。”少女语气温和，比平时中听不少。

　　顾翊下意识停步回头。

　　就见颜楚细白的指尖缩回，仰起脸看着他，她忽然道：“你耀眼得我差点都不敢直视了，所以，书先借我看一下好吗？”

　　“……”

　　不知道这两句话有什么因果关系。

　　明明眼里半点倾慕的意思都没有，是赤.裸裸的虚情假意，她却叫得很好听。

　　顾翊屈指捏了下耳垂，表情有细微的不自在：“既然你这么想要，那我就勉为其难——”

　　话没说完，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书便被颜楚抽走了。
　　顾翊本能地收拢空荡荡的手指，只抓住了一把空气。

　　颜楚如愿以偿，马上原形毕露，她毫无诚意地说：“谢。”

　　一个字都不愿意再多说。

　　顾翊：“……”

　　颜楚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善茬，她不介意甩点心计实现目的，可她也确实不喜欢占用别人的东西太久。

　　拿到了书，颜楚随即在原地看了起来。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到的机会，颜楚当然专心致志，她的目光锁在书本内容里，思绪都被剧情牵引着。

　　因而完全没注意到，顾翊垂落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片刻不移。

　　—

　　下午放学，汤缘在学校旁的一家烧烤店订了个包厢庆生，班里关系好的同学基本都被邀请了。

　　因为最后一节是自习，汤缘和甄自练他们翘了半堂课去踩点，颜楚到时桌边只剩下两三个空位了，坐在中间的汤缘拍了拍旁边的椅背叫她过去。

　　颜楚走去坐下，邻座的顾翊顺手从转盘上拿了包消毒湿巾递给她，颜楚擦干净手后，菜就陆陆续续上了。

　　这群人里多的是像甄自练和魏喜多这种话痨，有他们活络场面，包厢里的氛围比烧烤炉还热气腾腾。
　　颜楚食量小话也不多，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

　　大家吵吵闹闹吃了一轮，中途汤缘提议说要玩游戏，其他人没意见，最后汤缘决定做裁判，指挥大家玩抢椅子。

　　汤缘站起来简单讲了一下玩法规则：“待会你们把椅子反转，抽两张出来，然后绕着它们转圈，我来放音乐，音乐声停你们就抢椅子坐下，没抢到椅子的就要接受惩罚。老规矩，真心话大冒险二选一。”

　　颜楚没玩过这游戏，不过游戏规则她听懂了，感觉没什么难度。

　　颜楚起身把椅子摆好，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恰巧亮起，颜昊天的消息跳了出来。

　　他说：【姐姐，我还有五分钟就到了，待会你们一起出来吧，我在车上等着。】

　　颜楚回了个“好”，然后转头问汤缘：“一轮游戏大概要玩多久？”

　　汤缘正在选歌，闻言应说：“很快的，最多两分钟。”
　　说完，她从歌单里选中了一首《好运来》。

　　其他人显然都玩过这个游戏，大家很自然地在圆桌边站成了一个圈。

　　颜楚没有经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顾翊前面刚好空出了一个位置，她就近挪了进去。

　　见大家都准备好了，汤缘摁下播放键。

　　包厢里顿时响起敲锣打鼓激扬饱满的旋律。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喜庆的歌声持续唱响。

　　不知过了多久，倏然一个瞬间，周遭静了下来，大家条件反射地停顿住了。

　　颜楚用了两秒反应，注意到自己身侧有张椅子，她迅速移步过去转身坐下。

　　然而不料。
　　坐下的瞬间，她感受到的不是软绵绵的垫子。
　　而是又硬又热的——

　　什、么？

　　颜楚呼吸一屏，下意识回头。

　　乍然对上了顾翊好整以暇的目光，男生稍侧着头，懒洋洋地坐着。

　　她上身僵住，终于慢半拍地明白了现状。

　　顾翊抢占了她看中的椅子。
　　而她，好巧不巧坐到了他的腿上……

　　顾翊的四肢和胸腹一样紧实，底下这硬邦邦的触感并不舒服，颜楚条件反射地想站起身。

　　可许是越急越容易出乱子，她这一站非但没能顺利离开，反而又坠了回去，整个人直接跌在了顾翊身上。

　　包厢不大，这边弄出的动静其他人都注意到了。

　　大家表情各异，甄自练捂住半只眼睛趁乱调侃：“我什么也没看见！”

　　其他同学见状，都心领神会地附和：“我们也没有！”

　　只有魏喜多老实巴交地看图说话：“翊哥你扶一下颜姐起来呀，她都掉进你怀里了。”

　　颜楚：“……”
　　非要强调一下是吗。

　　魏喜多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她更拘束了。

　　可能多余的力气太多，被当靠垫的顾翊倒是自在，他唇角微弯，两条长腿有力地支着少女，静静看了几秒她泛红的耳垂，他才不慌不忙撑住她的肩膀借力。

　　在顾翊的帮扶下，颜楚终于站了起来。

　　作为第一轮淘汰的人，按规矩她得接受惩罚。

　　汤缘目睹了整个过程，她憋着心知肚明的笑，自认厚道地不拆穿他们，只走到颜楚面前问：“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

　　颜楚压下微乱的心神，说：“真心话。”

　　汤缘眨了眨眼提醒：“问题是我随意提的哦。”

　　无论如何，这都比大冒险保险，颜楚笃定地点头。

　　“那，”汤缘眼神在包厢里逡巡一轮，才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呀？”

　　颜楚嘴唇微微一动，没能马上回答。
　　这个问题尺度不大，可她之前从没想过，并没有现成的答案。

　　垂眸思索了一会，颜楚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种狡猾的回答。

　　“如果你想知道，现在可以和我出去见一下。”她把皮球踢了回去。

　　许是这答案太出乎意料，汤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少顷，她余光看了眼旁边的顾翊，然后迟疑地问：“那个人，现在在外面？”

　　颜楚再度点了点头。

　　女神转校生理想型闪现，这突然的爆料让包厢里倏地静了下来，大家用了点时间消化，然后大部分人都不约而同开始起哄。

　　顾翊岔着两条长腿靠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唇角虚虚勾着，好像觉得无聊透顶，他和所有人都不在一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