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记后传]神劫》袭月飞雪

138、日月同鉴

　　熟悉的声音传入牡丹的耳朵，这让她一度以为，是因为疼痛出现的幻觉。他怎么会回来呢
　　可饶是如此，牡丹还是略带希冀的侧了一下头，当她看见那个，不知道多久没见的身影时，竟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
　　罡风将她的眼睛刺伤，这让她视物有些模糊。
　　一定是，看错了吧。
　　想到此，她木然的转回头，继续闭着眼睛仰着头，正对那烈烈的月光。
　　因为，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现在的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镜花水月，便不想再失望了。
　　看着牡丹没有理会他，韩湘子心中的火蹭一下窜起来
　　他赶紧冲上尽天涯，捡起地上的斗篷，连忙将她围住，并第一时间挡在了她的身前。那高大挺拔的身姿，瞬间遮住了那所有的月光。
　　“白牡丹，你不想活了是吗！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若是为了孩子，你就应该去找吕洞宾！去找他要灵力，或者与他灵修，他是孩子的父亲，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韩湘子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气急败坏的对着牡丹就是一顿怒吼。为了让她在烈烈的罡风之中听清他的话，韩湘子故意提高了音调。
　　听见了呼喊，牡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直到此时，她也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真实的。努力眨眨眼，她微微歪着头，试探问道
　　“韩......湘？”
　　“是，是我！快跟我回去！再这么下去，你会撑不住的！”言罢，韩湘子立刻去拉牡丹的手腕，想带她离开，可却突然被她拦住了
　　只见牡丹目光迷离，脸上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道
　　“韩湘，你该懂我......”
　　闻言，韩湘子愣住了，他轻轻的松开了拉着她手腕的手，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他懂她，始终都懂，他如何不知道，白牡丹的性格，是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的。即便是她今日死在这尽天涯上，她也不会再回去找吕洞宾要一丝一毫的灵力。
　　自从他回到天庭的那一刻，他就打听清楚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他没想到，短短的一个月时间，竟然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故。早知如此，即便是让他背负骂名，他韩湘子也绝对不会离开，想到这，他懊悔异常，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几巴掌。
　　月华的罡风还在继续，牡丹却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赶紧将韩湘子往后一推，歇斯底里的喊道
　　“走，你快走，月华的罡风会伤到你的！离我远点！”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牡丹不但并没有推动他，反倒让韩湘子十分坚定的抓住她的肩膀。
　　见此，牡丹呆住了，她不知道韩湘子想干嘛。
　　就在牡丹呆愣之际，只见韩湘子用力扶住她的肩膀，无比认真的说道
　　“白牡丹，我且问你，是不是无论怎样，你都不会再去找吕洞宾要灵力”
　　听了韩湘子的话，牡丹坚定的点点头，释然一笑道
　　“对，即便挫骨扬灰，我也不会再去找他，我不会再跟他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牡丹说完，韩湘子微微扬起嘴角，下一刻，他用尽全力将牡丹拥进怀中。将月之精华的罡风挡的严严实实，不再伤她一分一毫。
　　男人胸膛的温度十分熨帖，温暖着牡丹冻僵的身体。牡丹的四肢僵硬，她是真的想把他推开的，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被他那强大的力道圈禁抵消，直到她停止了反抗。
　　她，是真的不想因为自己再连累了他了。
　　不过，说句下贱到家的话，此时此刻，她也的确贪恋这个怀抱，这坚实且真实的怀抱，能给她坚持下去的理由。她知道，她已经推不开他了......
　　只因为，她懂他......
　　滚烫的泪从牡丹的眼角滑落。之前，那在日月灼烧时，都没掉下的泪，此时此刻却掉了下来。
　　她止不住的抽噎，哭着呢喃道
　　“韩湘，我错了，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听着牡丹的哭诉，原本就是愧疚难当的韩湘子情绪也彻底爆发
　　他用力将牡丹抱得更紧了一些，努力说道
　　“不，是我错了，是我懦弱，是我太过在意世人的眼光，太过在意自己的清名。若是我不走，即便是死，我也绝对不会让你陷于此等境地，若是我不走，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听了韩湘子的话，牡丹露出欣慰一笑，毕竟，被人承认，总是值得快乐的事。
　　月华的罡风愈发猛烈，只见韩湘子的周身突然浮现起一层金芒，那刚才还无比清冷的月华瞬间就被他吸入了体内，并在下一刻，又通过他的身体，将月华炼化，然后缓缓的传入了牡丹的身体里。
　　此时，那流入牡丹身体里的月华，不仅没有了刺骨的寒冷，还如同涓涓细流一般，循序渐进的温养着夭儿的神魂。
　　看着眼前的一幕，牡丹惊呆了，她错愕的看着韩湘子，不解问道
　　“韩湘，你这是？你不怕月华的罡风？”
　　韩湘子闻言，微微一笑道
　　“不怕，前些日子，我有了奇遇，得了扶桑树的传承，如今我是火属性体质，自是不怕这月华的罡风。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这点月华，我顶得住！”
　　“扶桑神树？”牡丹的眼中有些光彩
　　“嗯，扶桑神树”
　　“那真是，太好了啊......”牡丹欣慰一笑
　　经过韩湘子炼化的月华，不仅更好的被夭儿吸收，就连灵力饱和的速度也更快了些。当完成这一切后，二人才缓缓分开。
　　韩湘子温文尔雅的往前走，可牡丹却有些踌躇不前。
　　见牡丹没跟上来，韩湘子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疑惑问道
　　“怎么，不回家吗？”
　　其实，不是牡丹不想走，着实是刚才让那罡风伤了眼睛，此时视物有些模糊。无法准确的向前行。
　　思索片刻后，她有些尴尬的说道
　　“我的眼睛，看不太清东西......”
　　韩湘子一听，恍然大悟。他走上前两步，在离着牡丹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然后郑重其事的向她伸出了手。
　　韩湘子的目光坚定沉稳，那伸出的手也未曾颤抖半分。可牡丹看着他那莹白如玉的手时，却迟疑了起来，她似乎明白，他伸出手的意义，而韩湘子亦是在等她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围静的连二人的呼吸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牡丹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她艰难的抬起了右手，望着韩湘子投来的目光，缓缓的朝着他手的方向而去。
　　牡丹的目光充满着期待，可是就在她要拉住他的手时，却突然迟疑的缩回了手，并轻轻的放在那已经隆起的肚子上，有些黯然的低下了头。
　　韩湘子见此，没有过多的失望，似是意料之中一般。只见他手指一动，一支玉笛便出现在他那莹白如玉的手中。
　　韩湘子的皮肤很白，手指修长，就连那手的关节，也如精雕细琢过一般。外加玉笛在手，更是衬的举世无双。就连牡丹这个女子，都有些羡慕。
　　只见他一手握住玉笛的一端，将另一端伸向牡丹，微笑说道
　　“既然如此，你就牵着我的笛子，我带你回家”
　　见韩湘子如此，牡丹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没想到，韩湘子这么大的人了，竟还能做出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幼稚的举动。
　　当即笑着摇摇头，然后轻快的牵起了笛子的另一头。
　　见牡丹牵住，韩湘子便带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月光如水，天街很静。那明明一前一后的两个人，此时的影子却在月光的照耀下逐渐合并成了长长的一个，让人分不清是现实与梦境，不知是合还是分。
　　良久之后，韩湘子首先打破了二人的沉寂。他问出了一个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问题
　　“牡丹，经历了四世，你后悔过吗？”
　　韩湘子原想着牡丹听到后会生气。不过让他意外的是，牡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轻快的一笑道
　　“后悔啊，当然后悔，如果我当初听了东华的话，好好做我的守园仙子，不再思凡。或者我当初能听王母的话，抛下情爱好好修仙，又或者我能听你们的话，我与他不能在一起。但凡听了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话，我都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以，我是后悔的......”
　　牡丹的话，让韩湘子有些错愕，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继而一笑置之。
　　牧丹见此，带着逗弄的问道
　　“怎么？你认为，我会回答至死不悔？”
　　韩湘子闻言点点头，毫不隐藏道
　　“嗯，的确如此，我以为你会这么说，毕竟，你很犟…”
　　牡丹听闻韩湘子说她犟，当即瞪他一眼道
　　“我是痴情，不是痴傻！南墙撞碎了，难道还不知道疼吗？”
　　牡丹的这句话，实打实的把韩湘子怼的没了声音，仔细想想，她确实说的也没毛病。
　　所以，韩湘子乖乖的不再顶嘴，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见韩湘子不说话，牡丹继续着她刚才未说完的话。不过此时的语调，却不似刚才那般轻松，隐隐带着一丝丝的哀愁
　　“其实，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曾问自己，这么久以来我所追寻的，到底是因为真情，还是自己的执念。
　　你也说了，我很犟，我认为对的事，就要去做，你们越是阻拦我，我越是要证明给你们看我是对的。
　　哪怕是早就知道错了，却也想继续错下去。哪怕是把南墙撞碎，撞的头破血流，也要走下去。
　　久而久之啊，这段情就变成了，我应该去这么做，必须要这么做的执念了。
　　从东华的相救，开始了我以为的一见钟情，到后来的红叶，变成了我认为他喜欢我。我不过是像个扑火的飞娥一样，寻求一个答案，那就是，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东华不能喜欢，但却又不能违心的说不喜欢，当初我认为他一直在逃避，可现在看来，他就是因为喜欢我，才阻止我陷入这情网的。
　　吕洞宾同样，我看的出他的深情和隐忍，他从不说喜欢我，也从不说不喜欢我。所以我就一直要追求这个答案。
　　或许我要的就一句：白牡丹，我喜欢你，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或者是白牡丹，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或许得到了这句话，我就放弃了。
　　或许，他能像你拒绝龙三那样干脆，我现在也早就修成了你们这样的上仙了…
　　韩湘子静静地听着她说话，当他听到这时，却不好意思的一笑。
　　“你别说我了，我这张嘴惯是不讨喜的，除了仙姑和龙三，基本上没有哪个女仙愿意跟我聊天”
　　牡丹闻言，又是不觉一笑，十分认可道
　　“是啊，确实是不讨喜，完全能把话说死，无法继续。
　　言罢，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韩湘子一眼，继续感叹到
　　“韩湘，你问我后悔吗，我想我是后悔的，其实，当我意识到我错了的时候，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与他的这段情，就像毒药，我饮鸩止渴，却让这毒深入骨髓而不自知，刻在骨子里的毒，戒不掉了，哪怕是挫骨扬灰…”
　　牡丹说完，韩湘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望着他那挺拔的背影，牡丹突然感觉，即便此时他就在前方不远处，却也像那个永远都追不上的人，可望而不可即。她这辈子，也就只配望一望了…
　　天街很长，百花殿的大门已经在不远处了，牡丹见韩湘子一直沉默，故又开口说道
　　“韩湘，告诉你一个秘密”
　　“哦？”韩湘子好奇的一回头
　　只见牡丹无比释然的笑了一下说道
　　“最初我不懂情爱，天天在水池边看着凡人写的心愿，所以对人间情爱充满了幻想。
　　直到我与东华打赌，来到你的前世费长房家的时候，才真正感受到了人间夫妻的结发情。
　　你与贞娘的恩爱，第一次让我感觉到情爱的真实。它们不再是纸船上的文字，而是真实的相濡以沫，岁月静好
　　那个时候，我为了成全你们，治好贞娘的哑病，为了让她叫你一声相公。我跟东华赌气，逼灵珠”
　　“你说什么？”
　　听到牡丹说逼灵珠，韩湘子竟突然停在了原地，神情错愕的看着牡丹。他竟没想到，此事竟还有这样一段内情。
　　见韩湘子停了下来，牡丹也停下脚步，继续说道
　　“我当时跟东华说，我不要做什么守园仙子，我就要做个平凡的女子，有个疼爱我的相公，就像贞娘一样……”
　　牡丹的话戛然而止，韩湘子的薄唇却有些颤抖，他面色动容，欲言又止。
　　在足足沉默了一阵后，他眉眼微垂，苦涩一笑道。
　　“原来，罪魁祸首，是我…”
　　牡丹闻言，没有多说，她微微红了眼圈，今日她想明白的事，韩湘子也想明白了。
　　而韩湘子也是今日才真正懂了，她这段情孽的起因。
　　幻想中的情爱，还不足以让她沉沦。
　　可他这个疼爱娘子的相公，却给了她无限的憧憬和幻想。她认为，东华也会像他一样，给她岁月静好的生活。
　　可惜，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他，东华与他，也并非是一种人。
　　原来，他才是这个错误的起因…
　　原来她想要的，一直都是…
　　想到此，韩湘子握住笛子的手有些颤抖。牡丹握在笛子另一端的手也能清晰的感觉到。
　　“走吧，快到了”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牡丹率先迈开步向前走。
　　韩湘子则也随着迈开了脚步。
　　一根玉笛，两个人…
　　来到了百花殿，韩湘子把牡丹送回了寝殿，直到她落坐床榻的那一刻起，牡丹才松开了他的玉笛。
　　可就在她松手的那一刻，牡丹却突然发现，刚才被她抓握的位置，染上了她伤口的血痕。这让牡丹的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竹笛染血，血已深入竹质，洗不掉了…
　　好好的一根玉笛，竟然让她给毁了。
　　见此，牡丹突然低下头红了眼圈，连忙说道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笛子”
　　韩湘子见此，连忙宽慰道
　　“无妨，不影响吹奏”
　　韩湘子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时刻抚慰着牡丹的心。
　　见韩湘子要走，牡丹突然有些别扭开口道
　　“韩湘，你在天宫没有住所，吕洞宾不在，就不要去倾阳宫了。百花殿闲置殿宇很多，就留在这吧”
　　韩湘子闻言，停住了身影，他微微一笑，十分大方的说道
　　“好，正好明日早晨，带你去吸收日之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