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神谈恋爱犯规吧》荒糖尘

16、火星

　　相同的话语，不同的境遇。
　　问的人神色心境皆不复以往，导致答的人也难以抽离情绪，措辞不如上次那样迅速，更不必提如何再像原先似的四两拨千斤，试图靠言语之间的交锋转移话题。

　　不过好在提问者没为此预留多少耐性，不等人应声回复，便再次俯身封了回答之人的唇。
　　又或者说，他压根儿也没想要这个答案。

　　不过是心血来潮，在从未有过的纵情声色后，又一次无需回应的撩拨。
　　姬游尘在合适的时机与地点，想要借此机会将那天遍地鲜花盛开的愉快，和洛唯此刻的记忆联系在一起，绑定他这个与两件事都相关的人。

　　如此一来，以后每当洛唯因为直观看到美，想起那天的满屋玫瑰，就会因为某种联动效应，想起此时此刻的这一幕。
　　又或者更强烈更深刻一点，倘若某天她见到什么东西是堪称美到妖冶无度的，也许同样会想起今夜的他。

　　所谓取悦，是他与自己的赌注，而开盘缘由，却是她的心动一刹。

　　姬游尘不是孩子，也并非初入尘世。
　　可当洛唯终于在不经意间，发出某种情难自持的轻声嘤咛时，他还是颇为不舍的撤身，选择吻上了她耳后，始终红到刺眼的痣。

　　很久以前，他还没学过如何爱人。
　　于是不动声色，先是给洛唯挂了块看似与凡品俗物没什么区别的伴生之玉，后来又迫切想要给她留下些许拜神所赐的印记，以证明彼此之间的某种归属。

　　所以那年，巫无迹还以为他只是养于万物，生得放肆，可姬游尘却仗着自己在碑陵山上生灵耳目众多，再次偷来了天道的规则刃一用。
　　规则之刃造成的伤口深入魂魄，永远不会复原，它就这么刺破洛唯的皮肤，又被姬游尘强行以生机之力止血复原。

　　自此，两个天神之间难分胜负的纠葛，给她留下了那颗小小的痣。
　　只是规则之刃虽凌驾于律令，却无法作用于唯一和巫无迹同袍的神明身上，后来姬游尘用尽办法偷偷刺过很多次，还是无法在自己身上留下它。

　　直到她所爱的子民受到巫无迹的蛊惑，王室里唯一真心待她的兄长战死沙场。
　　握着洛唯已经失去力量的手，他亲手将匕首送进自己的咽喉，而她全身的血液正在不受控制，于祭台上汇聚成姬游尘为她创造的神印，再悉数涌进他体内。

　　彼时，他散尽灵魄，刺过很多次的耳后皮肤，浮现出了与她一模一样的红点。
　　可他却不想要了。

　　但凡被神选中的凡人，皆不入轮回，然而巫无迹许是忘了，更有可能是并不知晓尘世所谓的爱，可让人疯魔至此——
　　若有以凡人之力弑神者，则必将背负神谕诅咒，无论魂飞魄散与否，转世往生也罢，都能够随时为神所召唤，不得消亡，以期得到神的宽宥。

　　那把洛唯已经握不住的短刺匕首，在那一刻通过姬游尘本人的手，深深没入他喉间……
　　她因此突破天道律令，不得消亡，可神不仅原谅她，神还爱她。

　　所以那晚，洛唯吻了他的喉结，他几乎拼尽全部的意志，才没从潜意识中醒来。
　　都不必言说是否存在见色起意的误判可能，姬游尘就已经确定了自己隐隐约约的猜测。最痛苦的人才有权利提起过去，于是她假装失忆不想说，他就不问。

　　自耳后重新吻过唇边，随着他拂过眼睫的指尖收回，洛唯还是失去了意识。
　　那早已彻底放弃理智的身躯任由他摆布，却在激烈的拥吻后被安然放置，她轻盈而漂浮，沉睡入梦，方才一切仿佛只是水面倒映的云朵幻象。

　　这晚，他们打着心照不宣的幌子彼此试探，浅尝辄止。
　　这场极限的拉扯停止在天亮前，似乎没有赢家，又都是赢家。

　　洛唯睡得很沉，沉到上午姬游尘睁开眼睛，轻吻她的眉心后迅速退离卧室，她也并不知晓。
　　本就充斥爱意的特殊氛围下，人在那时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不稀奇，但这不代表醒过来四目相对还是如此勇敢。

　　人类所特有的逃避方式是言语伤害对方，他理解这种自我保护式的行为机制，但并不想在洛唯和自己之间上演。
　　昨晚对洛唯而言可能是情绪上头，行差踏错，可对他来说却是千万年来不可得的所思所想，黄粱美梦。

　　说到底，与其再听一遍“醒了还不滚”，还不如他自觉一点，醒了赶紧滚。

　　“小神仙，上次还要等我喊，这次你倒是醒得早。”

　　明明洛唯只是在阐述事实，可这话听在姬游尘心里，倒多了份莫名其妙的旖旎。
　　对比量级是他醒来的早晚，而不是他先后两次的冒犯，这就好像包含了同样默许的意味，那按照话本故事化的发展，就必然会有下一次。

　　“我，梦游了？”

　　努力把自己窝在昨夜带人打游戏的豆包沙发里，姬游尘问出这句话。
　　他给洛唯递了台阶，准备好了道歉，却也留下了简单的询问语气，以免某人想要推翻之前交往形式的人，找不到合理的余地反驳。

　　“怎么，究竟梦游还是清醒，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可以……不是梦游吗？”

　　反驳了，但没完全反驳，这让姬游尘一时间有些无措，企图顺着自己的想法讲，又怕过分直白让对方反悔。
　　不敢说正确答案，那就排除错误选项，他给双方的未来留出了余地，卑微提问，顺便允许关系在原地打转。

　　“你自己说的男宠，要取悦于我，忘了？虽然昨天我困得突然、睡得也早，但好歹也是亲过的要负责，这时候才想反悔，可有点晚。”

　　微微眯眼盯住姬游尘，洛唯看起来情绪松弛，分毫没对昨天发生的事有半分不愉快，或是迟来的紧张，倒是显得在这类关系里游刃有余。
　　两人之间氛围好得不得了，完全不存在什么人间男女暧昧时期的微妙尴尬，差点儿让姬游尘真信了这糊弄鬼都嫌离谱的话。

　　看着在第二天像是要翻脸不认人的洛唯，那种冷静到极致的从容，让姬游尘莫名有些不爽。
　　蓦地起身逼近，他一步步走过去，带着来自神明独特的压迫感，歪头看她时还挑起抹笑意，探察人心的意味明显。

　　“那许页呢？”他站定，伸出手指支撑在桌角，“听说你与那许页关系非同一般，他可如我一般，也需取悦于你？”

　　“……怎么这还攀比。”

　　提起这个人，洛唯莫名显得有点牙疼，她沉默不语，又怕姬游尘胡思乱想，一不留神跑去搞个先发制人的把戏。
　　转念一想，许页这个人姬游尘见了必定认识，不妨直面问题，等有时间找个借口约出来见一面，误会自然而然也就解决了。

　　“他就是我……关系挺好的朋友。”

　　“有时间我约他出来见一面，你亲自问他去证实吧。”

　　她还维持着已经不知不觉掉个精光的马甲，以为自己不能说的过分明显，便只把这事儿推脱向后。
　　殊不知恰好是这个语意不明的回答，彻底在姬游尘脑子里弹起了棉花，心底的小人混在其中叽叽喳喳，念叨着“你看吧蠢货，她心里有你，又不止你一个”，搅得他烦躁不安。

　　如今住在中心区域，附近并没有环境很贴近大自然的地方，能让姬游尘不费赶路力气还能舒服点的，估计也就是对面的景区了。
　　和人类会想办法住进喜欢的房子里一样，若是在自然环境好的地方，大概也能提升他些微的幸福感。

　　闷闷不乐半晌，姬游尘行为却又没什么反常，照样偶尔撩拨洛唯，但大多数时间，还是持续换着花样，企图讨她欢心。
　　洛唯福至心灵，想着这人是不是困囿于车流川行的钢铁森林里太久，正打算带他去景区这种鸟语花香之地转转。

　　可吃个午饭的功夫，姬游尘拿着后院那片玫瑰园里，被猫不小心撞掉的花瓣，坐回了餐桌旁，洛唯的对面。
　　年轻的黛玉葬花，不知多大岁数的万物泣泪。

　　“怎么了？猫。”

　　“这玫瑰招你惹你了？”

　　“你与它同属洛唯所有，为何不能和平共处？”

　　“你可是青彦麒麟啊，怎么能跟尘世间的俗物一般见识呢？”

　　“啊，原来如此，”他笑叹，“可是你也有嫉妒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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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不愧是您，猫终于在初始震惊后喵道，这幕体现了您的足迹多谋、步步为营，我会一字不落写进祖训，以供后世瞻观。

　　当头挨了饱含灵力的花瓣一巴掌，猫自知马屁拍错位，道了歉转身就走，留下伤春悲秋时瞟着对方脸色的姬游尘。
　　以及终于搞清楚状况，懒得理戏精，又不得不遵守不知情时的承诺，准备在初夏跑去景区陪某人散散心的洛唯。

　　景区人头攒动，她带着姬游尘走到这儿，才想起最近门票限免。
　　眼瞧着不远处乌泱泱的黑点，漫山遍野触目可及的五颜六色垃圾，洛唯忽然后悔了。

　　近处前方是正抽着最后一口烟的中年男人，他在写着不要踩踏草地的指示牌边缘碾了下烟头，随手丢在距离垃圾桶只有几米远的灌木丛里。
　　而随他站在一起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像是男人的后辈，他手上同样拿着烟，嬉笑间甚至忘了掐灭，就学着父亲的样子，扔进了灌木丛。

　　侧目间眉心微皱，火星被不知名的力量霎时熄灭，可补救措施总不如破坏本身来的迅捷——
　　姬游尘还是听见灌木树枝厉声的尖叫。

　　“您好，天干物燥，火星不熄灭很容易引燃草木。”
　　洛唯出声提醒对方，引得周围人纷纷看向这处，见四周没什么异样，又好似对待怪物般皱着眉头转过身去。

　　众人视若无睹，默不作声，只有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尚且混沌着声音附和说“不文明，不文明”。
　　孩子的妈妈借此轻声教育着她不要像叔叔这样做，却在两个乱丢烟头的男人怒目圆瞪下，只好慌忙抱住孩子快步离去。

　　“人类还是这样，痛苦与自己无关时，便可假作不知。”

　　“强者非但不约束自己，甚至只会依靠自己的既得优势，欺负身处弱势的孩子。”

　　抬腕挥指，姬游尘垂眸低语，似是某种思考与抉择，令他抿唇几秒。
　　刹那间，灌木丛应风而动，火星自深处缥缈飞出。

　　一片震惊的微弱惊呼声此起彼伏，他无所谓般轻蔑道：“那倒不如，奉还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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