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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事情显然超出许杏然的控制范围。
      一切都在脱轨,她手里的钥匙已然微不足道。

      拖着沉重的双腿,许杏然往服务站去了趟。
      还是方才询问身体状况的女性工作人员,歉然地通知许杏然站内并没有收到失物,登记了电话和信息。

      回到家,天染成全黑。
      手机里躺着几条消息,群头像浮在上头,陌生,但一下子输入紧张感。

      许杏然点开,把新学期教职工大会的安排过了一遍。
      几个新老师私下建的群聊也跳出来,谭晋晋在里头问:『新老师介绍环节不会让我们上台吧。』
      新招的科学老师杨语宁跟着开玩笑:『怎么,晋晋老师要写稿子了?』

      谭晋晋的名字占天然优势,放在小学校园里,搁谁面前自我介绍都一句“管我叫晋晋就好”。

      谭晋晋发个大笑表情,立马否认:『写什么写,我就是个凑热闹的。』
      过一会,杨语宁认真回:『我们说个一两句足够了,领导和教研组都见过了,没必要再弄一出。』
      说到这,谭晋晋直接@窥屏沉默的许杏然:『那小许老师可有麻烦了。』
      杨语宁也跟着笑:『许老师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估计要在全校面前好好遛一圈。』

      许杏然在屏幕这边不自觉吸气。她寻思,要写发言稿的或许是自己。
      回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又问清楚学校能不能用小蜜蜂,许杏然赶紧下了单。

      忽略那根几近断裂的弦,许杏然躺过剩余周末,工作日去参加新学期教职工大会。
      如杨语宁所料,冗长的领导讲话过后,三位新进老师被喊起来自我介绍。

      开学前有漫长几日的新进教师入职培训会,还有大大小小几场备课会议,和学校里大部分老师算不上陌生人。
      谭晋晋坐在许杏然斜前方,大大方方立在会议室中间,一口本地音咬得脆亮,同数学组几个老师还颇给面子地用力鼓掌。她来实验小学顶岗实习过几个月,是新兵里的老油条。

      许杏然做不到那么自然,顶着大半个会议室的打量憋完几句话,鸵鸟般缩回座位。
      分管心理工作的张清河副校长算许杏然顶头大领导,他举着话筒多补充几句:“这是我们实验小学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心理老师,大家多给许老师点掌声。”
      那些似探似询的眼风再度黏过来,稀有生物的自觉与无奈升腾,许杏然又站起来鞠躬。

      会议结束,许杏然终于拿到自己的课表。
      截图发给计佳韫后,对方回几串问号:『谁的课表?你们学校的?』
      许杏然靠在椅背上敲字:『我的。』
      计佳韫连甩省略号以表敬佩:『你不会下辈子都不想见到小孩子了吧。』

      实验小学共六个年级,除去一年级七个班,其余都是六个班。
      如张清河所言,许杏然是学校新招来的心理老师,又当军师又当士兵,负责全校的心理课程,课表满得像消消乐。

      入职前,许杏然自认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直至这一刻,那种巨石兜头倾覆、压力直筑的感受才深刻具象。

      下午依旧是各种期初会议,许杏然被喊去打杂。
      才在一楼办公室帮着垒新书,又被主任一通call喊回心理辅导室。

      副校长和德育主任都立在门口,正对着光秃秃的辅导室指点江山。
      许杏然陪着两位领导在功能室晃过一圈,听他们说采购的设备家具都有哪些,又会怎样布置。
      回到独立出来的办公室,张清河把功能室的钥匙交给许杏然:“有什么疑惑可以多问问林主任。”
      许杏然应下来,冲林主任问好。

      林小春不咸不淡地颔首,跟着张清河走了。

      面试时两位领导都在,对许杏然的简历有些印象。
      有前车之鉴,林小春不看好这个文气过重的女生。一来,许杏然面试表现并不好,对三尺讲台没有热情更没有天分,不是个可塑之材,二来,高材生来小学干心理,比副科还要靠边站……这里可没人捧着她。
      她猜测,许杏然不会在实验小学呆过一年。

      许杏然学包租婆那样甩着钥匙串的时候,手机又有陌生来电。
      神经过敏的症状仍持续,她指尖在接听键上悬顿,铃声快停才犹豫着摁下。

      对面是个没听过的声音:“学姐你好——”
      许杏然眨眨眼,拿远手机重看号码:“你是……”
      “我叫齐柯,还在理工读大四,和你一样保研到江大,”他兴致昂扬,显然期待值拉满,“导员一听我要去江大立刻想起来学姐,让我找你多多交流。”
      “啊——,”钥匙放下来,许杏然手臂攀回桌面,“原来是学弟。”

      理工校如其名,分高、有钱但偏科,留本校读研深造的同学居多。
      心理系人丁凋零,找到个堪称完美的前辈并不容易。

      “认亲”过后,齐柯的话多起来。

      理工同江大相隔好几座城,连气候都不大一致。齐柯对综合型强校的校园氛围尤其期待,一通问话。
      许杏然凭着印象,艰难回答。

      明明也就是前不久的事情,记忆却刻意把它们磨散了。
      哑然片刻,她叮嘱道:“等你去了才会知道。”

      “那学姐有推荐的导师吗。”
      “我想下学期就提前跟组,好刷刷脸,适应环境。”

      “额——”
      沉默拉长,合适的措辞更加难寻。
      “这个,我可能帮不到你,很抱歉。”

      无知即无畏,齐柯的雀跃丝毫不减:“学姐你当时找的哪位导师?”

      “……”

      卡顿间,许杏然居然有些想笑。
      耳边似乎回响起计佳韫在电话那头,同她咒骂导师的模样。词汇多彩,堪称一绝。

      那时二人遥遥相隔,抽空互槽,痛苦却总是相似。

      收了线,许杏然瞧见地铁客服发来的信息,和一通错过的未接。
      捡到记事本的人交到失物招领处,通知许杏然过去一趟。

      好消息来的是时候,今天就此不算糟糕。

      许杏然抽出新发的办公用品,给钥匙黏上标签贴。分别写好功能室的名字,小心吹干,为新挪出来的空房间赋予生命。
      干完这些,终于到开溜的时间点。

      许杏然打车到高铁站外,乘扶梯进入地铁层。
      道明来意,她被带到站点的服务中心。

      隔着服务台的玻璃窗,工作人员手里闪过熟悉的淡蓝色封皮,随即放到靠窗这边的桌面。

      “您是给我们留电话那位?”
      “是,”本子被黏上记号用的标签贴,上头用黑笔写着失物编号,许杏然不自觉延长话语,“上周弄丢的,在3号线的站台,那里应该有监控。”
      男性工作人员坐回台式电脑后头:“麻烦登记一下。”
      许杏然赶紧攀上桌沿,接过表格动笔。

      挪回纸张,工作人员瞄眼许杏然,确认姓名:“许杏然是吧。”
      “是我。”
      他掀开本子首页:“里面好像不是这个名字?”
      “……是我写的。”许杏然提气,翻手机核对高铁时间:“不行查监控吧,我大概下午四点半到的地铁站。”
      “没立案不能查监控的哟,”工作人员打量着许杏然,“为了避免误领,我们才必须跟您核对,希望您理解。”
      着急也无用,许杏然只能点头:“好吧。”

      “本子哪来的?”
      “去青大玩的时候买的,”许杏然昂起手掌示意,“那一面有校徽,就是青大的,您看看。”
      “看到了。”工作人员根本没回翻本子,只指指本面:“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吗,大致说一下就好。”
      “知道啊,”许杏然飞快溢出笑,“我喜欢写日记,特别是记录跟我有关的人和事。”
      “好,”工作人员定定瞧她,又示意磁吸扣旁露出的相纸,“照片也是你的?我瞧着很像。”
      “当然,照片是我的。”
      停顿几秒,许杏然补充:“不过,照片里有别人。”

      对话就此终结,对方聚精会神盯着表格看,没有更多动作意图。
      气氛使然,许杏然局促起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在发生,许杏然隐隐察觉到。
      她尽量诚恳,想让自己对所有物的掌控显得清晰,好祈求对方放她一马,及时踩灭导线。

      可惜,对方没那反应,更瞧不出放行意图。

      五指山压身,焦虑不再是上策。
      许杏然尬然静坐,再次试探着搭声:“……我可以走了吗?”
      “不着急,”工作人员手放在本面上,确认时间,“再等等。”

      约莫十来分钟过去,耳后猝起一阵急促脚步,直冲许杏然。
      这动静在地铁站太寻常太微小,连插曲都算不上,许杏然早也入乡随俗,不再留心。

      工作人员却抬了头,视线越过许杏然:“来了?”
      “您好,”在服务台站定,陈之叙整理了下跑乱的T恤下摆,“我刚刚接到电话——”

      他的话断在转眸那瞬。
      一旁,许杏然梗着脖颈,乌黑长发趁势滑落,只露出点月牙般白净的下颌线条。
      但这并不妨碍陈之叙一眼看穿她。

      “……许杏然?”

      被叫到的人没有回头,倒像是被扇了耳光那般半偏身子,留个背影。
      一时间,陈之叙慌张茫然掺半,原地无措。
      无言过后,他带上缓和的笑意:“是你吧,许杏然。”

      再熟悉不过的三字代号,带来许杏然生来未有的窒息感。

      无穷大的难堪只如飓风,在胸腔内扫荡,挤压喘息空间。
      许杏然的武器只剩那片密匝发丝,挡住全部脸面,好像这样就能抵抗风雨。

      “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声音还在问,不顾她死活。
      许杏然的肩膀开始小幅度发抖,她竭力克服,强烈的生理反应却已突破控制链。

      “怎么了。”
      脚步响起,背后的影子绕来膝前,声线覆上慌乱:“我吓到你了吗?”
      陈之叙伸手想要扶她,许杏然醒神般找回五感,飞快侧身躲避。

      女生静静坐在椅凳上,方才的战栗与苍白像是错觉。
      不过,比起“坐”更像是蜷缩,椅面是支撑点,而她摇摇欲坠。陌生感扑面,吞咽几息,陈之叙再说不出更多话语。

      收回悬停的手臂,陈之叙对上工作人员微妙无比的表情。
      他的表情在通知陈之叙,眼前是平生第一次见的戏码。

      四目相视,工作人员清清嗓子,准确道出他姓名:“陈之叙?”
      “……是我。”
      “咳,这个……您见过吗。”工作人员回挪记事本,径直掀摊开,指着里头的数字串:“是您吗?”

      眼神聚焦,陈之叙皱眉盯向纸面。
      应当是记事本的首页,清楚写着他的个人信息,从姓名详细到身份证号。

      陈之叙情绪尚且平和:“电话里说的是这个?”
      “是的。”
      工作人员又随便挑几页翻动,横线纸字迹满满,贴在上头的相片发出碎声:“你来看看,照片里是你吗。”
      “是我。”

      手记积累满一整本,纸页被笔触摁皱,厚厚的很有分量感。内里按日期分页,排布类似手账,字密如搬家蚂蚁,夹杂着用力涂画的中性笔痕迹。间或几张相片,用箭头或特殊标记与字迹连接,打注解一样。

      相片多是合影,有自拍有他拍,极少数单人照也全用陈之叙做主角。
      两人贴着搂着,非要挤在镜头前,肆无忌惮地笑。

      方寸影像,框定那个怀念已久的世界。
      感官都占据,人也要被拽回那些时刻。

      陈之叙收回视线,握着额角扩几下:“怎么回事。”

      男性工作人员从服务台绕出来,停在二人跟前。
      他三言两语道明事由,沉默开始无缝隙蔓延。拾物的大妈好心寻找主人,翻看后被内容吓傻,跑到服务台大呼“有变态啊——”。

      “这些,”陈之叙没偏头,凝视着桌面,“都是你写的?”
      鸵鸟不会说话,工作人员代替回答:“是的,她都承认了。”
      “主要是……里面的内容您读过吗。”工作人员探身,把本子朝陈之叙推。

      许杏然的字他见过,很清爽的字形,不会有大拉大扯的浮夸笔画。眼下,那些笔画落成他的名字,高频率出现,钻在纸页里龇牙咧嘴地嘲笑他。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中成像,无关爱情,只有目的性极强的臆断与揣测。

      记得很碎,桩桩件件都不遗漏。
      没敢细看,陈之叙甩上本面,有种仓促的狼狈。

      他转头找人,却不说记事本:“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许杏然指缘掐在包上,嘴巴像粘了浆糊,连鼻息都静音。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许杏然,”陈之叙释出短促的笑,“对你,我不会介意这种事。”

      面前两人肯定认识,但男方明显不知情,估计被骗迷了眼。记事本里可没几句好话,又讽又贬,就差直接辱骂了。

      地铁变态可没少见,思及此,工作人员尝试主持正义:“先生,这可能涉及个人隐私,您可以去报案的。”
      陈之叙只凝着许杏然——她面色平和,更无心虚,至今没分他一眼。
      “不用,”他指指嫌疑人,徐徐吐字,“把她交给我就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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