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坠》春归无寻

1、第1章

　　2002年，初夏。
　　某座槐花飘香的小院内，一个小女孩仰头看着夜空中繁星闪烁，她正认真地寻找北极星在哪儿，这时视线中突然划过了一颗流星，之后疾速朝她俯冲而来。

　　小女孩下意识后退一步，与此同时那颗流星倏地没入了她心口。
　　她眨了眨眼，然后兴奋地转身往屋里跑:“外婆！我看见流星了！”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从屋里走出来，笑眯眯看着她:“是吗？那囡囡许愿了没？”
　　小女孩摇摇头:“它太快了，我没来得及，不过它落在我身上了！”
　　老人听了忍俊不禁:“那我们囡囡可幸运了，被流星选中的孩子将来一定特别有出息。”

　　小女孩天真地问:“真的吗？”
　　“对啊，囡囡是最棒的，流星都喜欢你。”
　　“那等我长大了要赚很多很多钱，给外婆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好，囡囡真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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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深冬。

　　姜行拖着行李箱走出高铁站，冷冽的寒风一下子扑面而来，她裹紧围巾，快速上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了地址后拿出手机看了下。
　　八点二十一。

　　这个时间张佑黎肯定在家，她心里按耐不住激动，也不知道张佑黎对她的突然袭击会作何反应。

　　惊喜？惊讶？惊吓？

　　不过以他含蓄内敛的性格不管哪种怕是都不会表现出来。
　　姜行觉得自己也真是绝，不声不响做了这么重大的决定，事先没跟任何人商量，老妈和姜芫那边绝对少不了一顿臭骂，至于张佑黎么，肯定求之不得。
　　她美滋滋地想着，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车子终于到达目的地，她拎起行李直奔小区，按了电梯大概有一分钟门才徐徐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年轻男人。
　　两人对视了一下，姜行直观地在心里做出评价。

　　惹眼。

　　半长的头发，脸型轮廓分明，五官极其优越，气场很足，同时又带着点漫不经心，擦肩而过时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
　　她也没在意，匆匆走进电梯，伸手按了18层。

　　电梯门缓缓合拢，江止停下脚步回过头，与此同时手腕上的蓝色表盘无声亮了亮，紧接着脑海里接收到机器管家难听的要命的声音:“姓名，姜行，年龄，28岁，职业，婚礼策划师，我们此行的终极目标。”

　　江止若有所思，其实关于姜行的情况他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她之前一直在C市工作，这次是辞职了来男朋友这边，准备结束异地恋在一起发展，她男友是个工程师，比她大三岁，两人交往一年半，但一个月前出现了第三者，并且此时此刻就在他家。

　　所以不出意外，她这段感情会在今天彻底结束。

　　而他……将趁虚而入……

　　哦不，这叫把握良机。

　　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猜测等会楼上的情形肯定很精彩，如果不是不太道德，他还挺想去现场观摩一下的。

　　机器管家继续道:“她的家庭情况，母亲和姐姐……”
　　“行了。”江止出声打断，“我又不打算娶她，这方面就不必了解的这么详细了。”
　　“那你想一下待会怎么安慰她。”

　　安慰？

　　江止觉得滑稽，这种情况谁会需要陌生人的安慰？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放长线，钓大鱼……

　　—

　　姜行走到1803室门口，按了密码后轻轻走了进去，客厅和厨房灯都亮着，但却不见人。
　　她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处，然后蹑手蹑脚往书房走。

　　张佑黎作息规律，绝不可能这个时候睡觉，一定是在工作。
　　她正准备吓吓他，谁知路过卧室忽听里面响起一声喘息。

　　她愣了愣，紧接着更清晰的声响毫无防备传进耳中。
　　既压抑又动情。

　　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和张佑黎恋爱一年多，虽然没有发展到最后一步，但这动静意味着什么她不可能不明白。
　　刚才的雀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和震惊，张佑黎他……

　　也不一定，或许是他朋友过来借宿。

　　姜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拿出手机拨了张佑黎的号码。
　　几秒钟后，卧室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姜行犹如当头一棒，手机差点没能握住，向来机敏的大脑全乱了，从未想过的情况打的她措手不及，她几乎是慌乱地点了挂断，然后转身就走，仿佛那门后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她回到客厅，木然地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重新拨了张佑黎的号码。
　　通了，但是很快被挂断。
　　她盯着那个号码，再次按下去，手指有点抖。

　　这次张佑黎终于接了:“喂，阿行？”

　　“你在哪？”

　　“我在家，你怎么了？”

　　“做什么？”

　　张佑黎顿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在你家客厅，出来吧。”

　　张佑黎倏地没了声音，大约两秒的沉默后，通话断了。
　　姜行怔怔地盯着面前的茶几，到现在仍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怎么能是张佑黎呢？

　　怎么能是他？

　　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不是说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自信，而是在她的认知里劈腿这种不体面的事就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那人向来冷静自持，优秀又自律，轻易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她以前觉得就算和张佑黎有一天走不到头，他也会堂堂正正，明明白白的和自己说清楚，两人好聚好散，分手了也可以是朋友。

　　可万万没料到他竟选择了最不堪的方式。

　　为什么？

　　他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姜行已经尽量让自己冷静了，可冷静下来后依然充斥着不解和不甘，她既想留下来面对面把事情解决，又想不顾一切夺门而出，两种情绪交织着，心脏窒闷的难受，直到视线中出现了一双拖鞋，她缓缓抬起头，对上张佑黎慌乱的眼神。

　　那一刻姜行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无措和懊悔，她和张佑黎交往一年半，不，是认识至今都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情绪。

　　“阿行。”张佑黎蹲下来看着她，“我……”
　　“让她也出来吧。”姜行平静道。
　　张佑黎沉默了一瞬:“是我的错，我们出去说好不好？”

　　姜行看了他两秒，忽然起身往厨房走，路过餐桌时只见上面摆着几道张佑黎平时爱吃的菜，还有一瓶红酒，两只杯子。
　　虽然已经是残羹剩饭了，但足以看出刚才坐在这里的两个人有多温情脉脉。

　　她心里骤然一击。

　　“阿行……”张佑黎在身后喊了一声。
　　姜行冲进厨房拿了把刀出来，直接扔在他脚下。

　　张佑黎脸色苍白。

　　“事到如今还有必要挑说话的地点吗？”姜行看着他，“我再说一遍，让她出来。”

　　话音刚落，卧室门开了，一个纤瘦的身影走了出来。
　　姜行看清她的脸庞，霎时呆住了。
　　温荼！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张佑黎竟然会和温荼搞在一起，这两人怎么……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一次又一次冲击她的大脑，以至于温荼都走到跟前了还没能反应过来。

　　“阿行。”温荼先开口了，“你不要怪佑黎哥，是……是我主动的。”

　　姜行近乎迟钝地看着她。

　　温荼鼓起勇气和她对视:“我承认我对不起你，但我是真的喜欢佑黎哥，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想发泄的话就冲我来吧。”

　　明明这个她最该被唾弃的时刻，姜行竟然在她眼里看到了坚定和无畏。
　　她一时竟分不清是她可笑还是自己可悲。

　　“你们……”

　　她想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就像一面珍贵的镜子，猝不及防在眼前炸裂，她连伸手护一下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它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那一刻再多的言语都无济于事。
　　停顿数秒后，她抬脚往门口走。

　　张佑黎下意识跟了上去:“阿行……”
　　姜行背影微顿，然后慢慢转过身看着他，那眼神让张佑黎如坠冰窖。

　　“别跟着我。”

　　—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路灯昏暗的光线洒落下来，尽管才刚过九点，但周围空无一人，姜行坐在小区内的长椅上，比起寒冷，她更多的是茫然和空洞，事情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

　　她大老远从C市奔赴A城，满怀希冀而来，结果都遇到了什么？

　　张佑黎劈腿对她而言已经相当于被现实狠掴了一巴掌，劈腿对象是温荼，更是无异于把她的尊严和脸面踩在地上践踏。

　　她和温荼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家庭情况如出一辙，都是自幼失去父亲，只有母亲和姐姐，两个姐姐还是闺蜜，温荼没有主见，有任何事都是第一时间找温茉商量，而她则刚好相反，一向以超越姜芫为目标，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南辕北辙的性格，两人之间一直不亲不近。

　　在今天晚上之前如果让姜行说一个能撬她墙角的人，她想到谁都不可能想到温荼，那样怯懦的个性，她几乎有点瞧不上。

　　然而……世事难料。

　　可以想见这事传出去后会有多少人用同情的眼神看待她，朋友，同事……哦不，她已经辞职了，哪里来的同事？
　　递交辞呈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没什么其他原因，就是为了张佑黎，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总这么分着也不是回事。”

　　“你要考虑清楚，去了A城就相当于事业清零重启，纵然你能力突出，但短时间内也很难获得认可。”衣冠楚楚的总经理唐尼很严厉地告诫她。

　　“当然，A城的发展虽然比不上C市，但有得必有失，我已经决定了。”

　　姜行想着当时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在所有能自己做的选择中她就冲动过这么一回，结果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雪渐渐大了起来，姜行知道不能一直在这里坐下去，可就是不想动，手机在口袋响了一声，她连看都懒得看，拿出来直接关机了。

　　这时有人在长椅另一侧坐了下来。

　　“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他到底哪里比我好？你把我们之间的感情当什么？”

　　饶是姜行此刻心情糟糕透顶，听着这信息量挺大的几句话也忍不住侧目看了那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