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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小小的水果刀 ...

  •   “哎,对了,我桌子上有一把水果刀,如果你要用的话,直接来拿就行了。”当我正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时,Y君突然插话道。
      “哦,好的,好的——”我仓促应付道。
      我这才想起来,昨天我在办公室里悄悄地吃圣女果的时候,他曾经笑着问过我一个问题,橙子、苹果、火龙果、芒果比圣女果要好吃多了,而且营养也更好,我为什么不吃这些水果呢?
      我当时就给他说了,因为没有水果刀,不方面削皮,所以就不吃那些水果了。
      哎呀,没想到我昨天刚说完,而且是随口一说,他今天就买了一把带过来,真是让我无话可说了。
      他一定在超市里来来回回地挑选了好久,才终于买到来他满意的东西,我完全能够想象得出他买东西时的搞笑样子。
      他在买刀子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一定是,刀子太大了不行,太大看着有点危险,不适合切水果,太小了不行,太小就有点像铅笔刀了,必须得不大不小才行。
      另外,不仅样式是个大问题,颜色同样也是个大问题,还有刀的质地、形状、厚度和锐利程度等等,都是不得不认真考虑的问题。
      小小的一把水果刀,一定凝聚着他无数的心血。
      舔狗,他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沦为一条正宗的舔狗了。
      在外人看来这铁定是一出无聊而又庸俗的悲剧,甚至是一出在人世间已经上演过无数遍的非常典型的丑剧或闹剧,而在我看来这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一种莫大的荣幸。
      是的,他的确待我很好,方方面面都很好,好到完全无可挑剔的程度,很多我想不到的事情,他都替我想到了,并且悄没声息地就做到了。
      而且他这个人的心思历来都很细密,考虑问题又非常周全,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我照顾得的确非常好。
      但是,用旁人的眼睛仔细看来,他又没有做出任何超越同事界限的举动,叫人根本没法指责他,诽谤他。
      其中这个度,他一直都把握得很好,没有一星一点的把柄或漏洞被别人抓住。
      没错,这把小小的水果刀,瞬间就戳中了我的心。
      哦,不,现在应该还是“那把”小小的水果刀,而不是“这把”小小的水果刀,因为小小的橙黄色的水果刀此时还安静地躺在他的桌子上,刀片一声不响地藏在刀鞘了,如待字闺中的少女,而不是肩负着伟大的使命极不不安分地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啊,在被一屋子高温高压的浓烈爱意严密包围的情况下我很快就搞明白了,他本来想把它悄悄地送给我的,但是考虑到送人刀子有点犯忌讳,所以才没送。
      嗯,一定是这样的,不会有别的可能性,我能确定这一点。
      唉,他想的东西太多了,我可有点承受不起啊。
      他应该知道我或许会承受不起这些扑面而来的东西,所以他也在默默地给我做一些减负的工作,尽管有时候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极有耐心的成年猎豹,这只特别喜欢独来独往的捕猎经验十分丰富猎豹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不动声色,都善于不事张扬,都不为外界任何的干扰所搅动。
      他虽然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我,关心着我,有事没事都会在意我的一举一动,另外,他的目光也是温和有加的,并且是卸尽了全部肉眼可见的杀伤力的,但是,与此同时他又努力不让我感觉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尴尬和不好意思,不给我制造一丝一毫的压力,为此他又要付出更多的心思和精力,这真是有点难为他了。
      目前看来,我俨然已经成了他全部生活的中心目标,他自我加压奋斗的动力之源,无论我是心甘情愿地充当这个角色的,还是完全被动地卷入这场人生戏曲的。
      我知道,做舔狗本身就很不容易了,更何况是做一只年龄比我大许多的老舔狗,更是难上加难了。
      我说他是一条舔狗,主观上并没有任何的贬义,就像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你好坏”一样,这是一种颇有趣味的鼓励,一种别具一格的支持,一种能让我们双方都感到异常轻松和惬意的小游戏。
      我必须得说,不是所有人都有幸做这种小游戏的。
      哦,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
      嗯,对,橙黄色的小刀,刀尖比较锋利的那个东西,那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不详之物,尽管它只是用来切水果的,它指定是无辜的,也是被我无端歧视的,可怜至极的一个小工具。
      所幸Y君事先考虑得比较周全,并未将它直接送给我,他既未主动将它放在我的桌子上,也未主动亲手递给我,而只是轻轻地告诉我,我可以使用它。
      他做得很对,这令我不得不佩服。这虽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但是对我而言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我太珍惜我们之间这种纯而又纯、淡而又淡、清而又清的特殊感情了。
      这种感情是空前绝后的,是特立独行的,它既像烟花一样绚丽夺目,也是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所以我不能容忍哪怕是薄薄的水果刀这样一种微不足道的利器横亘在我们之间,连一分钟也不行,一秒钟也不行。
      它,一定会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因为它的锋利。
      这倒不是说这种感情不堪一击,弱不禁风,而是说,我不想它面临任何的风雨和危险。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连傻子都能明白。
      我是不是已经有点神经过敏了?
      没错,任何不好的寓意,我都要果断地排除掉。
      我承认,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我有严重的审美洁癖。
      而他,可怜的Y君,这个瘦骨嶙峋的绝地行者,在精神上绝对是孤单的,我知道这点,我理解他,爱惜他,包容他,接纳他。
      所以,我要和他说话,随便什么都行。
      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啊,这个带着面具生活的男人啊!
      “请问,你有没有比较喜欢的偶像?”我翘然问道。
      我决定为他开启一段轻松的航程,无论大船驶向何方。
      “哦,这个,怎么说呢?”他犹豫道,还不清楚我的意思。
      “女的影视明显除外,尤其是漂亮的,有魅力的,有风情的,这个情况嘛,你从前曾经说过了,这次就不要重复了。”我轻轻地笑道,我指的是蒋雯丽、张延、邓丽君、栗原小卷和高杉洋子之类的女人,他应该能明白,自然不消我再多说什么了。
      “啊,让我想想——”他道,然后就真的开始想了。
      哼,他这种人,还能想什么?
      无非就是绞尽脑汁地在想,我口里的这个所谓的“偶像”到底指的是什么,是哪一类的女人,然后他好有针对性地比较机智地回答我,而不是不小心丢掉这个讨好我的绝佳机会了。
      我不是非要操纵他,而是他非要投我所好。
      “芙蓉妹妹。”他道,半天才憋出这么一个答案。
      “是晴雯吗?”我疑问道。
      “啊?”他略微吃惊地回应道。
      我知道,他想说,这个答案不对。
      可是,我认为很对啊,没有跑题啊。
      旷世美文,流传数百年的祭文绝唱,那篇比归有光的《寒花葬志》和张岱的《祭秦一生文》还要精彩百倍的《芙蓉女儿诔》,谁不知道啊?
      如果需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当面给他背上开头的一小段以示博学多知:“维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竞芳之月,无可奈何之日,怡红院浊玉,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縠,沁芳之泉,枫露之茗,四者虽微,聊以达诚申信,乃致祭于白帝宫中抚司秋艳芙蓉女儿之前曰……”
      “啊,也对。”他又道。
      这是何意?
      真是有了趣了。
      有心栽花,无心插柳?
      不管那么多了,还是听他说话吧。
      “那就是不对喽。”我喜笑颜开地诱导他说。
      “这么给你说吧,”他冁然而笑道,心情自然是极其放松的,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怡然自得之态,叫我好生羡慕,“晴雯的确是我最喜欢的《红楼梦》里的重要人物之一,尤其她深夜病补雀金裘那一段,和撕扇子作千金一笑那段一样,都是美得不能再美了,现在想起来我还有点怦然心动的感觉呢——”
      “嗯,听着呢,”我心说,“有词就拽,有话就说。”
      “可是,我现在想说的却不是她,”他又与我相视而笑道,趁机又在捕捉我脸色上的细微变化,好随时调整他的应对方针,“而是另一位和芙蓉有关的女人,可能你不太了解她——”
      “那么,她是谁呢?”我上赶着问道。
      “哦,对,刚才是我说得不清楚,”他马上解释道,同时面些许露羞愧之色,“我应该说芙蓉姐姐的。”
      “噢,你说的是赫赫有名的史大姑娘,”我有意拖着长腔说道,原是要和他斗斗趣的意思,“史恒侠啊,嗯,一点没错,她确实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好一朵美丽的芙蓉花啊。”
      他的脸红了,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一下子变红的。
      我仍旧讥讽道:“有意思,原来是她!”
      “正是她。”他故意板正地说道。
      “我居然没想到,是她,一顶一的大名人啊。”
      “这不怪你,”他平静地说道,“是我没说清楚。”
      “这事压根也怪不着我呀。”我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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