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君，请接受我纸做的青春》常山渐青

14、谈婚论育

　　这天是周一，再过三天就是酷热无比的大暑节气了，即枣庄人轰轰烈烈地大喝伏羊的传统日子。
　　上午11点左右，离吃饭还有一小段时间，大家忙完各自手头的工作，就开始漫无边际地聊天了。
　　话题当然还是屋里的核心人物周坤率先发起的，他平时在这个屋里所起的最大作用恐怕也就在于这方面了。
　　一开始的话题主要是关于前一阵子放开三胎的事，这虽然是两个月以前的旧闻了，但是一点也不耽误知识渊博的周坤再次兴致勃勃地提起它。
　　“什么二胎三胎的，说那话一个儿子都够我头疼的了，我几乎都快要养不起了，我哪敢再多要啊，是吧？”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意在尽快唤起大家的注意力，他的脸是直直地朝向Y君的，眼睛是定定地看向刘艳的，话音却是拐着弯地冲着我来的，犹如长着三头六臂的小破孩哪吒能够同时应付三个超级厉害的对手一样，叫我感觉好生奇怪，也好生惊讶。
　　不过有一点确实值得肯定，那就是他这个人还是比较好交往的，平时一点架子都没有，从来都不喜欢干装腔作势和哗众取宠那一套，为人处事实在得很，叫人感觉特别踏实和放心。
　　“就是呀，二胎都不敢要，更别说什么三胎了，吓都吓死人了，更别说什么生了，就算是斗胆生了，要是经济条件跟不上，那以后可怎么养啊？”善良而又单纯的刘艳赶紧回道，顶头上司的话她不能不接，这个眼力她还是有的，而且这也是她身上的基本素养使然。
　　其实她作为一个标准的大姑娘家，在公开场合确实不好深入地谈论这个热门话题，尽管单纯从生理的角度来讲她其实已经属于正儿八经的高龄产妇了。
　　我同样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姑娘家，当然也不适合当着大家伙的面过度热情地地谈论这个话题。
　　可是，一向比较大嘴的周坤偏偏就说到了这个事，这就没办法了。
　　再说了，面对这种情况我和刘姐也不可能装作完全没听见的样子啊。
　　“是啊，现在养孩子的成本也太高了。”我随之附和道，为的也是避免可能产生的尴尬和难堪。
　　“其实现在生孩子，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牺牲家庭的幸福，牺牲个人的幸福，为整个社会做贡献。”Y君不失时机地挺身而出，较为巧妙地接住了周坤的话茬，说出口的话也比较实在。
　　“养孩子确实是个很烦人的事。”周坤随后又神乎其神地叹道，估计是养孩子养伤心了，平时累得够呛。
　　“那是啊，比起谈恋爱时的风花雪月和结婚时的热热闹闹，生孩子这个事简直让女人痛不欲生，不堪回首，同时让男人生不如死，不敢再次面对，对吧？”Y君随即开玩笑道，完美地将刘艳和我排除在这个尴尬异常的话题之外了，也算是出手搭救我们来。
　　我想，只要我们两个女同志不再主动插话，不轻易发表自己的观点，只要周坤不再针对我们两个挑起别的事端，下面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我们两个在一边老老实实地呆着就可以了。
　　“就是啊，其实我早就说过了，生孩子危险，痛苦，不容易，养孩子更痛苦，更麻烦，隔一会就要喂奶，喂水，而且还得经常换尿不湿，还得想办法哄孩子睡觉，孩子三天两头地再生个病，整天哭啊，喊啊，闹啊，说实话，真能把你给头疼死的，真的——”周坤接着不停地唠叨着，好像他儿子都是由他一个人抚养长大的，他媳妇只是负责生而已，连喂奶这样的事都不干一样。
　　“这就是幸福的代价，也是幸福的副产品，正所谓有一必有二，有前因必有后果，凡事都是基本对等或者守恒的。”Y君意味深长地调笑道，这话虽然说得有点含蓄和虚浮，甚至多少还有点装腔作势的意味夹杂在其中，不过整个意思还是对的，应该说大有可取之处，将其当做一条颠簸不破的人生哲理还是完全可以的。
　　“我劝你结婚以后可别多要孩子，是吧，刘艳？”周坤突然把脸转向刘姐，果真对她发起了新一轮的责难，也不知道他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能当众说出这种很是莫名其妙的话来。
　　其实一贯老实厚道的刘艳根本就不想和异性谈论这个很容易惹是生非的糟糕话题，她好不容易在Y君的精心掩护下偏安一隅了，平稳落地了，自成一体了，周坤却又不知好歹地把这个十分烫手的话题指向了她，叫她好生为难和生气。
　　可是呢，她现在要是耍小性子不搭话还不行，毕竟上司已经大大咧咧地直接找她了，她也不能不管不顾地当众把对方的面子仍在地上啊。
　　现在就是谁拿枪逼着她，非要她怎么怎么样，她也干不上来这种不讲究的事。
　　“什么，生孩子？”刘艳很不情愿地自嘲道，同时将全部的精力和智慧都投入到眼前的对话当中来了，她这样说当然也是在抱怨周坤刚才不会说话，只不过在情绪方面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而已。
　　“哼，我连自己的对象姓什么，家在哪里，长得什么样，有多高，有多胖都还不知道呢，怎么就能谈到生孩子的问题呢？”她紧接着又带着不小的火气嘲弄道，稍微给周坤制造了点难堪，并希望对方能够及时地刹车，不再继续乱说下去了，以免影响了自己的光辉形象。
　　“哎，你说说，我现在想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早了点？”她嗔怒着对周坤说道，不轻不重地趁机敲打了他一下，只可惜他像块陈年的木头一样根本就没觉着什么，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当众这么说了。
　　“哎，对了，刘艳，既然如此，那你赶紧找呀！”周坤听后转而又翘着嘴提起了这个让刘艳感觉更为尴尬的事，他可真是哪壶不开就专门提哪壶啊，我真是服了他老人家了，我怎么都想不到世上竟然真有这样敢和女同事非常胆地开玩笑的男人。
　　“实话告诉你吧，反正我也不怕你笑话了，一直以来我倒是想找呢，可是实在找不着啊，这可怎么办呢？”刘艳嬉笑着说道，一看就是希望通过自嘲的方式来化解眼前的尴尬氛围，这也是她屡试不爽的一个妙招了，现在拿出来对付周坤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办法，她的忧愁与烦恼可谓是众人皆知，可就是没哪位高人能帮她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周坤的唐突话无非就是再次揭了她心灵上的伤疤而已，根本就对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或者哪怕是象征性的帮助。
　　他若真有这个心，愿意拿同事的愁事当成自己的愁事来对待，还不如亲自下功夫帮助刘姐好好地物色物色呢。
　　非常可惜的是，有时候他就是个嘴行千里腚不动的家伙，真有事恰恰又指望不上他了。
　　“唉，现在远不比从前了，从前单位里年纪大的女同志，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爱给年轻人介绍个对象，牵个线，搭个桥了，当个月老和红娘来，而且一旦介绍成了，别提有多高兴了，比领了多少奖金都高兴。可是现在的情况呢，好像已经完全变了，我就是不说，估计大家也都知道个七八成，现在基本上都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谁也没那个闲工夫管别人的闲事了。”Y君见状只好再次披挂一番并挥戈出马，希望能将可怜的刘艳从周坤的虎狼之口中完整地解救出来，不再那么孤苦伶仃地独自负重了，毕竟怜香惜玉是他的本能。
　　“尤其是在找对象这个事上，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操这个心，费这个力了。”他又缓缓说道。
　　“嗯，是有点这个意思。”周坤面无表情地回应道，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地意识到现实中的情形果然如Y君所言，一直以来他在单位里还真没见到几个人主动地去给别人介绍对象的，哪怕单身大龄人士天天就在自己眼前晃悠，也没几个人去捣鼓这个事情。
　　“也不知道是世道变了，还是人心变了，再或者是整个社会都进化了，发展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好像主动给别人介绍对象就是看不起人家，就是干涉人家的私生活一样，而偏偏大家又都不愿意做一个不文明的人，一个没素质的人。”Y君接着又重重地叹息道，似乎对这种已然固化成型多年的社会现实也是非常的不满意，并且很是理解不了，接受不了，同时还觉得它的悄然出现也许就是社会关系退步的多种表现之一，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或许是，人人都已经学会巧妙地明哲保身了，所以才会一呼啦地出现这种情况的。”我暗暗地想道，毕竟眼下的社会到处都是夸夸其谈的聪明人，随处可见大智如愚的觉悟者，满眼都是抱着算盘乱跑的伶俐鬼，可谓是一个比一个灵通，一个比一个高超。
　　“要是经济发达和社会进步的最终代价是人情的冷漠，温情的缺失，亲情的离散，那么这个所谓发达和进步还是很值得深思的，这个结果或许并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他继续张弛有度地演绎和发挥着，不给周坤继续向刘艳或者我发难的机会，在无形当中非常勇敢地充当了我们两位女士的保护伞。
　　“李雪，我觉得你找对象应该没问题呀，是吧？”周坤忽然面对我说道，嘴角翘得老高，都快赶上日本的富士山高了。
　　他这个小话直接就把我给说晕了，说傻了，他好似拿新生产出来的羊角锤使劲敲了敲我的头一样，使我我只觉得脑袋里一片冲天的嘈杂和混乱，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而更为可怕的一点就是，此时的我还隐隐地并且是非常悲观地预感到，接下来我很可能会因为他的这个屁话失去绝大部分的意识。
　　应当看到，他说的这个不咸不淡的话虽然看起来个头不高，块头也不大，而且就其声调来说也是比较有限的，但是其背后所包含着的杀伤力却是非常强大和叫人望而生畏的，所以对我的精神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太凶猛了，这已经远远超出我一个弱女子所能正常接受的范围了。
　　真是的，这是什么话啊？
　　他这不是有意弄人家刘艳难看吗？
　　难道人家刘艳找对象就真的有问题吗？
　　难道亲爱的刘姐就真的不好找对象吗？
　　难道我这样长相普普通通的才情也非常一般化的女孩子就是万众瞩目的香棒棒，到处都受年轻帅气男士的欢迎，到处都有忠心耿耿的满怀痴情的追求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如意郎君？
　　荒唐至极，可笑透顶，愚不可及！
　　“可是，我现在还不想找对象呢——”我微红着脸不胜娇羞地应付道，脸庞就算不红也得忙着装装红，意思意思，要不然的话还真不好糊弄这位天真可爱的热心肠的周坤大哥，他可是一位习惯于看别人的脸色和外表说话的人，平时都不怎么揣摩人家的内心感受。
　　试问天下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女孩不想找个好对象呢？他都硬生生地把我逼到当众说谎的可怜地步了，可见这个老实人有多么的不会说话了。
　　其实不会说话也行，也没问题，老实地呆在那里，好好地坐着听别人说就行了，可他偏偏喜欢逮着别人的话茬子乱说话，喜欢把别人逼到无路可退的墙角，这就比较难办了，纵然是已经修炼了十万年以上的老神仙来了，恐怕也没什么好招及时地拯救他脱离这种稀里糊涂的晕晕乎乎的无语境地。
　　“说实话，也该找了！”不料周坤忽然又大声地提醒道，看那个意思好像我已经愚昧到竟然不知道自己早就到了该找对象的年龄的可怕程度了，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啊，在我看来他简直就是属驴的，脑子里从来都是一根筋，完全不知道因时而动，因事而行。
　　“哦，那好吧。”我道，咬着银牙给了他一个小小的软钉子。
　　“那个，回头我让恁嫂子给留意一下，扒拉扒拉，看看，看看她单位有合适的吗，要是有合适的，抽空给你也介绍一个。”周坤自顾自地干笑道，又开始自得其乐地送我干巴人情了。
　　没办法，我听后也只能报之以虚假而甜美的微笑了。
　　面子工程也是要做的，有时候，真没办法啊。
　　“谢谢周哥，谢谢！”我赶紧热情地回道，都没敢称呼他的职务，只是为了让他感觉自己年轻点，可怜我的一番苦心啊。
　　我见Y君朝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就知道周坤的话是没指望了，他不过是给我画个枣庄本地大饼让我远远地看着罢了，真是的。
　　而且现在刘艳远比我要急着找对象，他竟然许诺给我介绍对象，这让刘姐怎么看呀？
　　难道我是专门来抢刘姐相亲这碗饭的吗？
　　真是的。
　　算了，不能再往下想了，再想就没完没了了。
　　“哎，对了，周坤，这两天你打疫苗了吗？”Y君又开口了，他及时地换了个大家喜闻乐见的人畜无害的公共话题。
　　“打了啊，”周坤直笑道，“响应上级号召嘛！”
　　“你也打了吗？”Y君又问刘艳。
　　“我也打了啊，”刘姐扬眉笑道，“响应上级号召嘛！”
　　瞧瞧，她早就学会如何巧妙地讨好周坤了。
　　“就是，不给社会添心事！”我也兴冲冲地说道。
　　“看来，你也打了？”周坤问道，脸冲着Y君。
　　“打了，打了，必须得打啊，”Y君满面春风地笑道，看来对自己转移话题的行动比较满意，周坤果然上钩了，“对自己负责，对家人负责，对社会负责嘛。”
　　“再说了，”他接着又微微笑道，说得更加实在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要是你们都打了，就我自己不打，大家都是一个屋里的，而且离得这么近，你们肯定也不放心啊，是吧？”
　　“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周坤忽然担忧道。
　　“你想想，能大面积推广的事，能有什么问题呀，是吧？”Y君笑眯眯地说道，柔和的夏风一直布满整个房间，那个立竿见影的效果比中央空调都好，“反正打了总比不打强，咱先别说客观效果怎么样，至少打了以后心里感觉踏实啊，对吧？”
　　“就是，心理作用也不容忽视。”刘艳赞同道。
　　这个话本来该是我说的，毕竟我要时刻支持Y君的工作嘛，但是我又怕说了之后会引起周坤的不满，说我有事没事总是向着自己的上司，也不看看具体情况，那就彻底没意思了，所幸可亲可敬的刘姐及时站出来把这句话说了。
　　啊，刘姐真好，我好喜欢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