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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戒不掉的夜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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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抽空又重温了一遍黄磊版的言情片《人间四月天》,觉得徐志摩这个人很可怜,同时也更加理解他的处境和经历了,我以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至真至纯的男孩子,无非就是想要求得一份能够实现灵魂互相契合的美好的感情而已,可是历经千般磨炼,万种探索,最终却求而不得,抱憾一生,最后还落了个粉身碎骨的悲惨下场。”我稍后给他发了一段较长的文字,一是希望能够凭借此举唤起他胸中那偶有沉睡的的良心,让他知道我的一片苦心和用意,二是尽快不动声色地逃离刚才意外出现的尴尬和沉闷的氛围,重新开辟一片新的天地,再度构建起能够轻松容纳下我们两人的蒙古包。
“那么,他后悔吗?”他迅捷地回复道。
此前我并不知道他看没看过这部年迈的言情电视剧,因此不好判断他这句话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得出的,还是随口说出的。不过从他回复的样子来看,他对这部电视剧至少也是有些了解的,不像是对其一无所知的情况。即使他真的没完整地看过它,那么他对于剧中的几位主角徐志摩、林徽因、陆小曼和张幼仪等恐怕也不会太过陌生,因为他以前曾经给我说过,他非常喜欢那个时代的一些文化名人,比如鲁迅、胡适、老舍、沈从文、郁达夫、张爱玲、林语堂、刘文典和王国维等等。除此之外他当时还故作轻松地说了,这些文化名人的代表作他基本上都看过了,对他们的情况算是略知一二吧。
如此一来,我们之间便有了继续聊天的基础。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真的知道吧。”我非常平静地回应道,心中却是窃喜不止,暗自高兴,以为只要鱼儿开始围着诱饵转圈圈了便是一种性质良好的开端,剩下的事情自然就不再复杂和难办了,因为我对鱼饵的品质还是很有信心的,另外还在于此招已经屡试不爽了。
当然了,像这一类发生的年代比较久远的事情本身就是非常难以捉摸和把握的,就更不要说再提起话题中的话题了,所以只要是关于文化和历史这方面的内容,包括一些具有广泛社会性质的东西,随便聊点什么都能很轻松地拉扯起后边无穷无尽的话题,从而使得我们不至于再次由于粗心大意或者轻敌放纵而十分狼狈地陷于刚才那种苦涩不堪的实际上较为罕见的尴尬氛围。比如说吧,徐志摩本人到底后悔不后悔?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后悔不后悔?我或者Y君究竟认为还是不认为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后悔不后悔?等等,等等,只要我本人愿意,只要他本人肯配合,我们就是聊上一夜一天都没什么大问题。
前提当然是,姚大夫不知道这件事情。
“林徽因绝对是一个理性而明智的女人,一个聪明而慎重的女人,一个既善于把握婚姻家庭的宏观大局又能轻松地洞察和驾驭各种生活琐碎细节的女人,她这样一个世间少见的奇女子当然明白一个最基本同时又是最朴素的人生道理了,那就是再美好、再浪漫、再一见倾心的热烈感情,也必须建筑在道德容许的同时又能够得到双方父母和亲朋好友衷心祝福的根基之上,才有可能真正实现长久牢固地存在于世的基本目标,才有可能经得住狂风暴雨式的重大考验,才有可能禁得住细水长流般的不断侵蚀,所以,经过再三思虑之后她才会选择志同道合的梁思成先生为终生伴侣,而不是昏头昏脑地不管不顾地扑向徐志摩的怀抱。”我劳心费力地打了好半天的字,眼睛都有点花了,然后手指那么轻轻地一点,就把这么长一段我辛苦思考得来的长篇大论发给他了,但愿他能好好地品味一下其中所蕴含的意思和道理,知道我此刻的所思所想,明白我的真实处境。
“诗和远方只是可或缺的点缀品,类似花瓶一样的东西,根本就成不了生活的全部,尽管它在很多人眼里具有不可代替的抚慰作用,有着极其重要的精神地位。”他如此非常富有哲理地回应道,说的话听着也挺有趣的,这基本上属于他的正常聊天水平。
我发完之后刻意跑过去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就是那个我此前曾经提到过的钟表,他大概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这个速度还可以,我美滋滋地认为,嗯,算是他有诚意吧,带着37度体温的诚意。
“我觉得张幼仪的生命里遇到了徐志摩是劫也是缘,总体上来讲是很难说得清楚的,不过终归还是因为徐志摩的执意离去,才成就了最好最美的张幼仪。而对于摩登女郎、风流才女、闺中英雄陆小曼而言,他们俩还是没有遇见的好,否则的话两个极度任性的人搅和在一起,最后恐怕只能成为最坏的自己,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我继续对他侃侃而谈道,好像我就是这方面的权威专家一样,亦或者是我已经把这部颇有趣味的电视剧看了至少3遍以上。
虽然对他发出的是和书信差不多的字面信息,但是此情此景却和当面聊天并无多大的区别。微信聊天和当面聊天唯一的不同之处大概就是,微信聊天能够反复考虑,来回拉扯,改了再改,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同时还有足够的时间酝酿和完善自己心中的各种想法,基本上不存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种比较难处理的情况,因为大不了还可以当场“撤回”所发的信息嘛。
“那个时候,这些人,还是非常讲究精神的契合的。”他稍后板板正正地回复道,看来这话也是经过他认真考虑和反复思量的,并不是在匆忙间突然被他想起,然后又被他拿来胡乱应付我的。
这当然也表明了他对我的基本态度,那就是先认可,再归纳,再强化,最后争取达到与我合二为一的和谐境界。同时,他话语里先前确实存在着的敷衍了事的些许意味早已不见踪影并且无处寻觅了,对此我甚觉欣慰,并且觉得他的及时转向还是非常识趣和得体的。我以为这个情况或许意味着今晚又是一个十分难得的良宵,对我来说。当然了,对他来说那就更是如此了,他巴不得能和我聊个尽兴呢,如果碰巧机会合适的话。
事情是一贯如此的,我们都已经适应了这种状态。
“嗯,没错,就是这样的。”我实心实意地附和道,同时又在飘忽之间把自己当成了过去的林徽因,把他当成了从前的徐志摩。
可是,然而,转眼之间,片刻之后,根本不用任何人专门出面提醒或者暗示一下,我便极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心中的那份无知和狂妄了。唉,我究竟算是哪根葱啊,竟然要和人家林徽因相提并论?
这种极不恰当的比拟本身就是超级荒诞离奇的,而且绝对是站不住脚的,铁定是会被贻笑大方的,我根本就不该往这方面想,我错得太糟糕了,这种错也太令我不能容忍了。没错,我要立即对着“林徽因”和“徐志摩”这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进行一番深刻的忏悔,就像刚才实心实意地附和着他的意见一样实心实意地忏悔,谁也别想跳出来阻止我,因为我自己都觉得此举太过害臊了。
真丢人啊,丢人!
“还有,那个时候的文化人很少,很稀缺,知识分子其实是非常小众化的。同时,绝大多数百姓都吃不上饭,穿不起衣服,能出来读书的人通常都是家境很好的。”他极为客观公正地说道,这话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实际情况应该就是那样的。
“嗯,没错,的确是那么回事。”我旋即赞同道,同时隔着金秋的夜空对他暗自送了一个暖暖的秋波,希望他能接收到。
“比如说张爱玲,以前好多人不知道她,不了解她,不认可她,等后来她被发掘出来了,开始重新闪光了,耀眼了,竟然还有不少人跺着脚地骂她,鄙视她,看不起她,咋咋呼呼地说她写的文章一文不值,全是唧唧歪歪的小情小调——”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一旦提到他所喜欢和在乎的领域便开始刹不住车了,开始滔滔不绝了,尽管在主观上他并不是想在我面前卖弄什么。
“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啊,以前总是骂人家张爱玲矫揉造作,心理阴暗,琐碎无聊,后来才吃惊地发现,或者不得不承认,其实人家的水平高着呢,是不是?”我一边猜测着说道,一边又费力地琢磨着他话里的真实意图,想要和他达到同一个高度,同一个层次,以便能够顺畅而轻松地谈论这个极好极美的话题。
“哈哈,说得也是。”他兴冲冲地说道,在我看来就是恭维之意不绝于耳,讨好之情连绵不绝,而且一浪更比一浪强,一波更比一波猛,似乎非要把我砸晕在语言的糖衣炮弹之下不可。
“就怕有些人到死也不觉得张爱玲写得东西有多好,多有艺术价值,觉得她这个人多有才华,多么值得尊重和纪念。”他随后又快速地言道,弄得我那容量非常有限的脑子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及他又是因为何事提到了这一点。
我当然知道,他说话向来都是有窝有坑有意图的,绝对不会闲着无聊和我随便乱说的。另外一点就是,如果他真打算和我胡扯一通的话,肯定也不是现在这种架势和态度,他肯定会事先下功夫营造一种特别适合胡扯的气氛和环境再下手的。哦,不,是下嘴。
“其实,她笔下女人都很可悲,而且依附性很强。”我揣度着他的意思怯生生地说道,想着此言应该能够击中他的心窝。
“嗯,你说得不错。”他马上回道。
“不过,我现在不是要说这个。”他又表面道。
“哦,那是什么意思?”我连忙问道。
“等一会我给你发几个截图,或许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他如此说道,同时还附加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符号。
我知道,后边的内容应该比较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