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山月不知心底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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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市没有属于自己的游乐园。
东湖是D市最大的城中湖，因周边风景不错，临湖修建了一处占地面积很大的公园，起名曰东湖公园，供市民们休闲娱乐。与此同时，为了增加一些营业收入，丰富公园功能，管理单位购入了一些娱乐设施作为亮点对园内进行填充，其中最新建造的，就是两人此刻乘坐的摩天轮。
摩天轮很高，可以俯瞰D市大半的景色，轮转一圈大约二十分钟上下。苏郁和徐影泽一人坐了一边，一人戴了只耳机看着窗外。
徐影泽的ipod里随机播放着英文流行歌，来时的路上，苏郁坐着他的自行车后座已经听过几首席琳迪翁和迈克杰克逊的曲子，徐影泽不怎么喜欢港台流行，里面存储的为数不多的中文曲还是苏郁强塞进去的。此时一首《Only Time》播放完毕，正好切换到几年前某四人女子团体组合家喻户晓的一首合唱，因为曾经很喜欢，苏郁忍不住跟着哼了两句，哼完，徐影泽笑着调侃：“好像有些跑调？”
苏郁轻轻锤他一拳：“我本来也不擅长。”
徐影泽指了指她手上提着的帆布包：“我刚才就想问，你提的是什么？”里面方方正正地塞了些重物，像是书，但大小又不像教辅和习题册。苏郁没塞进书包，单拎了一路，徐影泽说要帮她提，也不让。
苏郁把袋子敞开些许，漏出最上面的那本的封面，嘿嘿笑：“小喜借我的漫画。”
徐影泽探过去看了眼：“……海贼王？”
“嗯……嘿嘿嘿。”眼神飘忽，表情遮遮掩掩的。
徐影泽疑惑地扫她两眼，从她手上抢过袋子，一掏，几本小说夹在漫画中间，什么龙日二你死定了，泡沫之春，还有一本印着两个俊美男生封面的风流劫。
徐影泽：“……”
徐影泽：“你还看这些呢？”
徐影泽看着那本名字起得非常旖旎惹眼的风流劫，封面上两个男人姿势暧昧，多少有些不同寻常。他皱着眉，翻开里面的内容，谁想刚翻开一页，手上的书就被苏郁给一把抢了回去。
“不是，”苏郁红着脸，收拾着包，“你怎么翻开了呀。”
“唐小喜给你的？”徐影泽沉着脸。
唐小喜在朋友圈是出了名的贪玩，追星（周杰轮的头号迷妹），动漫画，电脑单机网络游戏，一样不落，就是对学习兴趣缺缺，上课睡觉偷看小说涂涂抹抹是常态，课外书都不知道被老师收走了多少本。徐影泽虽然从不觉得追赶流行有什么问题，但他刚还想着怎么帮苏郁提高成绩排名去一个城市读大学呢，转头就看见这些干扰别人学习的东西，难免有些烦躁。
唐小喜啊唐小喜，自己喜欢玩乐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着苏郁整天胡闹？还是这种……
他盯着苏郁手上的袋子。
……
回忆着自己刚才隐约看见的字段，香艳、旖旎，还是……两个男人？脸色更沉了。
“呃……”苏郁脸红透了，也不知道徐影泽看到了多少，“小喜推荐给我，说这些好看。”
她把书重新整理好，抿着唇楚楚地看着他，央求：“别告诉别人啊。”
“……”
徐影泽看着苏郁这幅样子，本来有些烦闷的心瞬间化成了一句——
算了。
她开心就好。
“我跟谁说去，”他无奈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女生……也看这些？”
男生堆里最近流行的小说都是些什么武侠修仙网游异世穿越，虽然已经高三，但经常有人为了偷闲放松看了讨论。徐影泽做题的时候听到过好几次周陈和其他人就某大爆热门修仙小说的激烈争吵，包括但不限于两位极其受欢迎的女性角色，谁才是真正女主角之类的内容。除此之外，青春期的少年正是某些方面蠢蠢欲动的时候，私下交流不少，这也是为什么周陈会自诩懂得多的原因。但徐影泽只觉得这些人吵闹、低俗。感情的事情，不应该是互相倾心欣赏尊敬么，又怎么可以……
他望着兀自仍在害羞未回话的苏郁，视线顺着她的脸往下挪了挪，落在微微翘起的唇瓣上停了停——
转念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亵渎，于是别过头，掩饰惭色地挠了挠头，红着脸看向窗外。
咳！
龌龊。
为了掩饰尴尬。徐影泽低着头调整了一下ipod的设置，苏郁为转换话题，凑过头过去问：“你这款MP3我没见过，新买的？还挺好看的。”然后在徐影泽侧身躲她的空档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开始翻看歌单，挑了首，戴上一只耳机听了起来。
虽然是新的随身听，但里面的歌都是之前旧机里她听过的老歌，除了上次她加进去的外，过来过去还是那几首，她都快听腻了。
“嗯，”徐影泽由着她折腾，耳边的音乐切了又切，纠正，“帮别人画的画挣了点酬金，换了个新的。”
苏郁侧头看他：“这种彩色电子屏幕能看小说不？”之前她只见过那种黑白屏幕，只有曲名加偶尔的歌词在跑。播放器推陈出新发展得挺快，苏郁家里却只有一台CD机，还是父亲在的时候留下的，她也不兴着用。
“好像可以，但是我不怎么看。”
“也是，你平时看的都是些比较晦涩古板的名著。”没半点趣味。
有时候苏郁觉得徐影泽总是很喜欢想许多许多没必要去深思的事，看书也是比同龄人更深入沉浸，有时候在家一看就一整天，打电话都听不见的程度。偶尔周陈会约着他去打篮球，在场子里等老半天，最后人到了说，看书，看得忘了时间。
生活总是充满变量，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太多，提前预想太多还未发生的事太累了。而她，不想活得这么累。
“哦对了，最近流行盗墓探险小说，我感觉你可能会感兴趣。”苏郁两眼放光，满脸期待。
“在席殊看到过，改天过去再翻翻看，有兴趣的买了借你，”徐影泽看懂了苏郁的小心思，“看实体书对眼睛好，而且——要支持正版。”
“哦……”苏郁坐了回去，看向窗外，想了想，“高三可以看这些东西吗？”
“原则上是不可以。”但是他的话，只要时间规划得当，把学习与阅读区分开，后者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休闲与放松。
“也是，不过你的话，看了也不会沉迷吧。”
夕阳彻底陷落地平线，两人进到轿厢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转暗。视野抬高不久，漆黑的大地被路灯分批点亮，灯芒在湖面上莹莹闪烁，苏郁忍不住“哇”了声，赞叹：“好漂亮！”
徐影泽似乎很高兴她能高兴：“喜欢就好。”
苏郁望了会儿窗外，轻声说：“以前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主角坐摩天轮和旋转木马，一直很想体验一次。之前有同学说这里修了一座，约着过来试试，我没时间也就没答应……”
“……男同学女同学啊？”徐影泽沉默了一会儿，幽幽插了句。
“女的啊，”苏郁一脸疑惑，看着徐影泽表情稍稍缓和的脸，想起什么似地，“对了。”
她端正了下坐姿：“你准备跟我说什么来着？”
徐影泽：“……”
忽然转向正题，徐影泽莫名有些紧张。
他捂着嘴低低咳嗽了声，抬眼偷偷观察苏郁的表情。
似乎在思考措辞。
苏郁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很澄澈，晶晶亮的眼睛里满眼都是他，让他心动又心乱。胸口像被什么揪住，让他平时平稳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紊乱。
徐影泽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沉默着，感觉喉咙有些发干，说不出话。
周陈和他聊了很多不知道从哪听来学来的恋爱技巧，可他从没告诉过他，告白，挑明感情这种事也是一件十分需要勇气的事。
哪怕是知道彼此的心意，真到这档口，也还是会忐忑不安，生怕对方会嘲笑自己或者对自己不屑一顾。
而且，看着苏郁貌似一脸纯真、平静的表情，徐影泽甚至有些怀疑周陈的观察是不是对的。
为什么苏郁不像其他对他抱有好感的女生那样，面对自己不知所措，脸红害羞呢？
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的看着自己？
她真的也喜欢他吗？是不是周陈理解错了？
虽然……
她对自己确实与对别人不一样。
很不一样。
一时间徐影泽有些分不清，苏郁喜欢他这件事到底有几分是真实，又有几分是因自己殷切期望而产生的幻觉？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感，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在周陈怂恿之下的邀约是否有些冲动和愚蠢。也许，他应该再有耐心一些，等苏郁再释放一些更加明确的好感和信号，再在合适的机会和氛围下考虑将一切挑明。
他……
是不是太心急了？
这样的想法犹如一盆凉水，浇平了徐影泽所有原本想要倾吐的话。
想了想，他把视线落回到苏郁紧紧捂在怀里的帆布包上，有些答非所问地说：“你那两本书，是言情小说？”
苏郁没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回：“唔……是啊。”
“你喜欢？”徐影泽眼神闪烁。
“还好吧，女生都看，我也是跟着看看。”苏郁有些不好意思，“不然感觉和大家没什么共同话题。”其实她更喜欢看逻辑思维类的工具书，或者一些法律、思辨相关的书籍，对她成为律师的梦想有用。不过偶尔看一些轻松愉快休闲的小说她也不排斥。加上学生群体里流行，大家课间除了学习聊的都是这些，跟着女生群体看看也不影响什么，谈不上喜欢，又或者不喜欢。
小说里的故事很梦幻，和现实……
相差太远。
她很清楚。
沉默了片刻，徐影泽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得到什么答案似的：“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主角？”
徐影泽说这话的时候微倾着头，像是真的在认真跟她探讨小说似的，但语气和眼神似乎又与平时不大一样。
又好像没什么区别。
隐约觉得这问话似乎别有什么指向和意味，但却不怎么确定，苏郁想了想，正要开口，忽地，窗外树影被无形的手抚过，摩天轮轿厢猛地开始摇晃，苏郁身材纤瘦，惊呼一声被晃得向前一滑，鼻子和徐影泽的肩膀来了个亲密接触，慌乱中，少年扶住她的胳膊，待轿厢平稳些后，气息贴着她的脸关心：“还好吗？”
轿厢还有些摇晃。苏郁此刻整个人几乎是趴在徐影泽怀里。少年左右扶着她胳膊的手虽然有意控制，但仍像是环绕般将她紧紧收束在胸前。炙热的体温清晰地传递过来，苏郁贴着徐影泽的肩，僵了僵。
而后，鼻子有些延迟性地传来一阵刺痛，她捂着鼻子，皱着眉，从徐影泽胸前撑远了嘟囔：“……还、还好。”
“疼吗？”少年热切又紧张地盯着她，躬着背侧过头观察着她的脸。
“还行，”顿了顿，闷声，“真没事。”
“真的？”
“……真的。”
少年忽然抬手，捋开她额前的碎发，似乎是想看清她的脸，又或者是想验证她是否有受伤般，一脸认真地，在苏郁有些怔愣的眼神中，于她脸上打量了几个来回。
“没事就好。”
温和的嗓音落入耳中，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写满了专注，眼底盛满温柔，苏郁怔了怔，耳机已在刚才的摇晃中悄然掉落，躺在地上吱吱呀呀地响，徐影泽躬身捡起来，仔细擦干净，左右手各握了一只，倾过来帮她戴上。
耳朵痒痒的。
徐影泽指尖的温度在耳边停留了片刻，苏郁看着少年贴近，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生长的喉结贴着颈子在眼前轻晃，吱呀呀晃动的细碎杂音里，人声忽然变得清晰，吉他旋律中他又面带着微笑坐回原处，指了指窗外，用口型对苏郁说：
——夜景，很好看。
然后看了她一会儿，转过了头。
……
沉默。
音乐流淌，女声悠悠吟唱着:“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
苏郁低着头，看着自己摊开在大腿上的手心，听着耳机里的女声，时不时抬眼偷看坐在对面的人。
青春期的男生本就比小学时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插曲，此刻坐在身边的徐影泽让苏郁有种说不清的陌生感觉——
他的个头似乎比以前高了，气息也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侵略性。虽然两人分开坐在两侧的座椅上，男生身上的热度却填满狭小的空间，强烈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不停地揣测你的心里，可有我姓名……”
苏郁慌忙摘下耳机，忍不住向后缩了缩，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逃避躲避些什么，被灯光切割闪烁的夜景中，徐影泽棱角清晰的脸阴影分明，原本是望着外间，又似乎是敏锐地察觉到苏郁的观察，双目一张一阖间，视线已然相撞。
犀利冰冷的线条骤然变得柔和，徐影泽唇角轻轻勾起，声音温柔得快能滴出水来：“怎么了？”
薄光洒在他身上，像是笼上了一层滤罩，优越的眉眼深深地、满怀情感地看着的方向——
是她。
苏郁的心莫名有些慌乱。
徐影泽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充满磁性了？
……
他……一直都是这么好看的吗？
……
？
……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
苏郁感觉呼吸有些紧促，心脏揪揪地在胸口狂跳。她是怎么了？眼前的人是徐影泽啊？怎么好像第一次认识似的？这是什么情况？
她试图张口回话，却发现声音有些发紧，刚蹦出舌尖就有些变调，最后别过头看向外间如星辰般的夜景，平复了下紧张后才指着外面的某处说：“你看那里，是不是咱们的小区？”
莹莹闪烁的地面上有处被路灯环绕的区域，熟悉的马路和小径错落有序的铺陈在地面，因逐渐变低的视野而更容易辨认。苏郁本是想找个借口打破那奇异的氛围，却不想少年忽地凑近了，倾身，几乎靠着她的脑袋贴了过来，在细碎的音乐噪音中看向她所指的方向。
“在哪？”
几乎是贴在耳边的问话，呼吸拂过耳廓，温热的气息让心跳升温，苏郁下意识回头，发现那双漆黑清亮的眸子不甚认真地扫了一眼外间，便又看回向她，仿佛想要向她诉说什么似的，饱含期待地，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投影中，自己的影子清晰可见。
此刻，苏郁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徐影泽也不是徐影泽。他们在远离地面的这方小小空间里，只能看着彼此，也只能依靠着彼此。是只有他和她的私密领域。
苏郁有一瞬怔愣，她无法形容这种奇妙又让人感觉慌乱紧张羞赧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只感觉脸颊发烫，不敢再回头看他。偏偏徐影泽张了张口，似乎犹豫着想想要对她说些什么：“我——”可仅仅一个字，就被轿厢停靠前的摇晃打断了。
摩天轮一圈结束，漫长而又短暂。
回到地面，工作人员打开门的瞬间，苏郁把耳机和播放器塞回给徐影泽，逃似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