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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紫云宗·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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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掌门是个女修,底下有几声低低的议论。有的修士是初次来秘境,往日还未同紫云宗来往过。
女修在修真界并不稀奇,但总有人嫉妒她们站的位置高。玄谣教往日多受有心人针对,仅仅因为满门都是女修。这风气由来已久,从众人不屑灵遥仙君是个女儿身就可见一斑。
掌门冷眼往嘈杂处扫了一眼,端着姿态,道:“诸位道友来此,皆是为着岷山秘境。今日我在此,再讲明其间的要事。”
她持了一柄圆扇,上头隐约闪光。
“秘境往日只许金丹期修士进入,此次,亦许筑基后期的修士参与。我宗门将圣物留在秘境中,夺得圣物之人判为最终优胜者。”
底下哗然。有些宗门单单是为了秘境中的仙丹法宝而来,全不知圣物是何东西。而像灵遥山宗这样为了合作而来的,便猜测到了几分紫云宗的意图。
如今天下仙宗四分五裂,紫云宗想寻求长久的合作关系,尽可能筛出最好的一方。夺得圣物的宗门,便是最佳选择。
待掌门公布了圣物的模样,更多的人陷入了沉思。
这一旁标注的寻梦佩三字,正是传说中灵遥仙君留下的残玉。紫云宗竟有如此胆量,拿残玉做赌注。毕竟天下只有六个宗门得到残玉,这是他们手里的一大筹码。
王鸢见心下一惊,这残玉的质地和方桃的那一块,一模一样。他有些笃定了,方桃手中的,定是灵遥山宗正在寻的残玉。
不等他确认,方桃轻声道:“这和我捡到那一块,也许能合起来。”
如果集齐两块,仙宗携手是大势所趋,其余仙门会忌惮两块残玉合并,而被迫选择合作。
王鸢见面上虽不表明,却已经在计划着如何夺得残玉。他环视一周,各大宗门有何人、是何修为,心中大致有了数。
此次前来的并无问岳和召辰殿之人,除此之外,颇有声望的便是玄谣教和三清宗。
三清宗那些人,在青凤已经消耗了些力气,再加之狂妄自大,不足为惧。玄谣教相对更算威胁。
只是,王鸢见打量那些人的数目,却也存了疑心。玄谣教派出不过才七人,莫非都是最顶尖的修士?按理说,她们应当知晓紫云宗的用意。
待宴饮结束,邓远昳主动走到王鸢见身边,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人群渐渐往外散,往安排的客栈去。
王鸢见一步一步走得稳当,有条不紊道:“待我先问了师尊,也好走下一步。原本就为合作而来,夺得残玉是首要大事。若落败,也可再拿条件去对付。”
邓远昳迟疑了一下,说:“我从三清宗嘴里听到了印雪宴的名字……她似乎也在这附近。”
“印雪宴?”
“是,之前我们在风引川遇见的召辰殿弟子。她好像一直在诛魔,应该是从风引川一路来苍州的。”
王鸢见自然不会忘记印雪宴,想起她之前拿走魔卵一事,问:“三清宗是如何说的?”
“我只听到什么青凤泽,大概她像上次一样,和三清宗的人合作了,取了魔卵。”
王鸢见不知印雪宴拿魔卵要做什么。
诛魔后,取得的魔卵可以炼化,萃取其中的灵力。但普通修士不会自寻麻烦,毕竟魔卵中的魔气更浓,稍有不慎会伤及自身。
邓远昳道:“若有她相帮,我们的胜算会更大。只不过,她会来吗?”
秘境里没有魔物,大部分是一些妖怪。加之岷山比邻妖域,都是实打实的拿命去夺胜。
如果印雪宴只为了魔卵而诛魔,她来秘境没有什么好处。再者,她未必会帮灵遥山宗。
方桃下意识问道:“你想见她?”
王鸢见极快找补:“是我芥子珠中的花妖。”
邓远昳抿着嘴,似被戳中了心事。他想了想,确保缘由找得很妥帖:“上次,她把木剑给了我,我想还给她。毕竟,她是剑修,若没有趁手的剑,也不好行事。”
方桃有了花妖这一层身份,出声也大胆了些:“秘境明日才正式开,你要还剑,可以今夜向三清宗打探消息。”
“算了,”邓远昳被方桃这么一支招,反而退缩,“她大概不稀罕一柄剑。”
方桃看了一眼他带在身上的木剑,原先是把残破的木剑,如今他甚至为其造了剑鞘护着。
“但看起来你很稀罕。”
邓远昳听了,面色一红,想找些话掩盖过去,一时不知作何答复。王鸢见替他打了圆场:“这木剑能保一次命,自然是稀罕的东西。”
两人行至客栈,便分别了。
王鸢见进了自己的客房,关了门窗,整理行囊,思索着每日的行动。
方桃在境里趴着逗蛐蛐,闲得扯了个话头:“师兄,好像我在别人面前说话,他们也不会起疑。”
王鸢见的手一顿:“也是。不过邓远昳他极少打探旁人隐私,换些人来,说不准。”
“那我还是小心为好,”方桃将草叶对着太阳编了个结,随口提起,“还有一件事,师兄,我发现我会梦游。”
“什么?”
“梦、游,”方桃又逐字强调了一遍,她把草叶慢慢解开,“昨天夜里你回屋子后睡着了,我半夜醒过来,睁眼看到一片黑漆漆,还闷得慌,往上爬了好久才透了气。”
王鸢见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方桃接着说:“原来我睡着后,从师兄的锁骨爬到了……应该是小腹的位置?这应当算夜游,我听清脉河里的鲤鱼说过。”
鲤鱼怎么会和她说夜游?恐怕鱼嘴里的夜游指的是夜晚在河里游泳罢了。
王鸢见没在意这后半句,完全只在想她说的“小腹”二字。明明是极其暧昧的事,方桃却说得一本正经,好像吃饭睡觉一样寻常。
他半天没作答,方桃心里知道他定十分忐忑,故意问:“是不是不太好?师尊往日说过,不能窥探旁人的隐私。自然,我也不该看师兄的小腹。不过我夜里没看清的,师兄不必在意。”
王鸢见捏了捏拳心,侧身把灯吹灭了。他镇定下来,摸黑找到床榻,极为犹豫地缓缓回道:“是不太好。”
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他却不好意思明面和方桃讲。方桃明明应该懂,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她懂不懂。
身为师兄,是应该告诉她的。但为何,极难以启齿。
方桃哦了一声。
她莫名心跳得厉害,想着兴许是共感的作用。方桃好奇王鸢见如今是个什么心情,继续问道:“师兄,我若是在你身上迷路了,该怎么办?”
待在原地不动也不是,四处游荡也不是,那就难办了。方桃知道难办,却刻意要把问题甩给王鸢见,让他选择解决的办法。
王鸢见平躺在榻上,有意地把手指压在云门穴上,闭着眼睛思量。他手指往上抚了一寸,方桃便往上挪了一寸。看来,他也可以控制花纹的位置。
他就这样给了解决办法。
“你若迷了路,就继续睡吧,我来找你,带回原位。”
方桃听完不做声了。她躺在境里的山坡上,对着日光比划手影,玩了一会儿,察觉师兄还没有睡。
“师兄?”
“我在。”
“境里可以种棵枣树,好看,夏天到了就能开花。现在,已经要夏至了。”
王鸢见想,境里没有四季变化,里面的植物全靠他操控,一年到头开花亦可实现。若是方桃愿意,下雨飘雪也能模拟。他一面回想前些天看的境的术法,一面想以前的事。
在灵山一块山坡上,零零散散长着些枣树。枝条长满了刺,方桃被挂过几次衣服。方桃的衣裳大多是师姐送的,她感觉很可惜,还和一棵枣树说好了以后不要攻击她。
那是个百年成精的冬枣树,见方桃是个小姑娘,便起了玩心。他本想调戏修士,一看身边擦拭剑身的王鸢见,噤了声。
后来,冬枣仍不死心,跑到了山宗外头,等方桃经过,就落果子给她,央她把自己带进山宗去。
没想到,方桃把冬枣的果子吃了后,根本不顾冬枣的死活。
冬枣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径直变成了人,要讨个说法,让方桃对自己负责。他以为自己的美貌可以迷倒方桃,谁曾想,被方桃一口回绝。
“你之前和我约好不挂我的衣服,但后来常使小手段,是你言而无信。师尊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怎么怪起我耍赖?”
王鸢见后来知道,方桃是被其他枣树挂了衣服,但她却分不清每棵树,错怪了冬枣。
之后,冬枣一直在外蹲点守着方桃。眼不见心不烦,王鸢见直接把冬枣新结的果全打落了,解决了冬枣的纠缠。
当时司羽知道后,问方桃:“你看见枣树这样貌美,莫非就没有动过心?”
毕竟许多涉世未深的小修士,会被妖精的外表迷惑,被占了便宜或是吸取灵力。
方桃说:“原来好看就应当动心……但他若只是冬枣,我还更喜欢些。吃的果子变成了人,我会觉得之前吃了人。”
司羽在旁边笑。
方桃往后非但不怕,还很喜欢枣树。
王鸢见不知缘由,方桃偶然解释起:“师兄那天帮我打冬枣时,看起来极好看。若往后种满了枣树,师兄就能一直帮我打枣。我在边上看,看完了还能吃枣,听起来就不错。”
那日,王鸢见就在方桃常钓鱼的地方种了一棵枣树。今日算起来,已经长到了两丈高。
王鸢见回忆起增添物什的法子,在境里添了一棵枣树。他怕方桃觉得无聊,又添了昼夜变化和星辰。
方桃咦了一声,瞧见新月从西边慢慢升起,月晖洒在枣树叶上。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道:“师兄,等回到仙宗,带我去看看枣树吧。”
“好。”
“我也睡了。”
“好……”
王鸢见闭着眼。他的目光还落在境里的月亮上,他还想再拖一会,直到困得撑不住。
他的枣树,从来只为方桃而种。不知从哪一天起,突然懂了这叫偏爱。若将心思昭之于众,却又羞于启齿。
王鸢见将食指放在云门穴下半寸,微微蜷缩了手掌。这挑不明的心事,比起痛楚更为难挨。
但却,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