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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include the 19th ...
自从事故以来,商陆就频繁开始做梦。
要说那个梦境也很奇怪,自己没有站在第三者的视角来俯瞰,而是真的作为一个人出现在梦境片段当中。他能通过梦里的自己看到陌生中又透露着熟悉感的高楼大厦,而薤白也经常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有时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通过体温和味道来判断的话,那种亲切感和身体无法控制而流露出的爱意都在强调着对方就是薤白本人。
话说梦境怎么可能会出现味道和体温呢,这梦真实得有点儿吓人啊。
可能是睡觉时大脑的功率降低了不少,所以商陆每次醒过来都记不太清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模模糊糊的记忆过几天之后就会彻底消失,忘记之后又会在梦里重现。这样反反复复度过了数年,随着时间的延长,那个奇妙的梦出现的频率也就越来越低,醒过来之后只能给他留下一种仿佛做了美梦的幸福感。
要说让他记忆最深刻的一个画面的话,就是核聚变的巨大能力冲破了基层防护壁、强辐射伴随着高温席卷了他整个人的那一刻他所看到的幻觉。他看到背对着自己站在面前的薤白在一片白光当中转过身,笑着喊他的名字。
紧接着白色的背景变得清晰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上空飘落,好像还碰到了商陆的脸颊。他用好多年的时间去回忆那个幻觉当中的场景,当其他梦境都逐渐模糊之后,唯独幻觉变得清晰起来,商陆看到一片樱花树林,在一颗巨大的樱花树下薤白笑着朝自己转过身,晃着手中的手机,招呼他一起过去拍照。
人类是无法想象未曾见过的场景的,所有的梦境和幻觉都是大脑角落当中的破碎片段的毫无逻辑的重组,本该如此才对。
但是商陆却没有在现实中见过梦中薤白拿着的那台手机,还有薤白穿着的那套衣服也是没有从时尚杂志上看到过的款式,最重要的是,那片樱花树林中的路人的脸也相当清楚,整个幻觉都像是现实、但又不是商陆见到过的现实。
商陆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愣神了一阵,听到卧室门外传来脚步声。
“商陆?”薤白走进屋子坐在床边,像往常一样用手摸了摸商陆的额头,“有点儿发烧了,肯定是因为你昨晚又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
经受强辐射的七年之后,商陆对恢复曾经的健康这件事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前些年他还觉得可能有点儿希望,但是最近两年他逐渐发现自己的体力是一天不如一天,免疫系统也脆弱得不堪一击。虽然体检查不出有什么严重的生理性疾病,但所有的指标都算不上标准,医生给的医嘱也都是“放平心态”,给商陆一种“多活一天都是赚了”的感觉。
很多人都说他能活下来是个奇迹,当年同一个实验室的七个同事在七年之内已经有三位都相继去世,还有两个至今卧床,只有商陆和两外两个人恢复到可以自己走路的程度,还能到研究所继续工作。
事故原因也在多方推测下被判断为抽离系统故障,本该真空的核反应堆掺入了空气杂质,谁都没往“科学新突破”这方面去思考,只有商陆还没有放弃解读当初留下来的哪些数据。
实验室活下来的人和中科院的大人物们都在感谢商陆当初果断终止实验、及时冷却,氚的半衰期也不过十二年,他们实验生成的氚含量很低,所以实验室周围的辐射都没有超标,而被封闭的实验室也终于可以进入重建阶段了。
这一次想要重启实验比想象中还要难,资本家听说当初的事故之后,谁都不敢再承担这个风险,国家也在考虑把实验室迁移到大西北,找个不会波及一般市民的地方去牺牲物理学家。
商陆不愿意去,他把话说得很直白,说自己不是高尚的人,不愿意为物理奉献一生,更不愿意为了国家奉献生命。
如果自己没几年可活了,他希望最后的几年里每天都能和薤白接吻拥抱,他想尽可能给薤白留下多一点的回忆,想让薤白慢慢接受离别。
但他每次提起“我活不长了”的话题,薤白都会怕得发抖,甚至会哭着跟自己撒娇。
这辈子都没见过薤白对自己撒过几次娇,全都集中在这七年了,商陆想起这事儿还觉得有点儿搞笑,自己确实很想看到薤白朝自己撒娇,但这一次人家是恳求着一件自己有可能做不到的事情,这可真是让人挺无奈的。
“先吃口早饭再吃药吧,”薤白把三明治和温开水都端了过来,扶着商陆一点点坐起来,然后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退烧药,“药得再去多买点儿备着了。”
“抱歉。”商陆下意识地说了句。
“嗯?”薤白果然没明白他是为什么而道歉。
商陆摇了摇头:“没事,有点儿没胃口,亏我昨晚还说想吃三明治呢。”
“发烧了肯定没胃口啊,好歹吃点儿。”薤白松了口气,举起三明治送到商陆嘴边,“咬中间,有肉有蛋的。”
那天商陆改成在宅办公,半卧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的时候,薤白已经穿好外套准备出门了。
“我中午就回来了,有什么事要立刻给我打电话。”薤白带着满脸的不舍与担心,俯身亲了亲商陆的脸颊,最后轻轻吻了一下嘴唇,“就非得工作吗,多睡一会儿好不好?”
“嗯,我就看看邮件,一会儿就睡了。”商陆为了让薤白放心出门,打起精神推了推他肩膀,“走吧,早去早回。”
说看邮件也确实是看邮件,最近张航再一次以跨国科技公司CEO的身份来邀请商陆接受他的offer,邮件里详细写了愿意投资多少,也写了给商陆的报酬什么的。
这样的邮件商陆从十几年前就经常会收到了,张航为了表现诚意,甚至还时不时回国来亲自邀请。商陆是个对钱没多大兴趣的人,而且当初他也不认为薤白愿意放弃事业陪他一起去美国定居,所以张航的这个offer他也是拒绝了十几年。
最近商陆开始重新考虑起这件事,比起张航愿意出资的几千亿项目基金,更让他心动的是只要有了足够多的钱的话,说不定可以请世界顶尖的医疗团队来给自己续命。
但是想到昨晚薤白转述的郑文的那番话,商陆又一次犹豫了起来。
摸着良心说,他是不愿意和张航合作的,因为骨子里就觉得那个人很危险。商陆一直认为张航是那种非常典型的天生反人类的人,大概是缺少了什么基因似的大脑发育不完全,张航恐怕没有发育出正常人类都会有的同情心。
你可以同情心不敏感,可以不是对万事万物都同情,但一个正常人在第一次闻到尸臭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生理性的厌恶才对。
十几岁那年,对人性没有太多认知的商陆跟随着张航走进凶杀现场,当初他就只记得那股刺激着他浑身细胞的恶臭,但现在反而是张航的样子变得更清晰起来。张航就像是没闻出来哪里不对一样,还能在之后面不改色地喝着草莓奶昔。
那绝对不是个正常人,何况正常人怎么可能通过几年的时间就搞起来一家跨国企业的,而且还是一家科技公司。上一个有过类似成就的人还是个阿斯伯格患者呢,哪怕是那个阿斯伯格患者,都要尝试几十年才能成功。
张航的成功,就像是在验证着商陆的观点一样,没有底线的人就没有束缚,自由得让人无法羡慕。
假如说自己接受了张航的邀请,将来这个核聚变真的还能往“可控”这个方向来研究吗?
商陆越想越发愁,越发愁就越是头疼,他抓起床边的止疼药又吞了两粒,然后把笔记本电脑扔到一边,蜷缩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话就又能到那个幸福的梦境里了。
自己到底还能陪薤白走多久呢?
商陆逐渐地不再能坚持去研究所上班,能走的路也越来越短,每一次感冒都会很难康复,终于到了某一天落下了病根。咳嗽怎么都止不住的时候,薤白带着商陆去做了增强CT,发现肺纤维化已经很明显了。
医生的医嘱终于变成了“谨慎乐观”。
商陆坐在轮椅上被薤白从医院推出来之后,阳光正好。薤白说要去一旁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买瓶水,说着就跑了过去,背对着商陆好一阵,才弯腰取出饮料,顺便用手臂擦了擦眼睛。
商陆知道那是薤白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在哭。
“往好处想想,说不定本来那场事故中我就已经死了,现在多活的这十二年,反而是一种幻觉。”商陆握着薤白的手,试图把这件事说得轻松一点儿,“就像是氚的半衰期一样,十二年之后,我和它一起慢慢的消失。”
“我不想听你说这种话。”薤白仍然试图用撒娇的方式来让商陆改口,但这一次,就连医生都已经认为商陆活不久了,他怕他再撒娇的话会给商陆造成心理压力。
商陆无奈地笑了笑:“最近,张航又来找我了。”
“还是之前offer的事?他怎么还没放弃啊,这都多少年了。”薤白抱怨着。
“是啊,不过我在想……要不要接受算了。”
“为什么啊?”
“因为他真的很有钱,说不定可以让我……多活两年。”商陆轻声笑了笑。
薤白沉默下来,用力回握住商陆的手:“答应吧,但前提是他真的能找人治好你。”
商陆郑重地点点头,给张航的那封邮件编辑得十分严谨并且充满诚意,简单来说就是他告诉了张航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命数,如果对方仍有意合作,需要找人来给自己续命。
邮件发出去没过多久,张航就从美国赶来,顺便约上王曜华一起,四个人时隔多年再次相聚。
“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薤白看着一桌人为了配合商陆而以茶代酒,总觉得这场面让人十分怀念。
“四个人聚在一起应该还是三十年前吧?”王曜华品着茶,“张航出国的那次。”
“那之后我不是也经常回国吗,但总是很难同时约上你们三个。”张航没有穿戴任何贵重的东西,气质似乎也少了年少时的锋芒,看上去变得亲和了不少。
而王曜华也没能在这三十年来找到什么“女人味”,反而多了些干部气质。
一桌四人,分别有世界百强跨过科技集团公司的创始人兼CEO、□□兼首都市长、公安局情报部门副部长、获奖无数的物理学家,他们笑着对视,沉默期间,光是眼神就已经能够诉说出三十年来的经历了。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聊太多沉重的话题,聊得最多的就是自家爱人,他们才知道王曜华从高中毕业就和高中时年级第一的那个女生在一起了,而张航也在美国找到了个不在乎他四处约炮的开放女性。
至于商陆和薤白,被问得最多的就是“你们真就没有分过手吗”。
商陆和薤白对视了一下,想到磕磕绊绊这么多年,唯有分手是从来没有过。想着,二人就牵起了手,对视着笑了笑。
“这么多年了,就羡慕过你们这一对儿。”张航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上过男的吗?”王曜华突然转过头看着张航。
张航的表情难得露出一丝很不符合他的形象的落寞:“何止上过,我还谈过来着,在美国。可惜了。”
“怎么了,嫌弃你是亚洲人?”王曜华调侃着。
“他也是亚洲人,日本的,出国做学术交流,是个非常、非常知性的……非常智慧的人。我们甚至去教堂公证了,在美国结了婚,也算是度过了一段挺值得怀念的时光。”张航笑得十分温柔,在谈起那个人的时候,仿佛变了个样子。
这让商陆震惊不已,甚至都开始忽略掉对方身上的那些反人类的特征了。
“那为什么还分开了呢?”显然薤白也被调动起兴趣,有些着急地问。
张航叹了口气:“那人是政治世家的孩子,又是他们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他算是为了家族,回去了日本。”
“日本不是也可以承认同性伴侣的来着?”商陆问。
“可以是可以,但他们家族是共和党派,和中国很亲密。咱国家对同性恋这事儿就像是过敏一样,完全不接受,所以亲华的党派都非常在意这件事。”张航说出实情之后,商陆和薤白陷入了沉默。
政府的态度非常明确,这的确是很让人无奈的事情。
薤白有些后悔了,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选择警察这个职业,而是跟着商陆一起到美国去定居的话,说不定现在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了。
说不定他们已经结婚多年,在安全的社区里有一套属于他们夫夫的房子,花园再里种些花花草草和蔬菜水果,过着自给自足的中产阶级生活。
原来人生只有走过了一次才会意识到在哪一步还能继续改进,至于现在,他们也就只能紧紧握着目前所拥有的。
那天的聚餐结束之后,坐在轮椅上的商陆目送王曜华和张航坐上不同的轿车、驶向不同的方向,而他与薤白则是留在原地愣神。
“走吧,夜里风太凉。”薤白帮商陆紧了紧围巾,推着他朝他们的SUV走去。
“我总觉得,张航和王曜华根本不是好久没联系了。”商陆说着自己的推测。
“我也觉得,两个还是像当初一样,只要一对视,周围人就不知道他们在用眼神交流什么。”薤白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一直觉得王曜华当初通过窃听器听到了张航和那四个孩子交流的声音。”
“是说咱高中那年的城建大厦案吗?”商陆借着薤白的力站了起来移动到副驾驶,等待薤白装好轮椅然后坐到驾驶席。
“是啊,我记得王曜华说他自己跑到十七楼放了个监听器,那年听得我可震惊了。”薤白启动了车子。
商陆没有说话,只是歪头看着薤白的侧脸:“你说,人真的会发生改变吗?”
“会吧,你想想啊,谁能想到王曜华居然是真的喜欢女生。不过……所以他当初故意控分让那个女生维持年级第一,就是因为喜欢人家?”薤白突然回忆起这件小事。
“可能吧,我只记得那个女生自尊心强得要死。”商陆回忆着当初的细节,“有次物理课上她有道题思路错了,我本着好心给她纠正了过来,结果她气得直接把书撕了。吓得我啊……”
“哈哈哈,完美对那个女生来说很重要啊。啊,那这么想的话,王曜华还真是挺贴心呢。”
“是吧,他可真的是从小给人一种非常早熟的感觉,仿佛从出生就老了一样。还有他那个父亲啊,真的是个玄学父亲,我见过好多次,每次他看着我都带着一点儿遗憾的感觉。”商陆这时回忆起王曜华的父亲,结合目前自己的处境来看,莫名觉得那位大师恐怕真就一早看穿了自己的命运,“不过那个叔叔在风水学大有成就,所以玄学这种事情,真的不好说啊。”
“要不要去找他算个命呢?”薤白虽然是调侃着问,但心里确实有打算带着商陆去寺庙里拜一拜。
“天机不可泄露,”商陆朝薤白无奈地笑了笑,“八成真正的大师会说这种话吧。”
张航在正式给商陆发了offer之后,顺带着连签证方面的问题都已经办妥了,几个月之后商陆和薤白真正迎来了商量要不要去美国定居的问题时,薤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局里那边我已经交了辞职书,但是大概需要半年时间的交接。”薤白深知半年时间对商陆来说意味着什么,每天商陆咳嗽的声音就像是生命的倒计时,“总之你先去美国,让小洋暂时照顾你一阵。”
“用不着,请护工也是一样的。”
“请护工我不放心。”薤白在这方面决不妥协,“还有,围巾围好了就不要摘下来了!”
“可是今天好热……”
“不热,古话说春捂秋冻肯定是有道理的,你晚上去跟我爸吃饭的话,从饭馆出来也记得围好围巾。”在带着商陆去过美国领事馆之后,薤白把他送到了森少木这边,车停稳之后又一遍一遍嘱咐着,“还有,我虽然跟我爸说了不要点太油腻的菜,但万一他点了,你也不准吃。”
“我知道,知道了,你当我三岁吗?”商陆笑着捏了捏薤白的脸,“真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唉……局里今天没人给签字盖章,领导和前任局长一起去分局视察了,所以才叫我过去盯一下午。”薤白摸了摸商陆的手。
商陆又伸出手指轻轻扫过薤白眼角的皱纹:“那我再陪你吃顿夜宵。”
“好啊,那晚上回去蒸鸡蛋羹吧。”薤白余光看到森少木已经从楼栋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有些不舍地拥抱了一下商陆,最近哪怕和商陆分开一分钟他都会惶恐不安。
森少木已经走到了他们车子旁边,用力敲了敲窗户。
商陆苦笑了一下:“林叔可真是,一把年纪了还没放弃要把我的头拧下来的想法呢。”
薤白也笑了一下:“胡说什么呢,他其实可心疼你了,不过就是嘴上不说而已。”
二人对视了几秒,分别时轻轻亲了一下对方的嘴唇。
商陆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居然是他最后一次和薤白接吻了。
森少木找的饭店也是这些年来他们聚餐时常去的地方,点的菜也都相当清淡,尤其是对方还特意为商陆而预约了单间。
“你们就要去美国了,今后在那边儿出了事的话,我们也没办法立刻赶过去,所以你要比现在更谨慎一些。”森少木已是年近七旬、半头白发,但说话和神态都相当精神,看起来好像比商陆还能活得更久。
商陆总觉得这次森少木说什么都要请吃饭,可能是还有其他更重要的话要讲:“林叔,您就和我说实话吧,是不是这么多年,您对我还是很不满意?”
“不满意?”
“您其实非常希望薤白能够娶妻生子吧?我感受得到。”商陆用小勺子舀着面前的瘦肉粥,光是吹了口热气这一个动作,就让他咳得停不下来。
嗓子眼的那股血腥味比以往更明显了。
森少木起身来到商陆身旁,轻轻抚弄着他的背,又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为了说这个才来,我今天说什么也要跟你单独聊聊……其实是因为想到既然你们去了美国,是不是就可以成为合法的夫夫了。”
商陆一惊,屏息抑制住想咳的感觉,然后昂起头:“您……会同意吗?”
“你其实说的不错,我的确一直都更期待小白可以像大多数人那样娶妻生子。但是同样,我也一直都知道那种生活不会比他现在所选择的生活更幸福。”森少木坐在商陆身旁,语重心长地说,“十几年前你出事、昏迷不醒的那一个月,我总有一种预感,如果你没有撑下去,那小白恐怕也会跟着你一起走了。他当时就是那种表情,每天都是已经看淡了的样子,你活着,他就照顾你,但如果你死了,他也完全不慌,好像已经做好了一起去死的心理准备了。我总觉得他唯一害怕的就是有可能会跟你相隔时间太久、一前一后的去世,所以天天都要在ICU门前守着。”
商陆皱起眉,满怀歉意地看着森少木:“抱歉,我也怕薤白会做傻事,所以这十几年也一直努力在让他接受这件事了。告别这种事,慢一点也许会更容易让人接受吧。仔细想想,我们每个人不都是为了离别而相聚的吗。但是现在还不行,现在的薤白好像还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林叔,您完全有资格恨我,如果我当初没有对薤白表示心意……”
“商陆,”森少木打断了商陆接下来的话,“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你和小白相识那一年,我也只照顾了他不过五年而已。在你们相识之后,你就成了他的精神支柱。尤其是你们如今也已经年近半百,这已经是一条很长很长的人生路了,在这路上,是你陪着他走过了大半。他过得怎么样,我都能看得到,也能感受得到。想必他到如今也坚定的认为,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幸福的吧。”
公安局里薤白坐在办公室机械式地盖着章,同事走进来借走了他的车钥匙,说准备去接领导回来,但是局里的公家车都被开走了。
薤白抱怨他们为什么不能开他们自己的车,同事们笑着说“这不是没有蒲处长的车有排面嘛”。
薤白烦躁地抖了抖腿,一脸不开心地给商陆发了条消息:“领导把我车借走了,我可能要晚点儿去接你。”
商陆在感受到手机震动之后也看到了消息,虽然还在跟森少木聊着天,但他也还是立刻回复了:“不急,我可能会跟林叔聊很久了。”
森少木光是看商陆那个表情就知道是谁来的消息,他按耐住无奈的表情,默默地喝了口茶。
“啊,抱歉,是薤白发来的……”商陆有点儿紧张地解释着。
“我知道,不过你也没必要这么怕我了吧,我都是个老头子了还能把你怎么样?”
“可能是刻进DNA的那种恐惧,从第一次见到您就感觉到您好像一直都对我非常不满……”
“你要是有儿子就懂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直到商陆再次受到薤白的消息,说是“领导已经回局里了”。森少木起身推着商陆的轮椅朝饭店外走,边走边调侃“白发人推着黑发人也挺少见的”。
“其实我自己可以走路来着,走慢一点的话。”离开饭店的时候,凉风吹进商陆的脖颈,刺激得他再次用力咳嗽起来。
森少木咋舌停下步子,帮商陆把围巾缠好:“快歇歇吧,就你这样还走路?走两步我都怕你吐血身亡。”
“春天的昼夜温差还真是不能小看……”商陆不敢大口呼吸,凉风吸进肺里的话,连心脏都会跟着疼。
“快到车上了。”森少木加快了步子。
而商陆还攥着手机想着要给薤白回消息,当手不再因为刚刚的咳嗽而发抖时,他回信道:“我和林叔也出来了,一会儿见。”
跑着冲出公安局的薤白,在上车之前收到这条消息,然后笑着单手给商陆写着回复,单手打开了车门,坐上车关上车门的那一刻,他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键呢。
他编辑的那条消息,人生的最后一刻给他最爱的商陆编辑的那条消息,结果也没能发出去。
商陆左等右等都等不来薤白的回信,等到的却是薤白的同事打来的电话:“商博士……您现在方便来一趟公安局吗?”
同事的声音是非常明显的哭腔,这个声线让商陆瞬间心慌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蒲处长……蒲处长的车……”
蒲薤白的车爆炸了,就在他合上车门的那一刻,触发了车底下的炸弹。
放下那颗炸弹的人也在全局上上下下的所有人的努力下于当日逮捕,犯人接受审讯的时候直言:“我想杀的人是郑文,你们说的蒲什么的我根本不认识!”
审讯他的警察没忍住,当场揍了犯人一顿,之后接受处分被撤了警衔。
郑文在听到事情原委之后,一夜之间白发苍苍,跪在为薤白守灵的商陆他们面前,一遍一遍说着“他不该替我死,我愿意以死谢罪”。
整件事从发生到结束,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而颇有经验的法医也在看过薤白的遗体后判断,薤白的死亡过程也不超过五秒。
这荒诞的现实让所有人都没办法接受,直到灵堂建起来了,森少木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这灵堂是为谁而建。蒲薤白的黑白照片放在棺材的上方,数枚功勋整齐摆列,公安局个大总队和支队的成员都陆陆续续在灵堂外敬礼道别。
面对极端的悲剧,人类大抵会撕心裂肺一阵,胡闹着拒绝接受现实,等待着时间来麻痹他们。
不过如此了。
就连全程都麻木不已的森少木,在薤白下葬的那一天也哭得几乎没了意识。
唯有商陆,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
从薤白去世到下葬,商陆就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他对法医说的:“让我再看看他。”
还有一句是他握着躺在太平间的床上、浑身上下唯一一处皮肤还相对完好的薤白的手,说着:“我的薤白,明明一直都很漂亮,为什么要给他盖上白布呢。”
商陆觉得这件事就很怪,他明明非常反感血腥味和人体组织烧焦后的臭味,但那天他在太平间看到薤白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反感,甚至还想尽可能地多呆一会儿。
他用十几年的时间想要让薤白慢慢接受自己的死亡,但怎么都没想到,需要学会接受离别的人,居然是自己。
商陆在薤白的墓碑前,挣扎着用所剩不多的力气独自站了起来,扑倒在石碑上。他摸着那块刻有薤白的名字的大理石,大脑一遍一遍回忆着他们最后一次接吻时的画面。
要是那天……要是那天自己撒娇让他不要走……
那样死的就能是别人了。
放置炸弹的犯人在整个司法系统的努力之下以最快的速度被执行了死刑,在犯人执行死刑的当天,商陆说什么也要去看一眼犯人的样子。
最后带他去的人是王曜华。
“总觉得这件事也许不告诉你会比较好,”王曜华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帮商陆争取到了和死刑犯最后一次沟通的机会,在带着商陆走进刑场之前,对商陆说,“这个犯人,我们认识。”
王曜华的话音刚落,商陆就看到死刑犯被拷着手链和脚链从小铁门里走出来的样子,对方那个狡猾卑鄙的眉眼几乎就在一瞬间将商陆拉回三十多年前的圣诞节当晚,那晚薤白抱着他送给他的巨大泰迪熊,停在了一个路边瑟瑟发抖的乞讨小男孩儿的面前。
当年那小男孩儿只有七八岁光景,但已经是一副骗人无数的样子了。
尽管如此,薤白还是为了那个小孩儿停下来,想要贡献出自己的零花钱。
三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小孩儿成了死刑犯,并且用廉价的火药,夺走了薤白的性命。
“你杀了这世界上唯一的、唯一一位曾经愿意对你善良的人。”商陆对着那个死刑犯平静地说。
死刑犯木讷地看着商陆,随后露出狡猾的笑容。
“当初就该连着他一块儿弄死的,”离开刑场的时候,王曜华在私家车里对商陆坦白,“张航总觉得那小孩儿就算跑了也活不久,所以没让孙朝阳把他逮回来。”
商陆绷着脸,转过头看着王曜华面不改色的样子:“果然如此啊。”
“嗐,事到如今了,”王曜华扳动了一下脖子,“事到如今,唯一能让我们觉得这世界可能还有救的东西已经没有了,所以告诉你也就告诉你了。”
“你们说不说的,我大概也能猜到。”商陆从口袋里掏出止疼药,抠出来五粒儿一口气吞下去,“当初是他在站在周莨菪家门口,看着周莨菪他们咽气的吧?他当初回顾现场时候的那个兴奋样子啊,好像杀人的是他一样。”
“你这止疼药的量是不是不太对?”王曜华笑着问。
“怎么,我是还怕死得早吗?”商陆再也没办法露出笑容,“行了,告诉我吧,张航几十年一直惦记着让我去他们公司,到底是想让我去做什么?”
“之前邀请你,确实是想让你搞核能的。我和张航这么多年以来见过太多的人、遇到过太多的事情,早就已经没了信仰。但是我们只要回到这里,看到你和薤白还是当初那副腻腻歪歪的小情侣的样子,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倒还算是存在着不变的东西。这种永恒的感觉,让我们特别的安心。所以,以前张航邀请你,是想让你们去美国领证,后来你出事之后他再邀请你,是想找医疗团队给你续命。”
“……”商陆沉默地盯着王曜华。
王曜华耸了耸肩:“总之,现在先不要管我们到底想做什么。你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还没殉情,还记得吃药来硬撑,是不是意味着你其实也有什么打算呢?”
商陆把视线转向车窗外。
春天到了,空气里都是海棠花的味道,香香甜甜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幸福感。薤白最喜欢到了春天拉着商陆去看海棠,说看着花瓣飘飘洒洒的样子很漂亮。
商陆也觉得漂亮,他觉得在飘飘洒洒的花瓣中的薤白的样子很漂亮,经过薤白身旁的路人们也都很可爱,那些被薤白用司法正义所保护着的弱小人民们都是值得爱护的。
可是如今,春天还是那个春天,但商陆认为,没有薤白的春天,比寒冬还要难捱。
“我没什么打算,”商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闪过自己的父母和弟弟、森少木和张弦,“没有打算。”
“呵,你当我认识你多久了。”王曜华启动了车子,“说吧兄弟,说不定我们还是志同道合的好兄弟呢。”
“开车去陵园。”商陆握住王曜华的方向盘,命令道。
商陆拒绝了王曜华准备推着他去找薤白的好意,电动轮椅本身也不需要用力,他穿过大片墓地,来到薤白的墓碑前。
“海棠开了,”商陆从口袋中掏出一把花瓣,洒在薤白的墓前,“前阵子你不还吵着说一定要去看吗,我就给你带来了。”
他说完,对着薤白的照片浅浅地笑了一下,很快笑容就变得苦涩。
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自己最爱的人、告诉自己这世界上所有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有价值的人……就这么荒谬地离世了。
商陆可以接受离别,但他无法接受薤白的存在就这样被荒诞的抹除了。
为什么美好的人却得不到一个美好的结局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仅仅是那天自己没有撒娇拦住对方吗?
还是说更早之前的,自己就不应该出那场该死的事故呢?
再早一点儿的话,是不是薤白不去做警察、自己也不是物理学家的话……
梦,梦里的那个世界,就像是梦境里那样,如果那个梦境存在的话。
到底在哪里啊?
“薤白……”商陆离开轮椅,跪着走到墓碑前,摸着石碑上的照片,“薤白,你到底,到底在哪里啊?”
假如说平行宇宙真的存在,无数的宇宙当中,到底在哪里还能再与你相遇啊?
再与你相遇的话,你还会再爱上我吗?
你还会像今生一样……愿意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吗?
不,不对,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只要你还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我只要你……活着……”商陆哭着低吼着,用头撞着石碑,一次又一次,“我只要你活着……”
下雨的时候,商陆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隐约之间他感受到有人靠近,并且为他撑起了伞。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到底是哪一步又走错了呢。”张弦的声音穿过雨声,击响商陆的耳膜。
商陆勉强睁开眼,昂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张弦:“弦叔?”
“商陆,”张弦低下头,平静地注视着他,“我是不是无论再做什么,都无法阻止你了?”
“……您在说什么?”商陆感觉张弦就像是已经看穿了自己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一样。
“有人跟我说,每一种可能性都存在着一种价值,我其实这么多年来都没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我看来,无论多少次,死别都是一件极度悲伤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让人轻易接受呢。”张弦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商陆的头,那动作不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摸着中年人,反而像是一个青年在摸着少年的头,“所以无论多少次,我都还是想要和你说,不要勉强自己接受无法接受的事情。”
商陆在那之后一直在努力回忆着张弦曾经什么时候对自己说过“不要勉强”这种话,但他什么都没有想到,什么都没有想到的他,却还是对张弦的那番话产生了一种诡异的亲切感。
但也正因为张弦的那番话,商陆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张航吗?我是商陆。”薤白去世两周之后,商陆在家中拨通了张航的电话,手里紧紧攥着刚刚擦掉嘴角血迹的毛巾,“你之前给我的offer,还作数吗?”
离奇悲剧预警!!!
泪点低、承受能力差、最近过得不开心的人请不要点进来!!!
我特么都不敢再看一遍查错字……
切记,这是番外,不是正文。
下一章正式完结!得让我想个办法跟正文接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include the 19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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