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298、第199章 旧忆·身后事

　　司无琰带着被打晕了的奏离开了。只是离开之前，她还往洛魂处看了一眼，眼中神光流转，或许是看透了什么？也或许只是确认洛魂是不是真死了？

　　不过，也没太大意义。碧血堂主杀伐，对于此事轻车熟路，不管死没死，补一刀总是没错的。随后，便是埋了的想法也欠奉，随宗主一同回返。

　　只不过，返程路上，三位圣域相互之间的目光开始闪着莫名的神光，也不知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走了，都走了。

　　只剩下，洛魂还尚有余温的尸身。

　　真的已经死了吗？

　　……

　　十日之后。

　　圣临宗，圣心峰，中央议事阁。

　　第七十二任宗主司无琰，对于圣女奏出离宗门一事知情不报，甚至暗中助其阻挠六堂行动，视宗门规矩于无物。经长老会研究决定，对司无琰处以禁闭惩处，时限一年，即日移往圣临峰。

　　圣女奏，生性顽劣，移往振翼峰处以一年禁闭，以儆效尤。

　　此事在宗内流传开来，不免引起了轩然大波。司无琰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都可谓是一位尚且不错的宗主，真要说有什么为人诟病的，大抵也就是对于圣女奏的纵容。如今，倒也因她而获罪，禁闭一年，宗内非关键事务全权移交于圣心堂处理。

　　不过，弟子们更津津乐道另一个传闻。据说，长老们很生气，甚至动过换一个宗主的想法。可惜纵观当今六堂，有能力担当宗主一任的寥寥无几，年轻一辈也尚未成长，故而才只是关宗主禁闭，甚至只有一年之期，以免影响重要事务的处理。

　　宗门成员极多，要说出彩的人也不是没有，但相比于司无琰的光芒，大概还是黯淡了些。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的表现几乎从来都落不到长老这种层次的修者眼里，如何能被看出能力足够与否？

　　更有意思的，莫过于这一年里，有些公务是不得不由司无琰处理，圣心堂可不敢轻易做决定。于是，便形成了司无琰在禁闭房内办公，圣心堂执事在外办公的奇象。似乎这一次禁闭，对司无琰而言，只是换了个地方办公。

　　而奏，是在振翼峰禁闭，别的不谈，单就地点就足够耐人寻味了——振翼峰本就是她的居所所在，包括竹歌、洛千裳、乌叶等人，也都居住于此。她这说是禁闭，也只不过是关在自己后花园罢了。

　　但她，似乎真的严格恪守着被关禁闭的准则，几乎完全不出门，一心便是练琴，修剑，或者静坐，也不知是在冥思还是单纯地发呆。

　　她不会以泪洗面，因为她是奏。

　　她目前也没有就此殉情的打算，那样的死，太过没有意义。她总觉得，洛魂的死，该有人担责的。师父不可能，长老拗不过，想来，也只能去找那三个圣域的麻烦了，那三人，甚至还把师父给捅去了长老那儿，其心可诛。等到把这三人血刃了，自己再去无尽海域陪他便是，以免他路上孤独。

　　曲奏一缈孤独魂。

　　奏这的确是第一回生了要杀自家门人的心思，也的确打算为之付诸努力。其心中的怨，也便可见一斑了。

　　这三人，本质上也没有大过错，只不过相较于宗主，他们更忠于长老派系。长老都是历代六堂愿意留在宗门的老人，甚至还有往昔的宗主，所以从原则上来说，忠于长老会，反倒是更忠于宗门。

　　奏很聪明，她明白这个道理，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事事都按着理来讲，她岂不是愧对了圣临宗在外的“魔域”之名？她是圣女殿下，是圣临新生一代的代言人，何须太过讲道理？帮亲不帮理，是世代流传下来的美德，谁想让她大义灭亲，她不介意把那人一家子送上西天。

　　奏现下也理解了师父。当日是过于关心洛魂，思绪混乱而没有在意局势，故而恨师父为何不救洛魂一命，可也就是那句话才导致了师父被长老质疑。实际上，有不少长老是支持师父当宗主的，她当初的圣女之位也是在长老的推举之下定夺的。但与此同时，同样有着一些长老认为师父对这世道的手段不合宗门作风，从而恶她。这件事，倒也能让恶她的长老借题发挥，以此压制师父的威信。

　　但她相信，师父不会过于在意这些的，她不施救的根本原因，是洛魂大抵已经真的没救了。

　　三位圣域修者的联袂进攻，哪里是好抵挡的。以洛魂当时的身体状况，单就符文秘法，足以在刺入洛魂身体的顷刻把他的生机断绝。若要把他救活，便是老宗主蚩黎那般通晓天地古今之人再临怕是也说不准，更遑论师父并不精于岐黄。

　　她呼出一口浊气，继续修行。

　　紫色气流徜徉于身，奏眼中的赤色，愈发凝实，逐渐从云雾缭绕似的晕染，凝成了一点不散的红光。

　　师父赐予她的纹印，早在洛魂逝去的那日融解。这第二次的纹印与第一次有所差异，可自行冲破，故而才有了那日她启用秘典与三位圣域抗争。而那纹印也不仅仅是限制，在解封之后，有着无数师父对其的经验与体悟随之而来，奏便知道，师父怕是早有预料。

　　到了这里，才是奏最想哭的时候。

　　师父，大概是什么都考虑到了吧。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却又总是纵容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虽不清楚自己的亲生父母姓甚名谁身在何处，但管生不管养的血亲比水还淡，师父于已，叫声娘亲也毫不为过。

　　只可是，娘亲啊，洛魂他死了。所以，那三人，也必须死。

　　奏眼中的红光，一瞬间比血更要艳烈。

　　现下没有了纹印的阻隔，借着师父的经验体悟，她修行更是一日千里。本就天赋上佳，如今沉下心来用在正途，便真正展露了她天赋的恐怖。那式域的构想与勾画，只消寥寥几笔，便织就了如梦绘卷。

　　大罗天音，七弦织剑；符起绝生灵，关落镇乾坤。

　　时年第二纪元9018年，仲秋，二九年岁的奏，成就领域之位。

　　放眼整个诺德尔撒，不敢说绝后，但做到了空前。圣临青年第一人的名头，怕是要从竹歌移交给奏了——如果她能留在宗门的话。

　　竹歌与她认真斗了几场，虽说能胜她，但并不轻松。这妮子的天赋完全展现出来，才能让人真正明白其恐怖，她本因年纪最轻，实力在数十当代内门弟子中本是不出众的，如今除却竹歌，怕是没人能说稳胜她。

　　洛千裳试了试她的剑，觉得她被洛魂影响走歪了路子，又授了她些技法，以求剑法更圆融如意。奏汲取两家之所长，而这两家本身也是集众家而作，如今剑法当堪称一绝。

　　她的实力长进飞快，只是面相越来越冷，连平日里最嬉闹的柳泉，也甚少在她面前嬉皮笑脸。

　　他们见过阿绒与洛魂的相处片段，大概能知晓阿绒对那小子的用情。可那小子死了，对阿绒来说，并非一个容易迈过去的坎儿。

　　她似乎还是那个奏，又似乎不是了，任谁见了现而的她，恐怕都会觉得有些恍惚。

　　从前的那个恣意无羁的奏还能回来吗？谁也不知道。

　　秋尽冬临，冬去春来，又有一度年岁走到了时光的尽头。

　　时年第二纪元9019年，新年，魔域昭告天下，确立圣女奏为下一任宗主。

　　其实，圣子圣女，本身就是宗主第一顺位候选者。魔域强调这个，自然不是多此一举，而是广而告之，圣女已寻回于宗门，往昔的那些笑话，也该适可而止了。

　　至于当初拐跑圣女的那个小子？

　　已经没人在意了。魔域能发出这等布告，那小子除了一命呜呼，也不会有别的路子。

　　——不，也许还有那么几个人在意。

　　珠玉川，邵允一人坐在杨梅树上，对月举起了酒坛，倾洒而下。他淡淡地笑着，说着什么失约之人果然命数不好，也罢，也罢。

　　松桥镇，季烟罗靠着垛子坐在屋檐之上，明媚的眼映着黯淡的月。墨仙难过了好一阵，而季烟罗抚慰着她，心中不知何种滋味，最终也只得叹了一声，这笔投资血本无归。

　　碧云岛，鱼逢舟适才从灵果园中回来，瞧见岛沿的一处岸上，想起了曾有一人在此挥剑御敌，泯灭万千流光。斯人已去，一些活着的人才更遭罪，只是可惜了奏那般好姑娘。

　　无尽海，杜长川才与人打完一场，诋毁着对手的剑法尚不如他的旧识。对手自是不明所以，叫骂着你的旧识算哪根葱，杜长川啐了一口，一个欠人情不还就以死赖账的家伙罢了。

　　通天渊，老剑神与苏瓷鸢饮茶夜话，偶然谈及了近来江湖事。令苏瓷鸢惊讶的是，老剑神竟认识那犟种，说着本想看看他那蒙尘剑心揭开的模样，却是没这机会了。

　　当然，洛魂还认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有的归于黄泉，有的尚在人间，有的，也还记得曾有一人，叫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