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291、第192章 旧忆·定风波

　　琴音自远山来，自深涧鸣，如那断崖边的瀑布，自悠然变得湍急，当拐过那错向的边棱，落下便是不可阻挡的大势洪流，冲碎底下的深潭而发震耳欲聋之声。

　　此乃第一层，音声轰鸣。

　　可无论那瀑布多高多急，包容它的深潭，却是静谧无声的。又或者说，在这极尽的喧嚣当中，其他的一切都宛若无声，藏在暗处，涓涓流离。所要去往的，是故里。

　　此乃第二层，大音希声。

　　一明一暗，两重音声齐奏，一是万千纷杂，一是单调暗藏，似若蚊叮的私语隐于钟鼓齐鸣的喧嚣。最终携手而去的，便是无可阻挡的声之洪流！

　　面对洛魂与奏恰是联袂的倾力合击，赤狐也不会等闲视之，裂开嘴便露出了尖利森白的犬牙，妖力愈发强盛，身前的空间也都出现了扭曲。那浩大的音声，便被阻拦在了扭曲之外，一时不得寸进。

　　但，还有着洛魂的存在，他那自九霄而落的星海，一瞬间便倾力灌注在了这无形无质的墙上。尽管看似只有短短一瞬的进攻，但对于一个不会反击的墙壁，他的出剑更是快到令人咂舌，将全部的力与利尽数融了进去，玄气与妖力的倾轧，于无声中爆发！

　　他这一击，硬生生在浑然一体的气墙上凿开了一道口子。随后，便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所破的这一点，也成为了破面的开端。音声倾力席卷而上，恐怖的震颤让整面妖力之墙都轰然破碎！

　　用振动力学的话来说，便是洛魂破开的那一点，使得激振源能够将振动传递到妖力之墙内部。而奏的音声包含了极大区间范围内的频率，其中存在接近气墙的一阶固有频率的频率成分，致使了响应幅值远超激励幅值的共振现象。其振动幅度之大，只消一瞬间便让整个面发生了崩溃。

　　这便是音修的拿手好戏，以声之力，亦可四两拨千斤。即便赤狐的修为远超于她，奏同样能将它的障壁击碎。

　　但赤狐在屏障之后也绝非只是等待，它的身躯在此期间发生了膨胀，肩高已有近一丈高，远超常人身高，伴随而之的还有妖力的进一步盛大。

　　据说，在灵妖之中，大就是好，好就是大……咳咳，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灵妖本体的实际大小与其实力强大程度呈正相关，体积越大，筋骨肌肉便越强健，其承载负荷的妖力也愈发繁盛。而人类则不同，玄气与妖力本质不同，其中正平和的本质不需要通过增大体积来承载，聚合凝练，同样是一种承载更多玄气的方式。

　　如今，赤狐变为真实的本体大小，才是其完全体状态，这也意味着，这赤狐要动真格的了！

　　二人的联袂进攻，终还是给赤狐造成了些伤害，已有见血之伤，只不过和毛色颇为相近而不太明显罢了。而洛魂也受了些伤，就目前而言还是占了些便宜的，至于之后面对赤狐的完全体，便难以分说结果如何了。

　　赤狐再度袭来，虽说敏捷度上比起方才稍有欠缺，但其力度以及整体的迅猛，有过之而无不及。起码，洛魂已经无法做到与它拼正面了，那一爪子拍下来，能把他整个活生生地嵌入土壤里。

　　不过，洛魂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奏的琴音，开始带上了秋意肃杀之意，如风打竹叶，如刀剑铮鸣，如那山野古道上起的风，裹挟着萧萧的落雨，漫天遍地地铺洒而来！

　　苍竹，变奏！

　　奏学个剑一两年的时间都能做到自创，更遑论是她自小修行的琴？苍竹是竹歌所创，她的琴亦是同竹歌所学，于她的契合自是不用多言。而今，她对苍竹的音域与起承转合都作了调动，以此对赤狐展开更加杀意凛然的进攻！

　　风过无痕，一缕赤色，自长空飘落。

　　被无形无质的音声斩去一截毛发，只是这场杀戮之曲的开端。

　　洛魂与她相识作伴良久，如何配合对敌也也不低的默契。那琴音自不会伤他，他便愈大胆地前踏，手中剑挥舞出了残余的光影。而那光影，却不仅仅是残影而已，于虚空中隐现的勾画，表明了其符文本质。

　　——锋锐，破邪，失血。

　　的确，洛魂虽然与魔域古法没有半分共鸣，但奏可是掌握了不知其数的古法，指间漏出几许予他，总有合适的古法能加强他的战力。

　　所以，奏是在走了主攻主控之路的同时，顺便还要给洛魂打辅助，洛魂便算是个MT，拉仇恨扛伤保护C位的。

　　二人相辅相成，虽不能称游刃有余，但总不会过于狼狈。

　　赤狐也绝非被动挨打那么简单，它终归是灵妖，身体素质硬得狠，吃下几计攻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相反，它的爪击或是尾巴扑腾，让他们挨上一下，便就是不能顷刻毙命，也能使其彻底失去战力。再何况，它还有着妖力驱动的术法——

　　地火喷涌，枯败的草场虽然没有因之燃烧，但那澎湃的妖力与灼烫的温度依然是足以致命的东西。如洛魂第一次沾染，便把手臂侧的衣服点着，一瞬的高温顷刻间便把他手臂烫伤，即便他已经足够果断撕裂整条袖子弃除，融了大量水汽冷敷，但那种钻心的灼热还是直达心扉。然，他握剑的手，依然坚定执着。

　　这赤狐的火，绝不简单。

　　奏也感受了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掀起她额前的碎发朝后飞扬。她自然知晓洛魂受伤，但当下不是忙于担忧的时机，赤狐的威胁，依然没有解除！

　　曲调愈发激昂，赤狐却愈发狂乱。这不仅仅是因为奏的音声，也因为洛魂予它的剑伤，锋锐与破邪之力能让他轻易破开赤狐的护体防御造成伤势，而失血之力能遏制其伤势恢复。纵使它的灵妖之躯强过人类无数，但源自魔域的符文古法，依然强行把它拉到了与人同一水平线。

　　不过，赤狐的反攻依然强大无比，那带着极致焰火的爪子落下之时，洛魂恰是剑落之势。举剑自是不如压剑速度之快，如今再抬剑阻拦已是不可能之事，只能尽可能退开规避伤害。

　　但赤狐已是铁了心要一记打出成效，即便奏已经在尽力减缓其速度了，但它是拼着前腿受伤也要强行镇压而下。洛魂躯干后仰躲开，但兀然内收的爪子，还是生生在他腿上犁出了几道深痕，几乎深可见骨！

　　奏顿时愠怒万分，轰然炸响的汹涌琴音，伴随着不知何来的鼓点，如天神的无情镇压，把赤狐的身子都往寒风中冻得坚硬的泥土里压下几寸。但可见的，她怀中的琴已断去一弦，崩断之处，还可见赤色的血迹。

　　她的眉目沉静，墨中点绛的眸子却像是燃起了至烈的火，发白的唇角，已然出现了一缕鲜血。

　　音修在远处进攻，并不代表着不受伤害。就如同剑修刀修这些近身作战的修者出手进攻会遭受反震之力一样，音修挥舞出的声波发出后，对他们自身同样会产生反激之力。以长生之能强行压制半步领域的大妖，其所要承受的压力，绝不比正面对战的洛魂小。

　　但，她也不可能坐视洛魂遭劫。

　　十指落于琴，高亢激昂的琴音带来的是全方位的压制，那如天崩地裂的恐怖压迫感，以及真真切切随着鼓点而汹涌而出的音刃，都无时不刻地在赤狐身心上肆虐。而它的瞳中满是桀骜的野性，如今已然盯上了奏，既然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被一爪子拍飞，也是时候该找这个女人的麻烦了。

　　即便处于极大的压力当中，每踏一步都伴随着极度的痛苦，但它还是一步步踏向奏，且越来越快！

　　奏一手抱起了琴，另一手依然不息奏响琴音，那六弦上已尽皆是血！

　　嘣！

　　伴随着又一声短促的清鸣，代表着又一根琴弦的崩断。此时出现的，是赤狐身前火光炸起，飞起漫天烟尘，那烟云直冲了十数丈之高。而赤狐的毛发胡乱卷曲，结缕的皆是由血侵染，但却兽性愈显，加快了追逐。

　　奏也不曾犹豫，身形疾退的同时，几乎已经的血肉模糊的指尖勾断了第三根琴弦。

　　当即，杉木琴身上的那只朱红雀鸟，兀地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微微颤动之下，原本的闭合的喙此时竟是怒张而开，便有一声足以响彻云霄的清啼出现。

　　那是朱色雀鸟的啼鸣，如拂晓时分初升的朝阳，一瞬的光芒万丈，便照亮了世间万物。它是惊醒人间的梵音，亦是震慑鬼神的钟声。每至晴初霜旦，若啼鸣彻响乾坤，则迎仙神而拒鬼怪。

　　朱雀啼鸣，定风波！

　　赤狐一瞬间便定格在了原地。

　　但奏的身体似乎也再撑不住了，她跌落于地，只余四弦的杉木瑶琴落于身前，轻轻抚着起伏不定的胸膛，七窍见血。那如诗的仙靥，如今苍白如纸，却又四处沾染了血迹，当真是一副凄凉零落的画面，却又泛着别样的妖冶之美。

　　她并非没有后手，若是真的性命将危，纹印消融，秘典之力充盈于身，收拾这已经没几分气力的赤狐自然是不在话下。

　　不过，大抵也用不着后手了。

　　她兀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