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233、第134章 旧忆·双死局

　　洛千裳的剑，一刹那便迸发出了无数星似的辉光，微渺而又不可忽视，在月光的照耀下愈发隐晦。但它就在那里，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就像是天边真正的残星，纵然被月光所掩，但依然向世间传递着千百万年前就已发出的微芒，寂寥而凛寒。

　　月下独舞，其六，寒星！

　　而洛魂，不论剑招还是剑法，底层始终贯彻着如水般的连绵不绝。而今，在此之上还有了那林木似的生气，似有枯槁的藤蔓，努力从垂死的树上落下，试图从哪丰沛的湖中汲取一点点的水分。只要一点点，便是枯木逢春，万物荣！

　　水云曲，其五，枯藤！

　　两剑在一刹间，便又交手无数，甫一触碰，便震颤出了激荡的波纹，扩散出去便是席卷林木的狂风，在这夜里山中回响不断。

　　洛魂以暴风骤雨的狂猛攻势，在最初的对撞中自是占尽了上风，似枯藤掩去了星光，便得一方漆黑。那玄色的剑，便是那遮掩娇小剑身的阴影。

　　但洛千裳若有这般容易被剑败，她又如何会在这偌大是宗门中寻不来几人可以与她以剑相拼的？

　　洛千裳，便是圣临宗这一代人的最强之剑。她在总角之年便已能技惊四座，豆蔻之年便是剑阁大比第一，及笄之年，连几位前辈，将境界压制在与她相仿都难能胜她。而在那之后的几年里，她极少再出手与人对剑了，常与她玩闹的，惯于使剑之人，便是一个也没有。

　　不论洛魂剑法攻伐再如何强，他都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洛千裳的自信，在这一剑中彰显无疑。

　　星光偏移，黑暗褪去，凛冽的寒星，终是断去了那枯藤的绝念。

　　在这一招的后段时间里，洛千裳凭借着高超的技巧与无人可比的剑道理解，将洛魂那密密麻麻的攻势给拆解了个淋漓尽致。洛魂的剑法从不高明，只是够快，够不要命，以伤换伤以血换血，把这两方面做到极致，便能逼死一众意志不坚、能力不足者。

　　但显然，洛千裳不属于那些庸人的范畴，她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圣临宗最年轻而凌厉的剑！

　　即使她也无法赶上洛魂的出剑，但只要善于利用他专注进攻所露出的破绽，将他的剑理打碎，让他无以为继，便能破去这凌厉而又连绵不绝的剑。

　　但，洛魂还没有结束！

　　他的玄气冲天而起，如潮水般生生不息。他目前成就最高的自创剑法，逝水剑法，以包容万物的水为名，并不代表他的剑如水般柔和，而是如奔涌的浪潮，连绵不绝，周而复始。无论日夜流转，王朝更迭，它都在汪洋之中起起落落，凛然不绝。

　　逝水剑法，第三式，三生！

　　三生不忘，憔悴损！

　　夜舞山河乱，月隐风云中。

　　洛千裳见得他这凌厉的惊天剑意，温和的脸廓而今尽是兴奋之色，带着一点点的狂热，手中细而不长的剑光芒大振，吞吐的剑芒，似延长的锋刃锐不可当。

　　她不怕对手强，只怕对手不够强。

　　月下独舞，其九，月照无影，天落光寒！

　　卷起的风浪，声势滔天，与洛魂搅动的风云山河在第一时间便能分庭抗礼。而按照先前比试的情况来看，待洛千裳稳过来，洛魂这一次比拼，便多半是要输了。

　　在狂风大作之时，在场修为最高的竹歌，也适时吹起了洞箫，以音作障，隔开了外界那破坏力逐渐攀升的对决，在这汹涌的玄气浪潮中，护住了这棵树与其上的人。到了他们这般层次、这种地步的试剑，早已不是剑与剑直接纯粹的对拼了，更多是的玄气的倾轧、道与法的体悟。若有领域的修为，那么还将有领域的叠加与侵蚀。而剑，便是承载他们一切进攻手段的工具。

　　就如竹歌，现在真正承载他的一切，是箫音。若他愿意，自然也可换作琴音、筝鸣、笛声或是埙声等等，故而那简简单单的乐音，才能撑住如此强烈的波动与破坏。

　　“都动真格的了，可怕。”柳泉啧啧叹了几声，本还想发表什么评论，下一刻脑袋上就挨了竹歌一下。

　　而后者又转起了手中的箫，瞪着他，道：“你也知道他们而今才动真格，不若再想想，他们若是以这种状态与你对阵呢？”

　　“不想。”柳泉顿时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竹歌抚额，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呐！

　　姜染双手抱胸倚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一脚踩着树枝，一脚后屈踩在后面的树干上，听着他们俩的对话，目光怜悯地看着柳泉。这混不吝的家伙，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但凡能像玄境那般踏实，也不至于在阿裳面前抬不起头来。

　　场中。

　　在激烈对撞了数次之后，洛魂执剑的手，也被震出了裂口往外流血。在这场比试中，他终是不可避免地再次受伤，先前被那逃犯所伤本就未完全好转，现而战力全开与之相拼，自然雪上加霜，身体内部的状态也开始转下。但他却恍若不绝，目光始终盯着洛千裳所执的剑，未有一丝改变！

　　洛千裳自然也不会大意对敌，她心思细腻的很，不会因事物表象所困。她当然能看出来洛魂状态的下滑，但她并不会因此而减弱自己的攻势，这既是对他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对付这种人，就应该以最佳的状态、最好的技法，堂堂正正地正面击败他！

　　狂风大作，天威凛冽，周围的花树林木，不免全遭了殃，不少山石也被翻卷而出，被人踏出的小路，也在这次龙争虎斗当中再见不能。凌厉无双的剑意，也在这山石当中印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刻痕，让人看一眼都觉得眼瞳灼痛。

　　这种层次的剑客，当真可怕。

　　又或者说，但凡是入了圣的修者，便已经是另一种层次的存在了。故而，才有入圣修者不得在四大陆上作乱的规则，他们若是发起疯来，一没拦住，便是生灵涂炭。即时后续把他挫骨扬灰，也救不回那些被戕害的家国天下。

　　但凡修行者，首要当先修心，这才有入道之说。寻不到自己的道，便难以变强，若意图行天理不容之道，自会遭受天谴。

　　四起尘烟终有尘埃落定之时，而洛魂与洛千裳的碰撞，也该有个结果了。

　　洛魂执剑，依然站得笔挺，可惜身上的衣裳已经不太完全了，刻痕随处可见，鲜血淋漓。只是那眼光，依然淡漠而冰冷。

　　洛千裳月下悬空而立，娇小的身影此刻也显得颇为欣长。她依是典雅的外貌，衣衫不乱，整洁如新——但嘴角已然流下了鲜血。

　　最后一次碰撞，双方各有负伤，看起来显然洛千裳赢面大一些。这一战，也应该算是……

　　“若是生死搏杀，我已经死了。”洛千裳盯着洛魂的眼，脆生生地说着。

　　“这是切磋，所以我输了。”洛魂说着，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是了，最后一剑，洛魂的那快到无法抵挡的断情剑偏了些许，从旁刺了过去，凛冽的罡风，也让洛千裳受了些伤。而由此的代价，便是他满身皆伤。若真是生死斗，这般复盘，最后的结果恐怕是双死——洛千裳当场身殒，洛魂重伤难愈，拖上一时片刻便也要步入九泉。

　　“洛兄留步。”

　　竹歌跳了下来，一手负在身后，一手于身前执着洞箫，微笑道：“此事是阿裳师妹任性，还望洛兄勿怪。”

　　“与剑者切磋，也正是我意。”洛魂顿了顿，便欲继续离开。

　　“洛兄，何必急于离去。我代阿裳师妹向洛兄致歉，小小礼品，不成敬意，还望洛兄收下。”竹歌把洞箫别在腰间，与那环佩叩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而他手中，也多了一个玉盒。

　　洛魂回身看他，平静道：“你们并不欠我，无需如此。”

　　“就当，交个朋友？”竹歌笑着，笑容如三月春风，可解冻冰河，暖彻人心。

　　洛魂无言，就如此静静地看着他。

　　竹歌微笑，也如此静静地看着他。

　　“染哥，竹老大何故如此待他？”杨玄境挠了挠头，转而看向了身旁的姜染。

　　“那肯定是看上他了！”姜染还没接话，便被树枝上的黑裙少女截了话头。虽然黑纱遮面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这隐隐带着几分激动的话语，显然甚是微妙。

　　“阿绒，莫闹。”姜染笑了笑，笑容无奈却又宠溺，几分邪气的妖异面容了多了几分寻常人的生动，“曲弦是看中他的天分了，又恰是散修，正合适邀入宗门，再不济就当是交个朋友罢了。”

　　“就是就是！”柳泉插话。

　　“你闭嘴！”姜染对他可就不客气了，妖邪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凛然。

　　柳泉自然是没被吓到，“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而从始至终一直没有出声的乌叶，也便只是看着，依是清冷淡漠。

　　“那真没意思。”

　　听了姜染的推测，黑裙少女顿感无趣，连小腿也不晃了，托着下巴开始静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