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216、第117章 旧忆·曾相识

　　“谢过夸赞。”洛魂像是也没品出她的言外之意，面无表情，仿佛说的不是道谢之言，而是冰冷而生硬的拒绝之语。

　　季烟罗见他这般漠然，倒也不恼，作为常与外人打交道的看板娘，她的涵养自是极好。况且她倒也清楚，洛魂如今怕就是这般秉性，倒也绝非刻意，他对谁都是这般冷漠。淡漠，已经成了他性子的一部分。

　　她在他对面优雅坐下，在端庄中又带了几许妩媚。她眉眼含笑，柔声问道：“洛公子可是要接一份去往总堂的镖？”

　　“正是。”洛魂颔首。

　　“若说是我，公子意下如何？”季烟罗眨了眨眼，声音愈发柔媚了起来。

　　“在下不明仙子之意。”洛魂皱眉。于他看来，前面说的是接取去往魔域圣临山脉的镖，她怎会论及她自己的？

　　“就是……公子以为的那个意思。”季烟罗倏地打起了哑谜，面犯桃花，绯色如春，眼瞳之中像是藏着撩动的秋水，烟波弥漫，任谁看了恐怕都得心动几分。

　　“仙子自重。”洛魂的眉依然没有舒展开来。

　　季烟罗掩口轻笑了起来，媚态横生。“烟罗的意思是，若是我为雇主，公子是否有意接镖，不知公子想去了何处？”她轻柔道，语气带了几许揶揄之意。

　　“如此尚可。”洛魂点头应道，没有理会她的调笑，除却眉的紧与舒，仿佛就没有别的神色波动了，连眼神都是从始至终的平静。他没有问她为何要去圣临山脉，也没有问她为何选择自己，一个出于镖师职业的素养故而不问，一个则是不予她机会调笑自己而不问。

　　季烟罗顿感无趣，她自然是知晓这种人不会愿意废话太多，但就是想调侃于他取笑几声。但如今这洛魂倒真如传言所说，情义寡淡，怕是曾经袁家那事把他刺激得不轻。

　　随后，季烟罗也没再调侃于他，而是开始说起了正事：“过两日，待来人交接之后，烟罗会携商队去往总堂。阁内自己的人，多于前几日同阁主一同前去，如今只好找些镖师护送我这弱女子了。”

　　洛魂颔首：“具体在哪一日？”

　　这女人的话，他只信一半。起码阁内的人大多离开，这一条不可能是真的。她既然能交接工作、需要领商队去总堂，那么她本身就不会仅仅是一个四海阁门面那么简单，必然是一个地位不低的角色。如此角色，四海阁也不可能放心由外人护送她，其中定是藏着些高手护卫。或者，她本身也是隐藏的高手！

　　不过，洛魂很久以后才知道，季烟罗地位不低不假，但同样也算不上多高。此行真正重要的人物，是林墨仙。

　　“公子在何处歇息？届时我会遣人来知会一声。”季烟罗道，随后又眨了眨眼，颇为俏皮地道，“留宿花销可寻烟罗支取哦！”

　　“现还未寻客栈，今日我会再来禀于仙子。”洛魂道。

　　“莫要太晚，不然，我可是会怀疑你是来邀我夜间私会的呢。”季烟罗低低地笑了两声，媚色不减，“若是别人，我定会回绝，但若说是公子的话……”

　　“北境的仙子都是这般放浪形骸的么？”洛魂直视她的双眸，似对她那惑人的话语无甚感觉，平淡地说着，“若说是，洛某今日算是长了见识。若说否，那还望仙子自重，对生人媚态频显，成何体统。”

　　这话说的已经算是毫不客气了，洛魂起身，也没在意季烟罗冷下来的表情，道：“言语不当之处，还望仙子海涵，洛某先告辞了，未时再行拜访。”

　　“不知洛公子如何看待江湖对你的评价。”季烟罗没有拦他将离的意图，而是淡声问起来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及的问题。

　　“悠悠众口，随他而去，我自由心施为。世人口舌，与我何干？”他如此应道，已经开始向外走了。

　　“说得好。世人口舌，与我何干？”季烟罗道，“如你所说，如我圣临，任他众说纷纭，烟罗自随心而为。”

　　洛魂顿了顿步子，却没有与她再说什么，片刻后，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季烟罗挂着一抹淡淡的嘲弄的笑。

　　洛魂终归还是少年人，心性还是不太成熟，只会执拗地相信书中古旧的礼法。诚然，礼法自有其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但并非所有的条目都还适于今日。否则，那岂不是说明，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个世道还和当初一样，未见丝毫改变？

　　她没太在意这个少年人，起身回到了她的躺椅上，继续微微眯着眼，摇着刺绣精美的团扇，若慵懒的大家闺秀，带着浑然天成的娇媚，美得婉约。

　　烈日当空，灼热难捱。

　　洛魂寻了家不远的客栈，开了间房住下。离午时还尚有一段时间，他看着窗外并不算多的人流，抱着剑，倚在墙边的阴影里。

　　倏地，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便立刻想起了那带有如兰似麝的月桂香气的女子，皱起了眉头。

　　对他这般修为的修者来说，只要不是自身状态欠佳，天气已经不太能影响到他了，他可在仲夏裹袄，亦可在寒冬赤膊，只是那样未免太奇怪了。就像而今，他穿的衣裳在这天里还是显得略多，但他并不觉得燥热，如今也需要为这不知怎的沾染上的香气冲洗一番了。

　　于是，他以水净身，换了身干练而简约的黑衣，把先前的黑衣白衫浣洗过后，晾了出去。

　　他洗衣裳倒是很熟练，想来也不是做这种家务事一回两回了。

　　他的衣裳面料不错，柔软而亲肤，在这种天气，半日就能干透。实在需要加急的话，以玄气蒸干也未尝不可，只是他更喜欢自然太阳光晒干。

　　做完这些，已是接近午时了。洛魂静心盘坐了一会儿，在心中推演了一遍遍的剑法，最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提剑出门去了。

　　并非前往四海阁，午饭尚未吃呢。

　　他就近寻了一酒家，点了两叠小菜一壶茶，便静坐等候了。很快要做正事了，饮酒误事，不可贪杯，先戒断几日。

　　于是，两刻钟后，他强行以玄气散去了自身淡淡的酒气，提剑前往四海阁。

　　正午时分，路上行人不多，大多数人也不会选择在这般艳阳天的正午出行，即便是有，那也是寻一酒家享用午膳。不过，即便是只有寥寥的过客，他那剑眉星目的俊秀面容与冷峻孤高的气质，还是吸引了不少小仙子的谈论。

　　抵达四海阁时，离未时还尚有半刻钟。他比自己所说的早到了些许，但早的不多，与掐点准时抵达，也没太多分别。

　　此时的四海阁比起上午，显然是要冷清不少，在前厅几乎都见不着人，而台后那属于某个喜欢偷懒的姑娘的躺椅，而今也并没有人在。

　　洛魂也不急迫，寻了个椅子坐下，闭目养神。

　　须臾，季烟罗端着一个瓷碗袅袅婷婷地走来，见到洛魂，她也便笑着打了个招呼：“洛公子可曾用膳？不妨试试烟罗亲手煮的面。”

　　笑靥如花，眉目如画。她的表现，仿佛方才最后的不愉快都是不曾发生似的。

　　“谢过仙子，洛某已用膳。”洛魂平静道，“洛某而今居所，沿门外主路行西行百六十步的同升客栈，人字五号房。”

　　季烟罗把瓷碗放在了一边台上，竹筷也规规矩矩地搭在碗上。她确是未曾用膳的，墨仙那小丫头吵着要吃自己煮的面，她便去煮了，交由墨仙看着门面。结果这小姑娘风卷残云地吃完面便不知去哪撒欢了，独留她在此，尚未吃些东西，也要守着四海阁。等那小姑娘回来，非得把她屁股抽开花不可！

　　“烟罗知晓了，可要支取些银子？”季烟罗虽是问话，却没有什么询问的意思，她在说这些之时，已经取了一掌的碎银，“这几日洛公子的食宿，便由四海阁包圆了。”

　　洛魂看着那掌心，倒没先注意那手掌的娇嫩白皙，反倒是先注意到她指根处并没有茧的痕迹，说明此人很少或者不使用刀剑枪槊这样与人近身搏斗的兵器。当然，也不排除她用了些天材地宝的东西进行了护理与保养，否则只要一直在修行练习，茧子是极难消去的。

　　“洛公子可是觉得不够？“季烟罗吃吃地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媚意。

　　“够了。”洛魂也没有矫情，他收下了那一掌的碎银，对那柔软滑嫩的触感视而不见。这是他的工作酬劳，是应得的部分，他向来不会因为什么别的而委屈自己，自己应得的，那就该是自己的。

　　“爽快。”季烟罗赞了一声。

　　“若仙子没有他事相托，洛某便先告辞了。”洛魂起身，平静地说道，“除却膳时，这几日我都会在客栈，静候仙子相邀。”

　　“无甚他事，洛公子慢走。”季烟罗浅行一礼，言笑晏晏。

　　洛魂还礼，再起身时，似是少见地犹豫了一下。“还有，抱歉。”他如此说道，说完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