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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惊蛰,这里!”
      听到声音,柳惊蛰终于找到了麦白露的车。麦白露下了车,利索地把柳惊蛰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他发动汽车,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惊蛰,之前换了车,你还没坐过吧。”
      “没事。”柳惊蛰笑了一下。
      今天是除夕了。锦州也是个挺大的省会城市,外来人口挺多,走出机场的人会比进的少,上了机场高速之后整座城市显得空荡荡的。麦白露开了一会儿,才问道:“在枫城见朋友还开心吗?你也几年没回来了。”
      他初高中都是在枫城念的,他哥自然觉得他是去见老同学了。但他本来就不是外放的性格,也不常回国,跟以前的朋友并不亲密——更何况,他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江知夏。
      想到江知夏,想到两人在短暂时间里,在餐厅、在公园、在商场、在电影院、在床上度过的时光,他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拿出手机点开了跟江知夏的聊天界面。飞机落地的时候柳惊蛰已经给江知夏报了平安,江知夏给他发来开心的表情。他想了想,又告诉江知夏说自己跟哥哥汇合了。
      江知夏回复得很快:“开始想你了。”
      从狐狸变成黏人的家养小猫,江知夏还是那个骄傲可爱的性子。柳惊蛰笑了笑,手指飞快敲击屏幕:“我也想你。”
      麦白露分出些神瞧见柳惊蛰那副任谁一看就是沉浸在爱河中的模样,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紧了紧方向盘,强迫自己不要在开车的时候看别的地方:“你……跟那个曲什么的,不一起过春节吗?”
      柳惊蛰怔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个名字了。迟早是要告诉家人的,柳惊蛰没有犹豫:“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可意外的,麦白露并不惊讶。他嗤笑一声:“分得好啊。财产什么的都分干净了吗?”
      “嗯,没什么纠纷。”柳惊蛰看着麦白露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皱着眉问道,“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吗?”
      “……没有啊。”麦白露故作轻松,“咱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分了好。”
      麦白露英年早婚,只可惜结得早离得也早,不到三十就又开始打光棍。儿子跟他,不过这个春节被前妻接去过了。这不惜自揭伤疤也要转移话题的态度让柳惊蛰叹了口气:“哥,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麦白露梗了一下,随即夸张地叹了口气。他紧蹙着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实话:“就那个人,12月那阵突然拎着一堆东西到家里来了。”
      柳惊蛰愣住了,仔细一想却觉得很像是曲意寒会做出来的事。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他哥倒是来了兴致,“能让你有这个态度,那小子肯定没干人事。”
      事情都过去了,柳惊蛰也不想多提,不过更多的其实是,他不太想在家人面前把江知夏跟曲意寒联系在一起。他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他没为难你们吧?”
      “没有,就是说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爸妈,嘴甜得要命,还专门挑周末来。”麦白露冷笑,“当时只有我跟妈在家,天那么冷,妈心软就让他进来了。放心,妈精明着呢,让他喝了茶就把他赶走了,东西一样没收,都扔出去了。”
      脑海里想象着自己妈妈那温柔笑着却油盐不进的模样,柳惊蛰不禁低下头笑了一声。他靠在车窗上:“谢谢。我跟他已经彻底结束了,以后也不用让他进门。”
      “就等你这句话。”麦白露转动方向盘,“早干什么去了?把我们家宝贝小幺拐到国外去,从来没有说过跟你一起回来看看家人过个节,从来没有主动跟我们联系过。突然过来献殷勤,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好吧?爸回家之后知道这事儿都要气疯了。指望着讨好我们跟你挣表现?没门!”
      麦白露激动得就差没跳起来了。柳惊蛰低低笑了两声,三十岁的人还被哥哥叫“宝贝小幺”,有点羞耻,但更多的还是胸腔的暖意。他嘱咐麦白露好好开车,望着飞快向后掠去、跟记忆中有些许偏差的景色,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自己是属于这里的。
      听着导航播报、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柳惊蛰终于问道:“爸他……”
      “爸的性格你也知道,没事,他只是担心你。”
      麦白露没有多说。当初柳惊蛰出柜后义无反顾地留学,跟父亲闹得很僵。之后哪怕放假回国,跟父亲的交流也不算多。仔细想想,他对于这十来年里父亲的记忆竟寥寥无几。虽然他心里其实明白,父亲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喜欢男人,而是他为了一个男人就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轨迹,为了那个人就把家人都抛在脑后。
      他不是个称职的儿子。叹了口气,他说:“我懂。”

      好几年没见到妈妈,回家之后母亲便冲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感受着怀里的温暖,柳惊蛰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总觉得有很多话堆积在心里,最后也不过变成一句:“我回来了。”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去,麦菁跟小儿子没聊多久便匆匆回了厨房、准备年夜饭的收尾,麦白露也跟了进去。柳惊蛰呼出一口气,才把视线转向坐在沙发上的柳飞羽。
      柳飞羽前年退了休,还是跟以前一般没有一丝白发,哪怕在家也用发胶打理得规规整整。他拿着遥控机换台,在除夕夜无论怎么换都是喜气洋洋的,就算只有他们两个人,也显得客厅很热闹。
      他也在紧张吧。莫名的,柳惊蛰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个念头。他好像终于成长了,不是那个跟父亲呛声后又畏惧着父亲的威严、不敢和解不敢道歉的男孩。他稍稍放大了声音:“爸爸。”
      柳飞羽闻声转过了头。他上下打量了柳惊蛰一下,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在认可什么:“还记得自己的房间在那儿吧?”
      一家人在枫城生活了好些年,这里的房子是柳惊蛰读大学时买的,他回来的次数不多。但他笑着点了点头:“自己的家,怎么会不认识。”
      “……嗯。”柳飞羽又把头转了回去,不再说话,手指却不自觉摩挲着遥控板,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柳惊蛰压下了鼻腔的酸涩,跟父亲说了一声便拉着行李箱去了自己的房间。开了灯,房间里生活痕迹不重,架子上放了些熟悉的东西。小学时断断续续拿过的射击奖杯,初高中校运动会的奖牌,以前喜欢过的漫画的手办,柜子里还有打包好的书籍。
      床单是新换过的,散发出淡淡的阳光香味。柳惊蛰风尘仆仆,不忍心破坏母亲的劳动成果,只是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他拿出手机,给江知夏发了消息:“我到家了。”
      “吃饭了吗?我在等年夜饭啦。”跟着这条消息一起发来的是江知夏的自拍,看得出是餐厅的包厢。
      江知夏告诉过柳惊蛰,他们家年夜饭一般都在外面吃,不会自己做。他摸了摸屏幕里江知夏的笑颜,勾起嘴角,发了条语音:“我也在等了。”
      过了一小会儿,江知夏也回了语音:“感觉你很开心,跟家里人聊得还不错?”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应该是在父母面前特意压低了。他笑了笑,打字道:“应该不算开始聊了,但我觉得不错。”
      “那很好呀,多聊聊。”江知夏也配合地回了文字。
      柳惊蛰觉得他乖得要命,心脏跟着柔软起来。他正打算回复,江知夏紧接着发来的消息却让他呛了一下:“都去打小三了,没什么不敢跟家人说的。”
      “唉。”柳惊蛰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是笑着的。大概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曾经的那段感情会成为障碍吧,但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过去也变成了他们感情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有点尴尬,但更多是一个爱称,是一个只有他们才能相视一笑的小段子。
      柳惊蛰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动了动手指,发了个猫猫拳的表情过去。

      *

      明明很久没有回家过年,一家人的气氛却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似的。活跃气氛的母亲,跳脱不稳重的哥哥,寡言但总是会接母亲的话的父亲,还有在一旁笑着的自己。恍惚间,柳惊蛰好像回到了还没有成年的时候,以往的每一个除夕都像现在这样,简单却又温馨。
      这或许就是家庭最淳朴的定义。无论有什么隔阂,无论过去了多久,它总是会接纳你的。
      可能是因为身心过于放松,也可能是太久没尝到母亲做的饭菜,柳惊蛰一不小心吃多了。他跟柳飞羽打了个招呼,便走到阳台上吹风。他陪着父兄喝了点小酒,风一吹酒劲上来,头有些晕乎乎的,发烫的脸颊接触到寒冷的风却意外的舒适,让柳惊蛰喟叹了一声。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瞧见来电的名字,他皱了皱眉。想了想,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
      那边的人却仿佛受宠若惊一般,愣了好一会儿才匆匆接了一句:“喂,惊蛰?你……唉,除夕快乐。”
      听了十来年的声音竟然让柳惊蛰感觉到陌生。他跟曲意寒曾有过约定,不管在哪里,除夕跨年都要按照东八区的时间过,所以他其实并不意外这个电话。他靠在栏杆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你也是,除夕快乐。”
      电话那边的曲意寒好像还想说什么,柳惊蛰却不想听他废话,“你是不是来找过我爸妈?”
      “……是,我跟你登记那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
      曲意寒的声音里写满了懊悔,可柳惊蛰只觉得好笑。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别再来了,我们两个没关系了。你这样做只会让我和我的家人困扰。”
      “惊蛰,”曲意寒艰难地问,“我们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我已经跟他断干净了,真的,我不会再犯了。我们这么多年……”
      “没别的事的话我挂了。”说完,柳惊蛰利落地按了挂断键。
      ——你跟他断干净了,可我跟他还是热恋期。
      这么一想,本来被曲意寒搞得心情不好的柳惊蛰情不自禁握着手机笑了起来。

      身后传来有人开门的声音,柳惊蛰回过头,柳飞羽拿着一件羽绒服站在门口:“外面冷,你就穿这么点,迟早感冒。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柳惊蛰接了过来:“谢谢爸。”
      那是柳飞羽的衣服,对于柳惊蛰而言其实有点小,但他还是听话地穿上了。柳飞羽瞧着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分了就分了,你什么样的找不到。”
      他没想到柳飞羽会说这样的话。在饭桌上,一家人都只问了他的日常生活与工作,没有人提他的感情。柳惊蛰深深望着柳飞羽:“即便我找男的?”
      “你这孩子!”柳飞羽瞪起眼睛,“你初中还跟你哥讨论哪个女孩子好看呢,你又不是天生的同性恋!”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没办法再喜欢女孩了。”
      柳飞羽刚想说些什么,柳惊蛰手机的震动打断了父子俩的思绪。柳惊蛰低下头,是江知夏发来的消息:“我在回家的路上啦,吃得好撑!”跟着一个“偷看”的表情包。
      柳惊蛰勾起嘴角,那个笑容柔和中带着甜蜜,让人瞧一眼就知道对面那个人对他很重要。柳飞羽瞧着,哼了一声:“新对象?”
      “嗯。”
      “男的?”
      “嗯。”
      柳飞羽吹胡子瞪眼、哼哼唧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模样让柳惊蛰觉得有点好玩。印象里那个严肃威严的男人,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倔强可爱的“小老头”。一股冲动促使着他上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高中毕业离开家时,父亲分明比自己要高的,但这么多些年过去,他不知道现在这个能被自己抱住的男人是否变得需要自己的保护。感觉到柳飞羽身体的僵硬,柳惊蛰在他耳边笑道:“爸爸,没事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好半天,柳飞羽才伸出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背:“臭小子,自己选的路自己走。”

      等到阳台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柳惊蛰望着跟江知夏的对话框,鬼使神差地发了一句:“知夏,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没等多久,江知夏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接起电话,江知夏那边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安静了。柳惊蛰问道:“你已经到家了吗?”
      “对,刚刚回家你就发消息过来了,我们算不算心有灵犀?”
      “嗯,算。”他顿了顿,“我跟我爸聊天了,聊得挺好的。”
      “对吧,我就说没什么好怕的。”
      “你说得对。”柳惊蛰低低笑出声来,“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今天的年夜饭,客厅里的联欢晚会不知何时已经开了个头。麦菁瞧见他的视线,走到门口用嘴型示意他快点进来、别吹太久的风了,他点头示意,对电话那头的江知夏说:“知夏,我陪我爸妈看会儿电视,晚点再打给你。”
      “嗯,跨年的时候想跟你打电话。”江知夏在那头乖乖撒娇的模样让柳惊蛰心痒痒的,“唉,枫城全城禁止放烟花,只能在电视里看了。”
      烟花。柳惊蛰想起了那个表明心意的晚上,漫天绚丽的烟花,与两人跳得飞快的心脏。行动先于思维一步,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咻——砰!”
      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热度瞬间窜上脸颊。可在他实际感到羞耻之前,那边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嗙嗙磅!”
      柳惊蛰不禁笑道:“这是什么?”
      “火花散去的时候,不是这个音吗?”江知夏语气里慢慢都是笑意,“我们在除夕也有烟花啦。等会儿我去画个电子烟花,12点的时候一起放。”
      “好,”柳惊蛰笑了起来,“我想你了。”
      “我也是。”江知夏对着电话亲了一下,“快去吧,不然你爸爸妈妈要讨厌我了。”

      不会的。推开门,柳惊蛰这么想。
      他曾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成不变。跟恋人生活在国外,与自己的家人疏远,努力工作、把工作的时间给自己的爱好,却无论在哪里都有种孑然一身的感觉。
      原来是可以不一样的。有人告诉他圈子之外的世界有多么缤纷,告诉他爱人与家人并不是单选题,这些都是可以兼得的。重点在于,愿不愿意拿起那支画笔去填色。
      拾起那支一直被柳惊蛰藏起的画笔的人,是江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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