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他是你的带教律师》流涎的狗狗

29、心灵导师

　　淋雨发烧的褚翊先，只萎靡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晨起床又恢复了生病前精力充沛的模样。林乐逸自叹不如，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回家洗漱换衣服。

　　做足了铺垫工作拿到手的案件，在褚律师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地推进。

　　早上，林乐逸听陈天鹏说褚律师想和被害人家属见面聊聊，被对方的律师拒绝了。

　　“见不见被害人家属，对案件本身意义不大。”陈天鹏和林乐逸私下聊天时，对此发表自己的看法。

　　“那褚律师为什么想见被害人家属？”林乐逸赞同陈天鹏看法的同时，也好奇褚翊先见被害人家属的目的。

　　“主要是想见两个孩子吧，或许可以在下次会见时，跟任月芝说一下孩子的情况。你也知道犯人家属就够让人抬不起头来了，更何况是死刑犯的孩子。想想就可怜。”陈天鹏唏嘘。

　　死刑犯的孩子。这几个字重重地砸在林乐逸心里。

　　他没见过任月芝，也没见过她的孩子们。无法真切地把死刑犯这几个字和任月芝的孩子们联系在一起。

　　但是，褚翊先的脸却清晰地浮现在林乐逸脑海。

　　褚翊先的母亲当初同意将戴希尧送养，是不想让两个孩子都背负着“杀人犯的孩子”的标签艰难地生活吧。

　　而褚翊先那时候已经十多岁了……即便送养，这些记忆也不会从心里抹去。

　　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死刑犯的孩子可怜。背负着如此标签生活的褚翊先，遭遇过什么样的眼神和非议。林乐逸无所得知。

　　在大学期间，被殷夕睿这样的女孩子喜欢，都不动心。也和这种身份标签有关吧。

　　难道，他自知别人会嫌弃，为了隐藏身份标签，刻意不谈恋爱？！

　　“喂，跟你说话呢，愣什么神？”陈天鹏在林乐逸眼前打个响指问。

　　“什么？”林乐逸回过神来，不知道漏听了什么。

　　“去楼下吃饭？工作餐吃腻了。”陈天鹏央求道。

　　“不了，我要回趟家。”林乐逸突然想尽快知道有关褚翊先的事，有关他父亲的案件的事情。

　　说完，起身就往回走。

　　从判决书上的只言片语，获知了事情的大概，细节却无所求证。

　　即便想知道，想得睡不着觉，也不能去找褚翊先求证。

　　林乐逸想到向林瀚刚求助。

　　“爸，什么时候方便帮我约一下杜法官呗？”
　　电话不能在所里打。

　　“你小子实习期踏实点儿。”林翰刚不鼓励儿子工作伊始就想着走捷径。

　　“您别误会。有个二十多年前的案子，是杜法官主审的。我想看看案卷材料。”林乐逸只做了必要限度内的解释，其他的等见到杜法官再说吧。

　　“什么案子，过了二十多年了还值得你这么关注。”林瀚刚略感好奇。

　　“看了卷再跟您说吧。”现在他自己都不知，更说不清楚。

　　“我约一下周五晚上的时间。约家里？”正好可以把老同学叫过来叙叙旧，林瀚刚应承下来。

　　“随便。”又不是托人情，只是了解旧案。

　　想和被害人家属见面的事，褚翊先是亲子与被害人家属代理律师联系的。

　　被对方拒绝之后，褚翊先亦未勉强。转而联系了受资助基金赞助的“心灵家园”的主要发起人和实际负责人楚云策。

　　“心灵家园”重点关注特殊群体心灵成长和心理健康，宗旨是辅助和引导，为这些人群更好地融入社会，做具体的指导。

　　说起来，心灵家园的诞生，离不开褚翊先和楚云策不遗余力的努力。大学期间，如果没认识楚云策，褚翊先很难想象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大学伊始，军训结束。学校组织所有新生进行心理测试。

　　心理测试的结果，是装在密封信封里通过班级邮箱，发送到每个学生手中的。其中，对需要重点关注心理测试结果的学生，给出了自愿走进心理辅导室的具体时间。

　　认识到问题的存在，是作出改变的第一步。褚翊先不断给自己打气，才终于有勇气捏着手里的信封，来到心理辅导室。

　　接待褚翊先的，正是当时在学校见习并搜集研究项目样本的心理学博士在读生，楚云策。

　　一袭白装的楚云策，安静含笑坐在小圆桌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两条长腿摆出自然舒适的状态。看出褚翊先的紧张，他建议褚翊先放弃正襟危坐，像他一样随性，找到让自己最舒适的坐姿。

　　褚翊先事后想，觉得很有意思，从他走进辅导室之后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楚云策让他在硬质木椅，长沙发，单人沙发，甚至办公桌，地板……任何可以坐的地方，找到让他觉得最舒适的地方。

　　楚云策肤白貌美，尤其是那双含情带露的眼睛，像是能探照到人心底，给人受伤的心灵进行舒缓按摩。

　　两个小时舒适的交谈，褚翊先仍未放下心防，只跟楚云策讲述了他的焦虑和担心，丝毫不愿透露自己的家庭关系。

　　在十八岁的褚翊先眼里，楚云策是个执行教学任务的老师。不出意外的话，这种让他感觉舒适的聊天不可能再有下次。因此，他用不让老师和自己为难的方式，有选择性地进行倾诉。

　　临别时，楚云策起身，像个认识多年的老友，又像个可以依赖的长辈，伸手揉乱褚翊先头顶的短发，说：“学校规定的咨询时间结束，我不是老师了。你要知道，和你聊天是我的专长，也是我热爱的事业。不要觉得是在给我添麻烦，如果你不添麻烦，我反而更麻烦。”随后将自己的联系方式抄给褚翊先。
　　“有任何想说的话，都可以找我。”

　　在与楚云策的交流过程中，褚翊先学会了接纳不完美的生活和自己。接纳只是第一步，当他试着要改变，却发现并没那么容易。

　　虽然楚云策与褚翊先对谈和引导的过程要负责得多，但褚翊先从互动中总结出了几个不全面的点：

　　诸如不给别人造成困扰的前提下，不要太过为难自己。尝试从最日常的行为中获得释放。希望与别人建立亲密关系，这很正常，但是如果你顾虑过多，还没准备好，不用强迫自己去做。
　　……

　　作为楚云策长期关注的对象，褚翊先与他逐渐建立起一种信赖关系。在楚云策跟前，心内松弛下来的褚翊先，开始关心和关注楚云策的研究项目以及楚云策想做的事。

　　楚云策笑着说：“很简单，就是想让像褚翊先一样的人群，乐于与人合作，顺利融入社会。消弭大众误解。”

　　第一次得知，有人以这种方式关注关心着自己，褚翊先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撼。他或许也应该试着站到一个更高的台阶上看待自己和自己遇到的问题，思考自己能做的事，和该做的事。

　　当褚翊先尝试着切换思考问题的维度，才发现他有很多可以做，能做好的事情。于是，在决定从业之初，褚翊先除了追求“无限接近事实真相”，也时刻把楚云策的目标拿来，反复在心里掂量。

　　获知楚云策开展项目需要资助。褚翊先出面，找到运作资助型基金的同学，促成基金对项目的定向资助。

　　“两个小朋友的事情，对我来说没难度。”楚云策接到褚翊先的电话，当即允诺会通过一切可行的方式，关注两个孩子的心理健康。
　　“我在意的是你，是否有人能真正走进你心里。”

　　“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淋了雨，发烧……”褚翊先沙哑的嗓音里透着疲倦。

　　“戴希尧在照顾你？”楚云策当然知道他的关注对象有多怕进医院，多讨厌针头。

　　“小尧出差……”

　　“唔——自己照顾自己？”楚云策声音里带着疑惑。褚翊先又进步了，还是更孤独了。

　　“同事……”褚翊先慢吞吞地说。

　　楚云策来了兴趣，看来工作忙起来，对他关注度下降，导致自己没捕获到这么重要的信息。笑问：“展开说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我带的实习律师。恰好和我同住一个小区，和小尧同龄，两人看上去也比较聊得来。小尧出差，拜托他多关照我这个孤家寡人。”褚翊先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完了。

　　“他明确表达过喜欢你的意思？”

　　“我不确定。”褚翊先闭上眼睛，是林乐逸得知他发烧后一脸紧张的样子。

　　“和他的肢体接触，你是什么感觉？”楚云策问得很直接，他了解褚翊先的秉性。

　　“为了确定体温，将手搭在额头上而已。况且我在生病期，没力气讨厌——”褚翊先辩解。

　　楚云策：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面对感情问题还是只答外围，不谈核心。不过，没气势汹汹打开别人碰触他的手，已经算是进步了。

　　“为防止高烧需要人照顾，昨晚留他在家睡。早上起床，他胳膊箍在我身上，被我气氛地推开——”不讨厌，但也没多喜欢。

　　“你确定你的心情是气氛？不是害羞？”楚云策巧妙地提醒。

　　“……是气氛……”褚翊先感觉越来越疲惫。
　　昨晚的高烧退去，体力并未及时恢复。脱力靠在椅背上，却见办公室门被推开。正在谈论的对象，突然闯进办公室，褚翊先遂决定收线：“改天再聊，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