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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鳞粉 ...

  •   接下来的周日、星期一、星期二到七月份的期末考唐栗依旧什么都没做,在外人眼中是再正常不过的高二学生,每日上课、补习、做作业、做习题、为分数苦恼,事实上唐栗确实在这么做,她认真地学习,并且也只能学习,因为她越来越能感知到自身精神状态的不稳定,首先是睡眠,起初是浅眠,轻微的动静就能把她吵醒,后来就变成她之前的状态,辗转反侧几个小时才能睡着,其次就是食欲,她饭量减少的明显,她感到整日的疲惫但丝毫没有食欲,起先还会努力多吃一些,但吃多了反而会吐,呕吐和强迫进食都十分痛苦,所以索性遵从自己的食欲,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不吃。

      不过好在唐栗的这种状态没多久就被李月汝发现了,以为她是学习压力太大,于是带她去医院,中药西药开了一大堆。

      药是有作用的,起码唐栗的睡眠和食欲得到了改善,减轻了那莫名压在身上的沉重感,但要说恢复如初,那还差的很远,所以唐栗没心情去思考别的事情,不停地追赶课程,在下降的边缘抓住成绩,已经花费了她所有的精力。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宋霖就要去集训了,她要去另一个城市进行半封闭式的集训,所以应她的强烈要求且刚巧唐嘉朗亲戚新开了一间民宿邀请他们去玩,几个人便决定去玩一天,但其实说是一天,一直到傍晚人才稀稀拉拉凑齐,主要原因是大家都没怎么出去过过夜准备了很多无用的东西又在做这些无用的准备之前大吵小吵拌嘴了好几次。

      最后商讨的结果是,宋霖怪唐嘉朗带太多零食,唐嘉朗怪唐栗想带作业,唐栗怪唐嘉朗想带帐篷,鉴于票数2:1,所以都怪唐嘉朗。

      其实晚点集合也没什么坏处,毕竟在外过夜的精髓在于——熬夜。那间民宿很大,装修风格偏温馨,两层楼,四个房间,铺着木质地板和几块地毯,家具设置的简约宽敞,没有过多的装饰品,沙发巾以及卧室铺的看着像是略带粗糙感的棉麻布,但触感又很柔软。

      据唐嘉朗说这还没正式营业,才装修完没多久,所以他们算是第一批入住的顾客。

      客厅有个巨大的投影仪,这也是选择这很大的原因,毕竟一起熬夜的话,看电影是个很好的选择。几个人随意收拾了一下又点了些吃的之后外面就已经全黑了,宋霖起身把落地窗厚重的窗帘拉紧,唐栗和徐逸尘把点的外卖摆放到桌子上,而唐嘉朗和他的女朋友则在一旁挑选电影,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亲亲我我罢了。

      最终经过一场漫长的辩论,即主题为看爱情片还是恐怖片,以唐嘉朗为代表的爱情片辩手和以宋霖为代表的恐怖片辩手展开了长达二十分钟的辩论,结果为宋霖获胜,敲定为恐怖片。

      这期间唐栗慢吞吞地吃完了两盒薯条,喝完了一杯可乐,徐逸尘则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二十分钟,唐栗是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的,不大规矩的跪坐的姿势,她今天穿了件轻薄的藕粉色长袖开衫,里面是件白色的吊带,侧身时可以看到清晰的锁骨,以及静静搭在上面的那根红色的编绳。

      徐逸尘很喜欢黑暗的环境,因为小时候常常处于黑暗之中,起初会不适应,会害怕,后来则感觉到很有安全感,尤其是深夜,一切都停滞,一切都被黑暗包围的时候,是难得平静的时候。

      现在也是,虽然不够平静,但可以掩藏他的目光。

      唐栗不怕看恐怖片,甚至看到不够精彩的恐怖片还会有些困倦,她微微往后靠了靠,背脊擦过徐逸尘的膝盖抵住沙发边缘,环抱着个抱枕安静地看着投射的画面。

      徐逸尘无声地挪了挪,拉开了点与唐栗肩膀的距离,刚坐定,搭在沙发上的手被碰了碰,手指被拉住,低头看过去,对上唐栗的眼睛,她微微扬着嘴角,小声问了句,“你害怕吗?”

      徐逸尘的目光变得柔和,轻轻摇了摇头。

      唐栗似乎有点遗憾,轻轻抿了抿嘴,松开他的手,调整了一下坐姿,重新看向画面。

      看电影的过程并不安静,其中伴随着宋霖和唐嘉朗的吐槽,还有唐嘉朗女朋友因害怕发出的小声尖叫,唐栗却觉得这种吵闹伴随着一种宁静,听起来似乎很矛盾,但的确有一种很安心的氛围,她不喜欢太过静谧的晚上,夜晚的昏暗和隐秘会让人的思维不清晰,尤其是在无法陷入睡眠的时候,会陷入似真似假的幻想之中,让人在混沌中更加难以入眠,只有等待那一丝光亮出现,拨开浓重的云雾,思维才会随着升起的红日逐渐平静。

      接着,她在这自认为的宁静中陷入了睡眠,头惯性地偏倒,不轻不重地倚住徐逸尘的膝盖,不太舒服的姿势,她却睡得很沉,浓密蜷曲的睫毛随着平稳的呼吸起伏。

      徐逸尘心思就没放在电影上,自然没多久就发现唐栗睡着了,他知道最近唐栗一直很疲惫,但尽管是夏日,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这么睡容易着凉,他倾身看过去,轻轻唤了声,“唐栗,醒醒。”

      唐栗睡得实在沉,听到这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头抵着他的腿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

      徐逸尘想拍拍她,手悬在空中却犹豫地停住,转而落到她脸侧,如羽毛拂过一般,拂去了那缕碎发,然后提高了点音量,“唐栗,别在这睡。”

      唐栗睫毛微微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眼里还带着困意和一层水光,茫然地反问了一句,“怎么了?”

      徐逸尘放低声音,朝她伸出一只手,“困了就去房间里睡,起来。”

      唐栗却忽地很抗拒,回头看了眼楼梯拐角处,她皱起眉,缩了缩身子,“我不困。”

      徐逸尘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楼梯拐角处连着黑洞洞的厨房,再往上是一点光亮都没有,无限向上蔓延的黑暗,他收回目光,静静望向唐栗,固执地又一次伸出手,“嗯,先起来。”

      唐栗眼里露出了点委屈,快速将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地低下头,用沉默展示她的拒绝。

      徐逸尘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情绪,但他明白唐栗现在的脆弱,他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我是怕你着凉。”

      “如果你不想一个人,我可以跟宋霖说,她陪你回房间睡觉。”

      “或者在这也行,如果你不嫌吵的话。”

      唐栗仍是不说话,片刻后,默默用行动代替了她的回答,她站起身坐到了徐逸尘身旁。

      徐逸尘并不因唐栗的决定而感到开心,因为比起在自己身边他更希望唐栗能睡得舒服些,这么想着他倾身扯过不远处叠起的毛毯,连着身旁的抱枕一齐堆在膝上,然后往旁边移了点位置,将抱枕放下,示意唐栗躺下来。

      惊慌褪去之后,唐栗很乖顺,安静地躺了下来,开衫在胸前系起的细带是简单又常见的蝴蝶结样式,翅膀与长长的触角柔软地叠在一起,最长的末端垂在她露出的一小截手腕上,她常常带着串墨绿色珠子,此刻珠子因昏暗灯光的照射反射出微弱的光,显得那处的皮肤更加白皙,徐逸尘垂眼看着,眼神划过那一颗颗珠子,落在凸出的骨节上。

      手腕很细,又很脆弱,像是能随意捏住又轻易碾碎一般的脆弱。

      蝴蝶翅膀上有很多鳞片,一片片紧密地排列在翅膀上,有各种样式的,扇形的、菱形的、透明的、半透明的,这些鳞片可以通过阳光的反射形成五彩斑斓的颜色,形成各种样式的花纹,有时这些颜色可作为保护色,有时这些颜色是求偶的信号。

      这些漂亮的鳞片有个更好听的名字,鳞粉,因为它们比起鳞片更易脱落些,不仅在被人捏住翅膀后会残留在手指处,振翅飞翔时也会掉落一些,鳞粉完全脱落的蝴蝶翅膀呈现透明单薄的样子,若是假设鳞粉不再再生,失去所有鳞粉蝴蝶也并不会死,但会影响它们的飞翔,影响它们躲避危险的能力,影响它们的判断力,之后它们先是会陷入恐慌,无知无惧地乱撞,随着时间拉长,便会开始恐惧,害怕周围一切不安全的事物,它们会躲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角落不再移动,瑟缩着身体,无措又谨慎地打量着周围,以防危险再次来临,然后最终要么被更高级的消费者轻易捕食,要么在无边际的恐惧中渡过短暂的一生。

      但这两种悲惨的结局之前都跟着两个字,“假设”。

      现实是蝴蝶的鳞粉是可再生的,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补充新的,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不管中间恐惧的时间多么漫长,终究会重新获得那对漂亮的武器,重新帮助自己、保护自己。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不论是一味逃避也好、勇敢的出去挑战未知也好,熬过去,就会拥有崭新轻盈的翅膀,因为不管是胆小的蝴蝶还是勇敢的蝴蝶,造物主对它们都是公平的,会一笔一笔在它们的翅膀上涂满闪亮的鳞粉。

      唐栗大概是困极了,躺下没多久就睡熟了,徐逸尘微微俯身把毯子盖到她身上,在她肩膀处停留了一下,抚平折起的柔软布料,抽走时指尖忽地被抓住,不过只是一瞬,那手仿佛焦急地在寻找什么,很快放弃了他的手,转而抓住他的一点衣角,起初是试探的摸索,后来轻轻抓住,再后来似乎仍觉有些不安,手指收紧将那块布料攥入了手心。

      徐逸尘没阻止她的动作,隔着毯子安抚般地轻拍她的背,直到她的不安渐渐退去才抬起那只被抓过的手,借着投影稀少的光亮,细细观察着指尖,竟真的觉得有些细碎的粉末撒在指腹,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鳞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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