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星光降临》茜茜哩

3、chapter 03

　　经过大雨的洗涤，潮热的夏季，闷得喻熙子实在有些喘不过气。

　　深夜，依旧灯火阑珊的淮城，却似乎没有一个她的容身之地。

　　躲了一晚上电话的她，也还是不得不在冷静下来后，回到了爷爷奶奶的老宅。

　　凌晨一点，别墅却还亮着灯。

　　也许，这世上会担心她等着她的人也就只有爷爷奶奶了吧……喻熙子不禁为自己感到一丝悲哀。

　　“熙熙，你终于回来了！”一见她出现在门口，已经困意沉沉的奶奶立马从沙发跳起，急切地过来捧起了她的面庞，满眼是心疼。疲惫的声音里带着些内疚，“你这孩子，打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奶奶的话，让喻熙子再次心软下来，似有哭腔一般，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喻熙子从小便乖巧懂事。

　　可往往乖巧懂事的孩子，却最没有糖吃。

　　这世间的事，大多如此，不讲道理。

　　奶奶摸着她的脸颊，耐心解释：“熙熙，结婚的事情，我和你爷爷不同意。既然他们的房子车子都要拿去做抵押，那就抵押，大不了搬出去。”

　　“可他们出去了，要住哪里？”喻熙子依旧保持着理智，反问道，“爸爸终究是你们的儿子，苏阿姨也终究是爸爸的妻子，还有兴致勃勃要准备出国留学的倩倩。他们要怎么办？”

　　“他自己造的孽，让他自己去还！”并没有休息的爷爷此刻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怒气冲冲，“难道冷落了你二十几年，现在为了他那一家，还要赔上你的一辈子不成？”

　　她就知道，爷爷奶奶还是爱她的。

　　喻熙子饱受折磨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一点慰藉。

　　在喻家，奶奶是最懂喻熙子的人，也最能看明白她的心。见她开始为喻岚山说话，瞬间忧虑浮上了眉头：“熙熙啊，奶奶知道你的脾性……可往后的人生到底是你自己的，你要考虑清楚了。”

　　奶奶的话，让喻熙子沉默了。

　　转瞬，她还是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爷爷，温柔且坚定：“爷爷，我能和你谈谈吗？”

　　早已做好准备的他，应允地垂下了眸子，转身回去书房。

　　喻熙子会意，拍了拍奶奶的手背，让她放心，随后跟了上去。

　　有着古朴装饰风格的书房，是爷爷每次做重大决定前都会待上一段时间的地方。喻熙子从小在老宅长大，对这里很是熟悉。

　　爷爷背手站着，面对了一睹摆满书籍的墙壁，大概是不愿意看喻熙子的眼睛。

　　“爷爷，爸爸说婚约是由你和段家定下的……”

　　一声叹息，他没有否认：“从前的一句玩笑话，哪里还会想到有被当真的一天。”

　　“所以，真的有娃娃亲这回事？”喻熙子不敢置信，还以为又是爸爸在拿这件事糊弄她。

　　爷爷沉默良久后，讲述起多年前的往事：“我和段家老先生是经历过战争的生死之交。”

　　“当年，他家好不容易得来一个孙辈，也就是现在的段昀宴。我带着你爸去京都看望，一时高兴就许下了承诺，说要是他结婚以后能得到一个女儿，就与他家结成亲家。”

　　“事情过去了这几十年，从没有人再提起过。直到一个礼拜前，你爸跑到这老宅子里来，听到我和段老先生的电话，才想起来这件事情。私底下和他商量好，要把你嫁过去。”

　　“段老先生年纪也大了，段昀宴他又多年不娶，只好亲自来找我，和我承诺，如果你嫁过去，会如何如何对你好……”

　　“可是我对这些毫不知情。甚至，在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要结婚的对象是谁，性格怎么样。”

　　尽管能理解爷爷的想法，但喻熙子也不愿意随随便便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

　　“段昀宴大概和你想法一样，所以回家去折腾了一番，气得段老先生病倒后，才终于松了口。今天这饭局，就是他们一家专门飞来淮城，想要看看你。”

　　“因为这样，所以爸爸才一直瞒着我，就为了顺利地把我叫过去。”

　　爷爷默默不语，不愿直面回答喻熙子的问题，但沉重的脸色却给出了答案。

　　伤人的真相，摧毁了喻熙子的最后一丝幻想——她以为，至少爸爸是真正地欢迎她回家。可显然，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为爸爸编织的辩解。

　　她默默闭上了眼睛，显得尤其平静：“我今天有些累，先回房间了。”

　　一开门，墙角偷听的奶奶便立刻拉住了喻熙子的手，和蔼地叮嘱她：“你今天淋了雨，记得水放热些。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睡一觉。”

　　“嗯。”喻熙子点点头，“爷爷奶奶也是，早点去睡。你们年纪都大了，不要熬夜。”

　　二楼卧室，喻熙子刚洗漱好出来，就听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震动。

　　一看，来电显示却是苏丽琴。

　　搁置了一会儿，却还是按下了接听。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电话那头，苏丽琴一副对她很是了解的样子。

　　“这么晚了，苏阿姨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我有什么事，你还不清楚吗？”眼下没有其他人，苏丽琴确实也懒得再装，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我知道，结婚的事情，你今天晚上虽然没有当面拒绝，但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喻熙子心情怏怏，有气无力地说：“既然知道，还打电话来做什么。”

　　“我就是来给你提个醒——”苏丽琴威胁的口吻，撒泼赖皮似的对她放话，“现在这个家，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连最后的这栋别墅也被你爸给抵押出去了。一旦人家来收，我们仨就只能搬进你爷爷奶奶那老宅子里去。”

　　“你也知道，两位老人家向来不满意我。再说，他们年纪也大了，万一以后闹出点什么矛盾来，我可不敢担责。”

　　“倩倩虽然和你不是同母，但好歹也是同父的妹妹。你就好意思自己出去留了学，不让她去吗？那可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学。”

　　这么多年过去了，苏丽琴性格果然还是一点没变，尤其戳人软肋是一把好手。

　　听她啰嗦的功夫，喻熙子已经躺回了床上，疲惫地靠在床头，冷笑道：“说这么多，你不就想让我答应联姻吗？”

　　“能和段家结亲，是你的福气。这样一来，还能帮你爸还了那欠下的一屁股债，两全其美的事情。”苏丽琴心里打着小算盘，提出了她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是爸爸让你来说的？”

　　虽然不愿这么去想，可爸爸此前的种种行为，让喻熙子有理由进行怀疑。

　　“那……那肯定啊！”电话那头，苏丽琴有些心虚，可对着喻熙子的质问，还是理直气壮得很，“他只是不好意思明说罢了。专门设宴邀请了段家人来，不就是想促成这桩婚事吗？谁知道你脾性这么顽劣，直接丢下一大家子人，自己跑了。”

　　苏丽琴的话，总是能借到力，直击喻熙子要害。

　　可她还是不甘心，立刻换了副冷漠态度：“如果真是爸爸的意思，你让他亲自来和我说。大半夜的，找你来传话，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喻熙子这一次居然反击了？

　　苏丽琴顿时有些懵，只好立刻找补：“我说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固执！都说……”

　　“苏阿姨，我今天很累，就不陪你聊了，挂了。”

　　挂断电话，喻熙子立即扔掉手机，整个人滑进了被窝。甚至还扯过被子，将脸埋进了进去。

　　是不是自己没有出生，就不需要经历这一切了？是不是当年的自己没有出生，才是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二十几年来，喻熙子时常会这样想。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到什么时候，她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懒懒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她刚出卧室，就听见楼下有爷爷奶奶的争执声，似乎是关于家里的破产。

　　她随意抓了几下头发，抹了把脸，急忙下了楼。

　　“爷爷奶奶，你们去哪了？”

　　看他们俩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站在鞋柜旁，甚至顾着说话，连拖鞋都还没有换好。

　　“还能去哪，去医院看你爸那个败家玩意。”

　　爷爷脸色极其难看，一旁的奶奶也是看着喻熙子，长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

　　“爸爸进医院了？”喻熙子的心突然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貌似，爷爷奶奶很生气，不乐意再和她提起这些相关的事情来。沉默着，不回答她的问题。

　　看情况不太好，喻熙子连忙上楼去洗漱，换了身衣服后，赶去了医院。

　　单间病房里，爸爸右腿打着石膏，绑在辅助器械上；苏丽琴和喻倩则坐在旁边，满脸愁容。

　　气氛看着不太好。

　　两人见到姗姗来迟的喻熙子，更是没有太好的脸色，选择背过去不看她。

　　走到病床前，喻熙子嗫嚅着询问：“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她，喻岚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迟疑之际，喻倩就代替了他，很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回事？被追债的债主给打了一顿呗。”

　　“严重吗？”

　　“没事，医生说养一段时间就行。”喻岚山勉强地笑笑。其实，比起自己的伤情，他倒是更加忧心喻家和段家的联姻，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卖惨一般地问了喻熙子：“熙熙，结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又是这件事……

　　刚刚她才从爷爷奶奶那里得知，段家昨天晚上乘专机飞回京都了。可能是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要再好好考虑一下联姻的事情。

　　现在，爸爸就又来询问她的意见，试图从她这里看到一丝转机。

　　喻熙子还真是有些疲于应付。

　　不过，见他已经这样躺在病床上，脸啊胳膊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又有些于心不忍。

　　她当即决定，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去找段昀宴谈的。”

　　喻熙子话一出口，苏丽琴立即喜出望外地看向她：“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沙发上满脸阴郁的喻倩也顿时心情放晴，睁大眼睛，看了过来。

　　喻熙子没回话，只是从包里摸出个牛皮信封来放到了桌上，“爸爸这边，麻烦苏阿姨多照顾一下。”

　　见她转身要走，苏丽琴忙起身追问：“诶……你要去哪？”

　　“去京都，找段昀宴。”

　　留下这句话，喻熙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