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不负美景》栖荷

2、良辰美景

　　回去后愿景心口一直堵得难受，看着帮她铺床的吴凤英，语气十分沉重：“吴姨，你说那个奶奶的儿子为什么要那么对待自己的亲身母亲呢？难道血肉亲情真的敌不过金钱吗？”

　　“不然不是。”吴凤英回头，语重心长道：“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亲情，但也有个别人被金钱名利蒙了眼，他们骨子里便是坏透了，自不会珍惜这些弥足珍贵的东西。”

　　吴凤英深恶痛绝的模样让愿景疑惑不已，她眨巴着眼问：“吴姨，您怎么了？”

　　平时心平气和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了脸？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属实吓了她一跳。

　　“没什么，就是听李医生说了一些事。”

　　吴凤英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梁老太太也是个可怜人，大儿子出车祸死了，儿媳妇也跑了，她就带着孙子跟着小儿子住。”

　　“可这小儿子也是个狼心狗肺的，这么多年就那么把祖孙俩扔在那也没管过他们的死活，梁辰从初中开始就被他二叔一家虐待，轻则打骂，重责动刀子也是家常便饭，他那条右腿就是被活生生打断的。”

　　愿景满脸震惊，不可置信地问道：“您是说他一直在被那家人虐待？那他为什么不离开呢？”

　　“他拖着缠绵病榻的老太太能去哪呢？没钱是一回事，搞不好祖孙俩被发现又得被打个半死，他年纪小，除了妥协也没别的办法。”

　　“这老太太的儿子也忒不是个东西，平时不管他娘的死活便也罢了，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还真放任老太太等死，说是畜生也不为过。”

　　“那平时老太太就靠孙子养吗？他看着也不大，肯定特别难吧？”

　　“谁说不是呢。”吴凤英说着说着竟落下了泪，“听说也才刚十八岁，平时要上学，还要被逼着交生活费，那孩子找了好几个兼职，听说难的时候还去工地搬过砖，这老太太病重，他就去卖血换住院费，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愿景想到那条瘦骨嶙峋的胳膊，不知为何，心中除了酸涩还涌出刺刺麻麻的心疼，良久，轻声说：“吴姨，以后帮我带的饭还有那些营养品，多备一份吧。”

　　吴凤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温柔抚着愿景的长发，眼底满是动容，“愿愿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愿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帮帮那个男孩子，他绝望的眼睛仿佛刻在了愿景的脑子里，她就是希望他可以不那么累。

　　次日中午，愿景端着鸡汤去隔壁时，老太太已经醒来，正半倚着床头，梁辰一点点给她喂着白粥。

　　看到她时，老太太浑浊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愿愿，是愿愿吗？快进来。”

　　愿景笑着走到病床前，声音软软的：“奶奶，我是愿景，您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老人干枯的手轻轻抚摸着愿景的脸颊，满含热泪哽咽道：“小辰都跟我说了，奶奶谢谢你啊，我一个老太婆活不活都无所谓，奶奶谢谢你帮了我们小辰，谢谢……”

　　“奶奶！”一旁始终沉默的少年蓦然出声，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就如他这个人一样，永远都是无波无澜。

　　“好好好，奶奶不说了。”老太太笑眯了眼睛，眼底满是对孙子的疼爱。

　　愿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清淡的少年，他还穿着昨日那身灰扑扑的工装，脸上身上糊了层水泥，头发乱糟糟地耷拉着，衬得那张脸更加惨白。

　　想到吴姨的话，愿景心里突然一疼，他，是不是又去工地了？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梁辰平淡如水的眸子静静看着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到她眼前。

　　少年白皙的手指此时却脏兮兮的，而那张纸却丝毫没有沾染半分污泥，愿景视线移到他脸上，“这是什么？”

　　“借条。”梁辰又掏出几张钱，哑声道：“我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我会尽快还你。”

　　愿景没接，目光落在他裸露在外的小臂上，青筋缠绕的胳膊好像还没有她的粗，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针眼。

　　愿景喉咙发酸，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捂着嘴巴，声音带了丝哭腔：“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去卖血了？”

　　梁辰皱着眉头，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她的手心，声线寡淡：“不关你的事，东西收好就回去吧。”

　　看着他冷冰冰的面容，愿景咬着下唇，眼圈通红，声音不自觉含了丝委屈，“我是来给奶奶送鸡汤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凶？你不想看见我，我走就是了。”

　　精巧的罐子以及他塞给她的东西都被放在床头柜上，愿景红着眼，扭头跑了出去。

　　“愿愿…”老太太半撑着身子急急唤了一声，然后推了推怔愣着的孙子，“我瞧那丫头好像哭了，小辰，你快去看看。”

　　梁辰低着头，浓长的睫毛遮掩了眸底的晦暗，他半晌没动，脑中全是女孩儿低声抽泣的委屈样。

　　“快去啊。”见他没反应，老太太又催促了一声。

　　梁辰抿着唇，拖着那条瘸腿，跛着脚一瘸一拐地挪了出去。

　　愿景正坐在床边默默抹眼泪，听到敲门声头也没抬，嗓音闷闷地说：“吴姨，你不是回去了吗？”

　　直到一双脏兮兮的布鞋出现在视线里，愿景瘪着嘴懵懵地抬头，“怎么是你啊？”

　　“别哭了。”梁辰声线僵硬，从来没安慰过女孩子，说话语气也干巴巴的，“我没有凶你，你别哭了。”

　　愿景一听这话，眼泪止不住地往出涌，她吸了吸鼻子，心中委屈更甚。

　　他怎么能这么说话？怎么能这么对她呢？

　　越想越气，愿景瞪着他，颇有一股不讲理的劲儿，“我不管，反正是你的错，你要道歉。”

　　梁辰望着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因为生气白嫩的肌肤染上了一层薄红，不知为何，心脏像被抓挠了一下，霎时软得一塌糊涂。

　　“对不起，我错了。”

　　愿景猛地抬头，顿时撞入一双含笑的眸子，男生目光柔和，温柔地注视着她。

　　“你帮我垫了钱，还给我奶奶送鸡汤，我不该凶你，是我错了，对不起…愿景。”

　　愿景傻愣愣地盯着他，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他笑得很好看，眉眼柔软，薄唇淡淡地勾起一个弧度，以往冷清的眼睛也泛着柔和的光。

　　像被什么驱使着，愿景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软声唤他：“梁辰。”

　　梁辰瞳孔僵了一下，低低应她：“嗯。”

　　愿景也不记仇，当即便高兴了，“我原谅你啦。”

　　“别站着啊，过来坐。”

　　想到梁辰的腿疾，愿景知道他不能久站，伸手拉住他的袖口，想让他坐在床上。

　　哪知梁辰仿佛受惊一般，一把甩开她的手，踉跄着后退，脸色苍白如纸，“别碰我，脏。”

　　“你怎么了？”愿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茫然地站起来，慢慢靠近他，想要扶住那副颤抖的身子。

　　“别靠近我！”梁辰眼球遍布红血丝，冲她大吼：“别碰我！我脏！”

　　在愿景无措的目光中，梁辰把那张欠条和皱皱巴巴的钱扔在地上，拖着那条瘸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愿景被吓了一跳，一时竟忘了反应，就那么傻站着直愣愣地看着那道消瘦的身影消失。

　　……

　　回到家的梁辰一头扎进了浴室。

　　逼仄的屋子仅有两平米，少年仰着头，任由冰冷的凉水冲刷着身体。

　　他的手里拿着澡巾，疯狂搓洗着那具瘦骨嶙峋的身子，那层薄薄的皮肉很快被刮擦出红痕，形成一条一条的红血丝，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梁辰像是感受不到痛意一般，沾血的澡巾还在用力搓洗着皮肤，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流下，男生痛苦地悲鸣着。

　　“好脏，好脏，太脏了……”

　　混合着血迹的水流漫过脚底，梁辰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那些恶心的画面。

　　那个名为他二叔的男人，他的血脉亲人，像一头禽兽一样，将年仅八岁的他，死死压在身下，用那个令人作呕的东西在他身上疯狂律动。

　　他挣扎过，哭喊过，都没用，那个男人一次次地折磨他，直到他十六岁，有了反抗的能力。

　　他想逃，想带着奶奶逃得远远的，可每次都会被抓住，那个男人用木棍一棒一棒地打在奶奶身上，威胁他，如果他再跑，他就活活把奶奶打死。

　　他放弃了，妥协了，再也反抗不动了。

　　整整八年，他被一遍遍地压在身下，那个畜生腥臭的嘴，恶心的粗喘仿佛还在他的耳边。

　　脑中闪过一张柔美的面容，梁辰手里动作变得更快更重，仿佛要生生搓下一块肉来。

　　嘈杂的水声掩盖住了那一声声痛苦的嘶吼，直到脚下的清水变为一摊摊淡红的血水，梁辰浑身脱力般跌坐在地上。

　　靠着冰冷的瓷砖，梁辰脸色惨白，面容悲戚，低低自呓：“别靠近我，我不干净，会脏了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