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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五章(上) ...


  •   森林里的天黑得特别快,好像刚刚打了一个盹,那丝丝缕缕的阳光已经被繁枝密叶挡在了背后。

      很快到了往日里艾伯来诊疗的时间,代替艾伯的是一位中年西方女性,皮肤黝黑,鼻梁高挺,面沉似水。叶晓笙对西方人的特征不熟悉,看不出这位医师属于什么国家哪一民族,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再过一天,他们两个人就会离开,虽然不知前路会如何,但可以想见的,不会像在这个机构一样只是简单的医患关系。

      女医师临时接手,一半的时间里都是在查阅以往的病历记录,另一半的时间用来与许眠绎沟通,叶晓笙英语本就不够纯熟,听这样夹杂众多医学专用名词的对话实在吃力,索性离开诊疗室,为两人的离开作准备。

      说是准备,其实真的没什么可准备的。两人来时两手空空,如今要走了,也不能顺手牵羊将这里的东西带走,虽然这些衣物用品原就是为他们两人备下的。

      叶晓笙在客厅转了一圈,感觉没什么可带的,又来到了两人的卧室。许眠绎的卧室很整洁,看得出他有着非常好的卫生习惯与个人修养,叶晓笙在他的洗浴间看到一只手动剃须刀,想到他始终光洁无毛的下巴,叶晓笙忍不住偷笑,上前将刀片拆了下来,与其他备用刀片一起,用细布条裹好收在身上。

      从卧室里转出来,叶晓笙最后来到厨房。厨房里整齐干净,他俩大部分时间都是点餐,除了早饭,极少自己做来吃。叶晓笙东看西找,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找出点什么,可也不想就这样空手而走。橱架上摆放着各式刀叉,叶晓笙明知这些既不方便携带又没什么战斗力,仍盯着看了半天才放弃。最后她发现了一卷渔线,索性将黄豆、绿豆、红豆等各色豆子串成了许多条手链脚链,绑在手腕脚腕上,看起来别有风情,也不算太怪异。

      女医师离开后,许眠绎显得比往日里精神许多,一见到叶晓笙进来,便露出夸张讨好的笑容:“晓笙,我听过有一种说法叫‘送行饺子接风面’,咱们这就要离开了,晚饭就吃饺子吧,你看怎么样?”

      叶晓笙感觉他笑得古怪,莫名其妙地点头答应:“好啊,要三鲜馅的吗?”

      “好,好!”许眠绎高兴异常:“就是三鲜馅,那个……煎饺怎么样?”

      叶晓笙好笑地看他,许眠绎忙改口道:“一半煮、一半煎,嘿嘿,煎饺咬起来比较有口感嘛,你别看我身体不怎么样,可我这一口牙……”一边说,一边咧开嘴,支着两排白牙给她看,模样和声音一时变得怪异而可笑。

      见他为了吃顿煎饺笑得这样谄媚,叶晓笙忍不住心生怜惜,爽快答应道:“你别这样笑了,就吃煎饺吧,我给你配点清爽去油腻的小菜。”

      许眠绎更高兴了,双手在身前慢慢搓动,望着叶晓笙欲言又止。

      叶晓笙皱起眉头:“有什么话就痛快说,你这是什么动作?”

      许眠绎脸上的笑容僵住,愣了一愣,心想这叶晓笙越来越有点骑到自己头上当领导的架势,说话的语气都像从小带大自己的郑妈妈,这可不太妙,自己还是不要太伏低做小。于是把笑容收起来,命令道:“叶助理,老板我想吃现包的饺子,速冻的不要,这个事情交给你来负责,我只要结果,不管过程!”

      叶晓笙哭笑不得,转身去厨房和面、洗菜准备晚饭。

      ++++++++++++++++++++++++++++++++++++++++++

      两个人的饭量都不大,叶晓笙很快将饺子包好煎熟,几道开胃爽口的小菜拌好摆上桌,许眠绎早已经被香味牵引着坐在饭厅里偷嘴。

      叶晓笙将碗筷蘸料摆放妥当,正要坐下来开动,忽然感觉有异,便对难得不顾用餐礼仪吃得不亦乐乎的许眠绎叮嘱道:“我去房间换件衣服,你慢一点吃,小心不好消化。”说完慢而无声地向自己的房间退了过去。

      许眠绎将煎得脆脆的饺子皮咬得“咔咔”响,一边含糊不清地嘀咕道:“你这山里人,吃饭还这么多讲究,我又不嫌弃你……”

      叶晓笙的房间门敞开着,从门口望过去,没有开灯的黑暗卧室里空无一人,白日里补眠时拉起的窗帘将整个窗子挡得全无缝隙。叶晓笙走到窗前,将窗帘慢慢掀开,窗外树影摇曳,远处的高大古木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看来晚间会有天气变化。叶晓笙将视线转到近前,右侧玻璃的角落里,一个浅浅的普通人绝不会察觉到的灰印留在那里,叶晓笙伸出手指摸了摸,应该是一个会武的人用石子打出来的,玻璃上留有一点划痕,扔石者功力不算深厚,至少对发暗器的力道掌控欠缺火候。

      叶晓笙大大方方地将窗帘用力拉开,像正常人晚间入睡前做安全检查一样,大力将窗子拉严锁好,重新将窗帘掩上,再退回到门口将门反锁,回到饭厅。

      饭厅里,许眠绎已经停止了吃晚餐,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从客厅方向走过来的叶晓笙。他的对面,也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一个年纪很轻看似只有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男人。

      叶晓笙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不动声色地在许眠绎身边坐下来,心里却大吃一惊。以她的功力,居然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进来的,若是个有着几十年功力的武林前辈也就罢了,偏偏是个这样年轻的同龄人,这实在是对她前所未有的挑战。

      许眠绎见叶晓笙回到了身边,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像瞬间被接通电源的机器人一样,从凝固状态幻化出一副委屈表情,冲着叶晓笙抱怨道:“晓笙,这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我的晚餐都抢吃光了。”看他的样子,重点不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人,而是他消失不见的晚餐。

      叶晓笙看向饭桌,果然,煎饺一只也无,不仅许眠绎面前空着盘子,自己的那一份也全无踪影。桌上的三盘菜两盘只剩了三分之一,第三盘连作料汁也不剩一滴。这一盘本是她拌给自己吃的,用的是一种叶子短而厚根茎细而脆的山野菜,这种菜她在山里时经常吃,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被机构采购到,因为许眠绎并不是很喜欢,她也只是少少拌了一些以求怀念家乡的味道。现在却是一口也没有被剩下,被这个陌生人吃了个精光。

      抢人饭吃的强盗看向叶晓笙,下颌向露台处微微一挑,认真解释道:“我不是从哪里冒出来,我从那边走进来,”继而转向许眠绎,无辜道:“我也没有抢你的晚餐,你分明已经吃完,坐在这里等人收碗,我只是吃了你的剩饭,你怎么这么小器?”

      许眠绎看叶晓笙的表情,显然并不认得这个人,他越发不高兴,沉声说道:“不管你从哪里进来,我们不欢迎陌生人。而且,我是被你人不人鬼不鬼地出现方式给惊到,我有心脏病,你把我吓死了,我自然什么也管不到,现在既然没吓死我,那么就请你离开。”

      陌生的年轻人不以为意,冲着叶晓笙微笑道:“我叫竹山尧叶,你就是晓笙吧?准备一下,我们这就离开。”

      叶晓笙略感诧异,望着这个一口标准日本语,容貌却透着似曾相识熟悉感的年轻人,只觉得一肚子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许眠绎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胸前,不悦道:“你说的什么鬼子话?晓笙凭什么跟你走?”

      竹山尧叶仍望着叶晓笙,嘴里却回复许眠绎道:“不只晓笙,你这个病殃子也一起。”

      许眠绎慢慢站了起来,挑起眉头,形容惊异:“你是青原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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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原堂本身是日本三大剑派之首“清流派”下设的分支,主要负责门派内的医药研发医疗服务。由于清流派在日本势力极盛,因此青原堂的实力在医疗界也是数一数二,只是因其极少为门派外的人医病,并不为太多人所知晓。

      日本自唐朝以来,武林各派与中国武林人士多有交流,目前最为知名的三大剑派清流派、立木派、秘派都有着几百年的历史传承。尤其是清流派,不知哪一代的掌门偶然从中原学得一套内功心法,结合他们本门派的剑法进行修练,竟成为当时日本国土内绝无仅有的高手,将清流派带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直至今日,虽然清流派再未出过这样独领风骚几十年的领军人物,但在日本武术界的地位,仍是不可轻忽,其门派所拥有的财力、势力极为雄厚,甚至在军政界,都有着稳定的根基。

      竹山尧叶在向许、叶两人介绍青原堂与清流剑派时,三人已经置身于一条小船上,沿着略有些急促的河水,向下游漂去。

      在许眠绎问出“你是青原堂的”这一句话时,叶晓笙的卧室内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他不是!你们不要跟他走!”

      几人之前的交谈,始终用日语,这个女人显然也是一个日本女人,不知在叶晓笙的房间里被什么绊住了,发出“嘭嘭”的怪异响声。

      叶晓笙立时站起来,想过去查看。

      竹山尧叶骂了一句“该死的女人!”,越过饭桌跳到许叶两人中间,一手牵起一个,低声喝道:“快走,稍晚再解释!”

      这两句话是非常纯正的中国话,在叶晓笙听来,似乎还带着一点她北方家乡的口音,因此,她不及细想便身不由己地跟着他步向电梯。

      许眠绎显然并不愿意,挥了挥手臂想甩开这个突然说中文的日本人,扭头看叶晓笙茫然顺从的样子,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更恨自己没有一具健康的好身体。

      房间里的日本女人还在高声喊着:“竹山君!你不能带他们走!野仓君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够阻挡!你不要因为一时不冷静,将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许眠绎已经被拖进了电梯里,他挣扎不过这位竹山君,只得拼着力气扑到叶晓笙的身旁,半侧身立在她身前,一只手伸到身后掐着她的胳膊,想让她清醒些主持大局对付这个明显会武的人,另一只手伸向敌方抗议道:“你们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利用我们搞内斗?我们……”

      声音消失,叶晓笙一掌切在许眠绎后颈处,将他敲晕,一边将他负在身后,一边淡淡道:“我们跟你走,别再做刺激他的事情,别再说刺激他的话。”

      竹山尧叶惊讶于叶晓笙的当机立断,赞赏地看着她,同时摊摊手表示同意。

      叶晓笙虽然能够背得动许眠绎,但毕竟个子比他矮上一大截,以往背的几次路途很短,也没太大感觉,如今这样走了一段,许眠绎的双脚拖在地上沙沙作响,她才大感不妥。可是把他弄醒来与他们一起狂奔,那也是绝无可能。

      竹山尧叶奔跑了几步,发现叶晓笙慢了下来,他很快意识到原因,也不与叶晓笙多说,一把拉过昏睡的许眠绎负在自己背上,摆摆头,示意叶晓笙跟上。

      叶晓笙仔细看他轻功身法,并不比自己差,相反,这样负着一个人,向前纵跃丝毫不见吃力。她心里更是生起无奈,看来硬拼不行,逃跑也不成,只得先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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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山尧叶引着叶晓笙出了电梯后,便一直向前奔,跑到机构正门处的那条河边,并没有过桥,而是顺着下游的方向从岸堤落到了水边。竹山尧叶在高可及腰的水草丛中转了几个来回,却没有发现之前藏在这里的小船,他忍不住咒骂道:“这个该死的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正骂着,一阵“哗哗”的水声传过来,有人驾着一条小木船从上游划了下来。他们急忙隐身在黑暗中,想等待这条船过去,或是趁机夺了这条船。

      叶晓笙夜视能力极佳,这样一望过去便认出划船的人居然是迎他们进来的文洋。她正在犹豫是否出声示警,竹山尧叶已经低声喊起来:“文子文子!这边!”

      原来两人居然是相识的。

      文洋听到喊声,迅速将船划了过来,同样低声喊道:“叶子,我看到你那个日本女人把你的船给放走了。我就说你这个姘头不可靠……”

      “说了多少次了她不是我姘头!”竹山尧叶恼火地打断他,“谁知道她会跟过来!平时就像块牛皮糖,甩都甩不掉,关键时刻还给我搞状况……”一边说着,一边背着许眠绎引着叶晓笙上了船,将许眠绎放躺在船上,接过划船的撑杆把龇牙咧嘴的文洋赶回岸,三两下撑着小船向下游而去。

      叶晓笙上了船,急忙将许眠绎拖到身旁,他这段日子身体状况并不稳定,刚刚这一击虽然掌控着力道,对于体弱的许眠绎来说,却仍是不轻。叶晓笙顺手从河里掬了点凉水,一点点淋在许眠绎的额颈处,随后便开始为他的四肢进行各处穴位的按揉,以免他稍后醒过来,因供血不足造成手足酸麻。

      竹山尧叶将小船划出一段距离,见水流速度平稳,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船上的另两个人。见叶晓笙正想把许眠绎弄醒过来,忙阻止道:“你先让他睡着,我有话跟你说。”

      叶晓笙忙碌的双手一顿,抬头望向竹山尧叶。

      竹山尧叶索性不管船了,将撑杆放好,来到叶晓笙的面前端坐下来。天色已经很黑,河两侧的密林被越来越大的风吹得呜呜作响,高大的树梢处枝叶撞击的声音将偶尔夜鸣的鸟声都掩盖住了。

      竹山尧叶在黑暗中仔细看着叶晓笙的轮廓,慢慢说道:“从我见你到现在,你只说过一句话,行事作为也完全不像刚过二十岁的小女孩。”

      叶晓笙看竹山尧叶的言行举止,已完全不担心他会对许眠绎下手,如果想要许眠绎的命,也不必这样大费周折。现在听他这样说,不禁有些摸不到头脑,原以为是要从她这里打探些许家的事情,他却突然说起了自己。

      见叶晓笙仍是不发一语,竹山尧叶叹了口气,看着她黑亮清澈的双眼在暗夜里犹疑闪烁,不禁眼眶发热,心生怜惜,柔声说道:“其实现在这样,是我最不想遇到的情况,这种方式相识,我说的话,你都不会完全相信。相信也好,不信也罢,该告诉你的,我还是要说。这小子看起来快醒了,我长话短说,不知道养你长大的人有否跟你提过你的身世?”

      叶晓笙越发惊异,不知道怎么说起了她的身世,她想点头,却又有点迟疑,师傅与她说过姚叶两家的仇怨,但是对于叶家,却并没有细说,尤其是父母的死因,她到如今也毫无所知。

      竹山尧叶也不等她明确表示,接着说道:“即使告诉过你,也未必详实,因为许多事情,叶家以外的人是不知道的。”

      “上次来找你们的人,叫野仓浩二,是清流剑派少掌门最得力的助手,他要做的事情,很少有失漏。”

      “这一次清流派对你们出手,绝不是要财要命这么简单。你们也许有过各种猜测,但是我敢肯定,你们的猜测都不会正确。”

      “他们是打着为这位许先生治病的幌子,可是实际上,他们真正想要的人,是你,叶晓笙,中原北方叶家血脉的唯一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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