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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一三零)和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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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霁雪回到展家的时候,展父展母已经听说京里头那些众说纷纭的流言蜚语了,刚好展霁雪回家,必然要被展母叫过去一番询问。展霁雪只说没有的事,都是外头扑风捉影瞎传的,自己前天才和狄青见过,狄青提都没提要纳妾的事情。至于那女子,许是将军带在身边另有缘由。展霁雪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双亲不要在意那些事情。她和狄将军的关系很好,不是别的女人可以影响的。
展母见展霁雪心情甚好,言之凿凿,也不像是夫妻关系不睦的样子,也便姑且信了。只念叨了一句,“狄青怎么能让这样的谣言乱传,平白让人污了名声。”展霁雪知道母亲是心疼自己本就不怎么好的声誉,便抱着母亲撒娇。
“娘,狄青是做大事的人,不会拘泥于这些。清者自清,面对这些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过一阵子,谣言不攻而破,便没有人再提起了。我一点都不在意的,娘也不要在意,也让家里人都不要去在意。”
展母一向宠爱女儿,只要她高兴,只要不伤天害理,不违纪犯法,万事也都依她,见她一点都不在意流言蜚语,还叮嘱她不要去理会那些流言,她也就不再多问。这事儿在展家也就翻篇了,家里也不再有人提起此事。
展霁雪回展家,除了稳住父母不被流言所扰,另一个主要的目的就是观察展昭的情况。如十七所述,展昭这样的情形实属异常。只是展昭亦不是天天在展家,因此她回家当日并没有见着他,于是便计划着第二日找个借口去开封府溜达了一圈。
十一月初八,天气晴好,气温有所回升,积雪消融,屋顶上的雪融化后,顺着屋檐滴下,仿佛下雨一般。展霁雪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滴滴答答,便问道。
“桃桃,外面下雨了吗?”
“姑娘,是融化的雪滴下来了,大冬天的,怎会下雨呢。要下也是下雪呀”桃桃坐在外间等着主子醒来。听见展霁雪的声音,便问道:“姑娘可要起身了?”
展霁雪有些迷糊,看着眼前黑蒙蒙一片,便道。“桃桃,点个灯吧。”
桃桃从炉子上倒了热水,正在兑水准备给展霁雪洗漱用,一时没听清楚,便问道:“姑娘是要点灯吗?日上三竿了,姑娘点灯做什么呀?”
“日上三竿?”展霁雪口中喃喃,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耳边传来桃桃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桃桃,你先出去吧,我再躺会儿。”说着,展霁雪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
“是,姑娘。”正要进到内间的桃桃收住脚步,转身退了出去。展霁雪偶有赖床的时候,她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姑娘先歇着,我去准备点吃的一会儿给姑娘当早膳。”见展霁雪没有回应,桃桃便退出房门离开了浮云轩。
展霁雪面对这床榻里侧,听着桃桃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深深吐了一口气。眼前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线,这就是失明的感觉吗?五感减退,原本她以为她还有一点时间的,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办?此刻,她心慌、害怕,又觉得冷,只好将被子紧紧裹住自己,闭上眼睛。心中反复念叨着:也许,这只是暂时的,一会儿就会好的。
开封府众人如常的忙碌,展霁雪午前来了开封府,见了包大人、公孙策,见了王朝马汉等人,还见了厨娘阿满,就是没见着展昭。展昭公务繁忙,不在府衙也是常事。展霁雪转了一圈没见着人,便去了一趟知学堂,送了一些笔墨纸砚过去。刘进死后,李宝宜未再嫁,如今和父亲李铭生活在一起,在知学堂帮忙。张珍在知学堂一边教书育人,一边准备明年春闱,生活充实而有意义。见到许久未见的展霁雪,张珍也是高兴,二人站在知学堂的小院子里说了会儿话。
之后,展霁雪又去了醉翁酒坊,杜大娘等人见她特别高兴,便留她一起吃晚饭。展霁雪也有些日子没有和酒坊的伙计们一起了,便和他们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饭,还倒上了酒。
自去年生辰开始,她有时候会入睡困难,时常在睡前喝上一点。竹叶青、女儿红、水果酒等等各种,她百无禁忌都会喝,有时候喝得微醺,会被桃桃念叨。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确实是有一点点馋酒的,半个月没喝了,还真是有些想念。
杜大娘取出一个泥封尚未启封的酒坛,解了红布撬开黄泥,打了两壶端上桌来。
“姑娘,这是今年新做的桂花酒,用的您离京前打的桂花酿的,快足两月了,姑娘尝尝。”
“那我是要好好尝尝的,大娘酿的酒最好喝了,大家都尝尝。”展霁雪接过酒壶,先给在场众人都倒上,最后才给自己到了一杯。
邱掌柜因为家中有事已经回去了,杜大娘、大壮、阿多、来福,在场的正好是去年冬至与她共患难的人。他们端着酒杯,齐齐看着她,眼中尽是信任和期待。这些朴实的人,都是她信赖的伙计。展霁雪突然觉得眼眶一热,喉间有些酸涩,强压下心头汹涌的情绪,她举起酒杯,对众人说道。
“一年多来,多谢各位对酒坊的支持和付出,多谢各位对我的信任和包容。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说罢,展霁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杜大娘等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也不会说什么话,只是说着多谢东家、多谢姑娘,然后将杯中酒饮尽。
展霁雪许久未曾和他们一起吃饭,今日难得一起,大伙儿高兴,难免多喝了一些。吃好晚饭,已经月上中天。大壮等人有些醉意,便先后回家,展霁雪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喝茶醒酒,心想着过往种种以及近日种种。手中的茶水和方才的酒水饭菜一样,在口中淡而无味。杜大娘收拾好后,端着洗漱用的热水敲响了展霁雪的房门。
“姑娘,我送热水来了。”
“进来吧。”展霁雪放下茶杯,应道。
杜大娘推开房门,进屋后将铜盆放在架子上,又用火叉拨了拨炭盆里的炭火,添了几块新炭进去。
“大娘,你不用忙,我过会儿就走了,今晚不住这里。”
“都这么晚了,姑娘还要走呢,我以为姑娘今夜要宿在这里了。”
“家里还有些事。大娘,你坐,我有话跟你说。”展霁雪站起身,拉着杜大娘在她对面坐下,给她倒上一杯茶。
“姑娘要说什么?”杜大娘坐在她对面,看见展霁雪打开桌上的一个小包裹,里面是十锭银元宝。
“姑娘这是?”杜大娘眼中满是疑惑。
“这里有五十两银子,快过年了,明日你给大家分一分。大壮因我失了左臂,生活多有不便,他得二十两,剩下三十两,你与阿多、来福一人十两。”说着,展霁雪将包裹推到杜大娘跟前。
“姑娘,这,这使不得。这太多了。”杜大娘有些慌乱,十两银子,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了。
“大娘,你们跟着我辛苦了。我别的没有,倒是还有些钱,也只能拿钱来报答你们。你莫是嫌弃我俗气了?”展霁雪打趣笑道。
“姑娘!”杜大娘有些生气,“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钱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实在的东西了。有了这些钱,意味着他们能多买一些炭取暖,多打几斤肉吃,多给孩子们添几件新衣服,还能买糖果给孩子们解馋。
“大娘。”展霁雪伸手握住杜大娘的手,“伙计们生活不易,我能做的也就这些,所以,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们替我将酒坊打理好,我就感激不尽了。”
“姑娘!”杜大娘哭了起来,要说感激,是他们感激她才是。当初是她买下酒坊,酒坊才能继续存活下去,她才能继续守着老头子留给她的产业,大壮他们才能有口饭吃。她对伙计宽厚,月钱给得多,逢年过节还有红包,再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东家了。
“好了,大娘,不哭了。好端端的,弄得我也想哭了。”展霁雪拍拍大娘的手,伸手抹掉眼尾溢出的几滴泪水。
“银子你收好,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着,展霁雪起身,将狐裘披在身上。杜大娘将摆在桌上的铜暖手取来,换了热水才递到展霁雪手里。
“姑娘的手太凉了。”
“谢谢大娘。”展霁雪接过铜暖手,摸了摸上面已经有些淡化的花纹,因年岁久了,都已经磨得发光了。这还是与张翰初识时借了他的,照着样子给师傅做了一个做生辰礼,最后张翰也没有拿回去,顺手就留给了她。
这世间,还是有许多东西值得她留恋的。
自今日上午起来后,展霁雪便尤其地伤感,看到什么东西都想哭。悄悄吸了吸鼻子,将铜暖手收进袖笼,朝外走去。
杜大娘将展霁雪送出酒坊,看着她渐行渐远,白色的背影在夜幕中慢慢消失,心中莫名升出些许忧伤来。
“总觉得今日的姑娘,有些不太一样。”
翌日,日上中天时,一匹快马飞快地穿过南熏门,直奔皇城。西南传来消息,义阳三关守将以山中匪患严重为由,暂缓返京。官家大怒,紧急召见八王爷和包大人进宫觐见,随后,又一道圣旨百八里加急送往西南。
同一日,展昭找到耿重醇下毒谋害兄长耿重醴的证据,将耿重醇拘捕归案。包大人当日升堂审理此案,判耿重醇死刑,春后处刑。
夜里,将军府内,狄青尚在读书。他的随身侍从司空匆匆从外面回来。
“将军。”
“消息可都传给夫人了?”
“属下按照将军吩咐,都一一转告夫人了。”
“夫人可有说什么?”
“夫人让我把这个交给将军,夫人请将军务必签了字,给送回去一份。”司空将方才展霁雪交给他的信封双手递上。
狄青接过,打开信封取出内里两张信纸,展开后,“和离书”三字映入眼帘。上书二人成婚日期,今日协商和离,和离后各自嫁娶互不干涉云云。左下角是展霁雪的签字和日期。通篇三十余字,连个和离的缘由都不写。
她果真还是一丝机会都不给他吗?
狄青望着和离书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她意已决,便遂她的愿吧。
狄青提笔,在和离书上签下自己的姓名。
那一边,展霁雪收到狄青签字后的和离书,仔细地叠起收好。十七陪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姑娘既然已经知晓将军的计划,为何还坚持要与将军和离?”
“我与将军和离,并不是因为婉娘,不管她是西南的密探也好,还是将军的新欢也罢。”展霁雪一边铺开一张新的纸,一边说道。
“那姑娘为何……”
“我只是不想在离开的时候留下牵绊,对他来说也好,对我来说也好。”簇新的宣纸铺得平整,展霁雪将纸镇压上。
“姑娘,您不要这么说。”十七看着身形单薄的展霁雪,她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烛光下的她显得朦胧而缥缈,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十七,不要难过,谁都有那一日的,只是,我的可能来得要早一些罢了。”展霁雪顿了顿,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虽然,我也很舍不得,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说这些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来帮帮我。”
“是。”十七强压下心头的酸楚,上前替她研磨。
十一月初十,狄青奉旨前往西南平匪,帅军三万开赴西南,婉娘随行。拔营前官家在西直门为之送行,展霁雪称病未出席。
十一月十一,黄历上写着:乙亥月、丁丑日,诸事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