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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一零二)张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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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旧年终,新年至。汴京城一片欣欣向荣,繁华热闹,人们脸上都挂着笑容,互贺新年。仿佛所有的不快和苦痛,都留在了景祐元年,景祐二年又是新的开始。
上元日,展鹏夫妇与丁家兄妹相约潘家楼饮晏,展霁雪亦作陪,主宾皆欢。随后众人逛花灯,猜灯谜,好不欢喜。
正月二十二,展家送许亲酒,丁家回鱼筯。拟于六月二十八行文定之礼。
二月初二,龙抬头,春雷响。应天府外汴河边,一名樵夫被落雷击中身亡。落雷引发火情,幸而被随之而来的大雨浇灭,未酿成大祸。
二月初八,春闱开考。展霁雪和家人一起将展鹏送入考场后,带着石清出了城,朝山上去了。
虽然已是春天,但正是春寒料峭之时。小石清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帽子,露出圆圆的脸,面色比之前圆润了许多,想来那之后石永靖对他还不错。
“姐姐,我真的能见到我娘亲吗?”石清牵着展霁雪的手,第十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石清,我已经回答你很多次了哦。你不相信姐姐吗?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就不带你去了。”展霁雪佯作生气状。
石清连忙摇摇头,解释道。“姐姐你别生气,石清相信姐姐的。只是,石清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展霁雪摸摸石清的头,笑道。“好啦,姐姐不生气。咱们很快就可以见到娘亲了。不过,你要记住姐姐跟你说过的话,咱们见娘亲的事情,不能跟别人说哦。不然的话,以后姐姐就再也不带你见娘亲了。”
“嗯。”石清重重地点点头,“石清一定不告诉别人,这是我和姐姐的秘密。”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十七,默默地看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个人,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完全被他们忽略了。
好吧,至少姑娘已经默认而且习惯他跟在身边了。这样他也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迹,暗地里保护她了。
“姐姐,姐姐!”
“怎么了?”
“你看,那里有好多好看的花。”
“真的呢。”
“我可以去摘一些送给娘亲吗?”石清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可以呀。”说着,展霁雪牵着他的手,往山道边走去。
“姑娘慢些,小心草丛中有蛇。”十七适时出声提醒道。
“我知道啦!”展霁雪停下来,随手捡了两块石头,丢到草丛里,见没什么动静,才让石清过去。
石清放开展霁雪的手,欢快地跑了起来。展霁雪背着手,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静静地看着石清摘着草丛里的二月兰。
十七看着展霁雪恬静的侧脸,心里想着,姑娘的性子,真是宜静宜动。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就是这样的吧?正想着,听见石清惊呼一声。十七反射性地冲了过去,将石清抱了起来,速度比展霁雪还快。
“怎么了?”展霁雪上前关心地问。
“那里有人。”十七在冲过来的时候已经知道石清惊呼的原因。他将石清放下,走了过去。
“十七,你小心点。”展霁雪在后面叮嘱着。
十七拨开杂乱的野草,看见一个人,倒在草丛间,昏迷不醒。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吗?”身后传来展霁雪的声音。
“还活着。”十七将人抱了出来,放在了山道上。
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面而来。
十七看着展霁雪摸了摸他的额头,扒开他的嘴巴看了看,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后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把那人身体和四肢都摸了一圈。十七觉得有点脸热,他们家姑娘,真的是,不知道男女大防。
“他在发烧,身体上倒是没有伤,可能是受了风寒。”
展霁雪拍了拍他的脸,又用力掐他的人中,那人便悠悠转醒了。展霁雪见他睁开眼睛,便让十七将人扶起来,然后拿出自己的水囊喂他喝水。那人反射性地张开嘴,一连喝了好几口才停下来。
“你好些了吗?”
那人一开始有些涣散的目光慢慢聚拢,在看清展霁雪后,沙哑的声音吐出几个字。
“展姑娘?”
展霁雪一听,有些惊讶。他们认识?仔细一想,也想起自己确实是认识这么一个人,就是他的脸太脏了,一开始没认出来。
“你是……张珍?”
那人点点头。“正是小生。多谢展姑娘,又帮了小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这幅样子?”
“小生,小生是来参加春闱的,因,因路上遇到水匪,身上财物被洗劫而空,侥幸留得一命,一路乞讨而来,准备进京赶考。奈何……体力不支。”张珍说一句,喘一句,解释道。
“……”展霁雪看着他,有些为难。
“春闱已经开考,赶不上了。”十七心直口快,说道。
张珍听完,直接就又晕了过去。
展霁雪看向十七,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十七摸摸鼻子,默默转头。他看出来了,姑娘在说:你倒是晚点再说呀。
“姐姐,我们还去看娘亲吗?”一直在旁边安静看着的石清终于说话了。
展霁雪看他手捧着刚采回来的二月兰,一脸的期待,也不忍心取消原来的计划。
“那……十七,你先送他进城看大夫,我和石清去净慈寺?”
“不可,我要跟着姑娘。”十七果断拒绝。开玩笑,要是姑娘出点什么意外,他怎么对得起少主的信任。
“那他怎么办?”展霁雪很为难。
“姑娘放心,十七背着他就是,先去净慈寺,再回城。”
说罢,十七利落地将张珍背了起来。
一行四人重新上路,展霁雪见十七背着张珍走山路还如履平地,脸不红气不喘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十七真厉害。”
石清也跟着喊了起来。
“十七哥哥真厉害。”
“小意思。”十七笑,低调地得意了一下。少主平常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姑娘就不一样了,时常跟他有说有笑,有时候一起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比较有意思。他发现他自己也比以前爱说话,爱笑了。
进京赶考不成反而落难的书生张珍,被展霁雪救了之后,就留在了醉翁酒坊。一开始是养病,后来他就留在了醉翁酒坊,一来以工代偿,报答展霁雪的搭救之恩。二来,留在京城等待下次春闱。展霁雪见他为人耿介,心地善良,心态又乐观,便收留他在酒坊工作,不计较能做多少事情,好歹让他能吃饱穿暖,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二月二十二,官家在集英殿举行殿试。
二月二十三,春闱放榜。颜查散高中魁首,楚云飞得榜眼,展鹏被点为探花郎。一时间,展家名声更盛。
“大伙儿来吃糖啦~~~~”展霁雪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糖果,分开店里的伙计。
“杜大娘,来,多拿点儿,给你家娃吃。”
“多谢姑娘,恭喜姑娘。”
“大壮,这是你的。”展霁雪把整整一包糖塞到大壮怀里。
“谢东家,恭喜东家。”大壮用自己还完好的手接过糖果,笑得很憨。
“这是你们的。”店里的伙计人手一份,大家都乐呵呵地接过,道喜。
“多谢展姑娘,恭喜展姑娘。”张珍非常正式地给展霁雪行了贺礼,才接过糖果。
展霁雪见他面上难掩的落寞之色,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打起精神来。”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张珍将展霁雪方才说的话又念了念,对着展霁雪又是一礼。“展姑娘好文采,多谢展姑娘。”
“……”展霁雪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把剩下的糖果给了街上来回跑着玩儿的小孩儿之后,展霁雪把空盘子交给杜大娘,交代她看好酒坊之后,自己就出了酒坊。在屋檐上躲清静的十七一跃而下,跟了上去。
城外,汴河内。一道金色的光芒自水底透出。渐渐地,光芒越来越弱,随之浮上水面的一团金色的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一跃而出。无数水滴飞起,又落下。一个曼妙的身影,缓缓落在岸边,竟是一名妙龄女子。
在汴河边捕鱼作业的渔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身影便化作一道金光,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了。
“我这是,眼花了?”
二月二十四,官家赐宴琼林苑,宴席后,进士三甲骑马游街,以示荣耀。张珍挤在人群中,远远望着状元、榜眼和探花打马御街,春风满面,好不威风。再观自己,只觉相形见绌,更觉无言面对家中双亲,不禁心中凄苦。
“状元郎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呀。”
“榜眼也很不错呀,你看他多英俊呢。”
“我觉得探花郎长得最好看,和咱们展大人一样好看。”
“他们是两兄弟,自然长得都好。”
“要是能嫁给他们其中一人该多好呀。”
“别说状元郎已有婚约,就是没有婚约,人家也看不上你的。”
“就是就是。”
“听说榜眼楚云飞是金尚书的得意门生,金尚书对他十分看重呢。”
“今日他高中榜眼,也算是对得起金尚书多年苦心栽培了。”
“榜眼还未成家,不知我家闺女有没有这个福分。”
“你就做梦吧,会看上你家女娃才怪。”
“你们都忘了,金尚书还有个正值妙龄的女儿呢,榜眼自然是要做金尚书的乘龙快婿的。”
“榜眼配尚书千金,倒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呀。”
“…………”
人群中的讨论声细碎传来,游街的队伍渐行渐远。张珍皱了皱眉头,转身向旁边的人问道。
“抱歉,打扰一下。请问金尚书府怎么走?”
展霁雪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昨日家里设宴,庆祝大哥考中进士,还被钦点为探花。她太高兴,多喝了些酒,不可避免地就起晚了。婢女桃桃见她起了,忙端了热水供她洗漱。
桃桃送上热水和脸帕,见展霁雪揉着自己的额角,问道。“姑娘头疼吗?”
“有一点。”展霁雪用青盐净了牙,漱了口,接过温热的脸帕擦了擦,随后盖在脸上。
桃桃端上来一盅热茶。
“这是夫人吩咐的醒酒茶,姑娘先喝点。夫人早上来看过姑娘了,见姑娘睡着,就让奴婢准备了醒酒茶。夫人还让桃桃多劝着姑娘,让姑娘若是没事就少出门。”
将脸帕放回盆中,展霁雪喝了几口热茶,便放下了。
“我知道了。”
“姑娘每回都这么说,还不是日日在外头,有时候晚上都不回来。”桃桃有些埋怨。“夫人说,今晚二公子回来,让姑娘早些回来。”
展霁雪失笑,捏了捏桃桃圆鼓鼓的脸。“我不回来,让你独守空房,你寂寞吗?”
桃桃躲开展霁雪的手,气鼓鼓地瞪着展霁雪。
展霁雪看着桃桃噘着嘴,一双大眼睛瞪得老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姑娘您又拿我开玩笑。”
桃桃端着水盆气鼓鼓地走了。她前脚刚迈出房门,展霁雪后脚就出来了。
“跟母亲说我晚上有约,不回来吃饭了。”
“姑娘,您又!”桃桃看着自家主子背对着向自己挥挥手,无奈地跺了跺脚。
“十七,咱们吃早饭去。”
十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跟了上去。“我吃过早饭了。”
“那……吃中饭去!”
“姑娘又逗桃桃了。”
“桃桃这么可爱,我不逗她难道逗你?”
“…………”
十七不知道说什么,有时候十七觉得姑娘有时候有点像……纨绔少爷。据他观察,姑娘喜欢穿男装,不爱穿襦裙,喜欢束发,不爱盘发髻,一点都不像寻常女子。当然,姑娘确实也不是寻常女子。不过,他是越发看不懂姑娘了,有时候恬静,有时候活泼,有时候洒脱,有时候刁蛮,有时候还不正经,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姑娘呢?
“少主!”远远地,十七看到了正在巡街的展昭,然而,展霁雪一脸平淡地转进了一家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