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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宋喜雨又不是什么善茬 ...


  •   只见那案板之上,清清冷冷摆放了四道菜式。

      什锦千张素包、五谷柴饭、杏仁豆羹,以及一道不明形状的的生萝卜。

      众人神色难辨,宋喜雨却丝毫不乱,她慢条斯理地摘下油布围兜,重新簪上簪花,勾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宝芝姐姐尽管帮我呈上去,我必定会让老祖宗和晋王妃殿下满意今日的席面。”

      宝芝脚一跺,银牙紧咬。现在再重新做菜式也来不及,她只能暗暗祈祷晋王妃怒火不要牵连到自己。

      宝芝不敢对宋喜雨多言,只得没好气地对着一众丫鬟们呵道,“走菜吧。”

      说罢便作了个礼,请宋喜雨走在众人之首。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后院走去。

      身着水绿色衣服的丫鬟们成队走在寺庙的黄墙绿瓦之中,各个脸上缠绕着淡淡的苦色,心中暗自嘀咕:女郎今日估摸着难逃一劫,晋王妃位高权重,为人尖酸刻薄、脾气火爆。这样的席面自然是入不了她的贵眼。还不知道会怎样折磨自家女郎,不由得丫鬟们都替宋喜雨捏了把汗。

      丫鬟们鱼贯踏入“解脱门”后,便将步子放慢下来,稳稳当当捧着手中的食龛,唯恐惊扰了里面的贵人。

      沿着藤萝架往里走,便见到老祖宗还在刚才的位置,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身着赤红色对襟团花袍的妇人。

      宋喜雨草草瞄了一眼,但见那妇人穿得端庄华丽,满头珠翠步摇,甚至还顶了颗成色浑润的东珠。恨不能将这世间万尽珍宝都加之于身。

      遗憾的是晋王妃因常年身居塞北,风沙吹得皮肤黝黑。其面皮子又长得粗气而毁了这件华服的美感,更令人不适的是,她的一对双目如同淬了毒光的蛇一般,阴冷地对着宋喜雨上下打量。

      虽从未见过,宋喜雨也不难猜到眼前这位便是名声在外的晋王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漾起甜甜的笑,安安分分地低下身子给自家老祖宗和晋王妃行礼。

      老祖宗点头,对着晋王妃似笑非笑道,“殿下执意要我府幺女为您制菜,既如此可不要白费鱼鱼心思。”

      晋王妃从鼻腔子冷哼一声,“早就听说太傅府家的小女郎有一手好厨艺,可惜身子矜贵,本宫贵为王妃都使唤不得几分。今日和老夫人您废了几番口舌才等来了女郎,可千万不要叫本宫失望,否则白白叫本宫凭空等出这么些时辰,可要你好受。”

      宋喜雨似是听不懂晋王妃口中的威胁,依旧甜滋滋地笑着,“王妃谬赞,小女的厨艺不过是坊间传闻。祖母也并非对您不敬,不过是怕小女粗劣的手艺唐突殿下。今日既得殿下垂青,小女虽愚,自然不会让王妃您失望。”

      晋王妃神色冷冷,不予理会。

      宝芝机灵,本想先将看起来最为敷衍的生萝卜端上去做开胃小菜,谁知耳边就传来了宋喜雨的呼声,“第一道菜式:五谷饭。”

      宝芝心惊,瞄了一眼老祖宗的神色,看见老祖宗眼观鼻口观心地坐着,分明是默许的模样。她莫名心定了些,呈上吧!大不了和女郎一起受罚。

      晋王妃见了眼前这糙米饭,气不打一处来,眸色愈加冰冷,“第一道菜就上糙米饭,女郎意欲何为,叫本宫吃一碗白饭果腹就下山是吗?”

      宋喜雨眉目宛然,淡淡地说道,“王妃何不尝一口再评判小女的厨艺。”

      晋王妃半信半疑,试着挑了一口,咀嚼了两番,只觉得是普通糙米的味道,甚至硬得硌牙,并没有品出其中美妙滋味。

      “王妃觉得如何?”偏偏宋喜雨这时候笑嘻嘻地问道。

      晋王妃刚想发怒,便听到眼前的女郎轻飘飘道,“这是当今太孙最爱吃的连州①水米,其幼时曾经一次用下三大碗后还做了一首打油诗夸赞它。太孙最爱的谷物,想必王妃娘娘您也贵为皇室,必定能品得其中美味。”

      宋喜雨双眸亮晶晶地看着晋王妃阴沉的脸色,心中暗笑晋王妃吃了瘪。

      偏偏她不是个安生的,今日非要问出个答案来,“王妃,您说这水米味道如何?”

      晋王妃咽下口中的糙米饭,只觉得像是吞下了一把沙子,喉咙都要被割破,她心里恨得发毒,却也只能陪笑说道,“自然是好饭,太孙殿下的心爱之物怎会有差。”

      宋喜雨闻言满意至极。“快快上第二道菜式,杏仁豆羹。”宋喜雨含笑对着宝芝说道。

      宝芝疏了口气,这第二道是女郎拿手的甜点,必定不会有问题,她笑意洋洋,“王妃殿下请用。”

      掀开杏仁豆羹的瓷罐,但见豆羹呈盈盈如皎月的奶白色,中央点翠了些许嫩黄色的杏仁,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晋王妃皱了眉头,拿起一边的木勺,挖了一勺放入口中,甜润润的豆乳香瞬间漫过她的鼻腔。

      晋王妃一激灵,无疑宋喜雨呈上来的这道杏仁豆羹是美味的,可是常年驻守塞北的晋王妃哪里吃过甜豆羹,在风沙满天的要塞之地,人们都做咸口的豆羹,这豆羹竟然被这臭丫头做得不伦不类。

      当即晋王妃勃然大怒,她拉下脸拍案而起,“大胆,竟然敢做出如此不正当的甜豆羹!由小见大,你这女郎在此等小事上都敢妄顾常伦,礼法何在?当真是胆大包天,本宫看太傅大人也是老糊涂了,对女郎不加以约束,必要酿成大祸!”

      晋王妃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犹如狂风暴雨,不但将宋喜雨问候了一遭,顺带给宋喜雨的父亲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宋喜雨闻言,越过晋王妃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看了一眼自家祖母,但见祖母双指不耐烦地叩击着拐杖的顶端。

      她收到了讯号,定了心。

      宋喜雨继而露出淡淡的笑,直面晋王妃的怒火,“晋王妃殿下暂且息怒,王妃常年跟随王爷在塞外苦守寒窑,自然不知道在我西陵的最南方里州②,那边的人自小就是吃的甜豆羹。”

      “去岁里,当今圣上七十大寿,里州州府③特意带九十九位善制甜豆羹的厨娘来京为圣上祝寿,龙颜大悦,京中凡赴宴的大小官员,皆得圣上御赐甜豆羹一盅。即使宴后圣恩也浩荡绵延,圣上在里州州府带来的厨娘里眷顾了一位姑娘,而这位姑娘正是宫中的陆昭仪。”

      宋喜雨言罢故意停顿,好整以暇地看着晋王妃,“王妃初来西京不久,自然不知晓这么些事。小女的甜豆羹手艺还是和昭仪娘娘学的,殿下您若是得了空,也可和陆昭仪好好学一学甜豆羹的手艺。”

      晋王妃闻言脸红一阵白一阵,她默默坐了下去。

      圣上年迈,后位空悬已久。这位正当宠的陆昭仪论起辈分来,还算是她的小婆母。

      晋王妃悻悻地端起盛满甜豆羹的瓷罐闷了一口,“刚才是本宫愚钝,没尝出这道甜豆羹的美味。”

      宋喜雨及时送上台阶,“王妃殿下不知晓小女的用意实则是小女之责,应在菜品呈上之前就为殿下您解释才是。”

      晋王妃哪里还敢再多舌,老老实实地坐着,把那甜豆羹一饮而尽,挤出一丝笑。

      宋喜雨见晋王妃的锐气已然杀得差不多,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宝芝,呈上第三道菜,尖嘴萝卜。”

      宝芝语塞,她顿了顿脚步,还是咬牙把那道生萝卜端了上去。

      此时晋王妃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但听宋喜雨娇俏的嗓音响起,“这一道菜,我从来没给别人做过,王妃先尝尝其中的滋味,小女为殿下详解这一道菜肴。”

      晋王妃不敢多言,生怕自己又不小心说错了话,她忍着心中的郁结,举櫡夹起一小块萝卜塞到嘴里,萝卜的刺辣与生冷瞬间将她的舌腔包裹,熏得她几乎要落泪。

      宋喜雨笑看晋王妃扯出一个苦笑,故意问道,“王妃,这道菜您觉如何?”

      晋王妃不敢乱言,“这道菜保留了萝卜原本的鲜香,很是清爽脆口。”

      宋喜雨闻言掩齿而笑,“晋王妃不必如此拘谨,这尖嘴萝卜算是为晋王妃殿下的独创,其味道生、冷、辣、刺,算不上什么美味佳肴,在西京众多的美食菜肴里,它必定入不得西京④贵人的眼。陆昭仪所制的甜豆羹为何很快被大家认同,正是因为其加上了西京人甚喜的杏仁,才使其味甘、性温。”

      “我早听阿祖说,晋王妃和晋王殿下成亲前是凉州⑤大家的女郎,必定也曾读过几本诗书,小女斗胆请问王妃,这萝卜怎样才能和甜豆腐一样被西京人快速接受呢?”

      晋王妃如坐针毡,她再傻也听出眼前这宋喜雨在含沙射影自己就是这味道败坏的萝卜呢!

      王妃吃了个闷亏,只得顺着宋喜雨的话道,“自然是根据所处的环境,自然而然地变换自己的烹饪方式。”

      宋喜雨笑道,“殿下果然机敏过人,这最后一道菜中也有萝卜,王妃且看萝卜是怎么在西京找到自己正确的位置的。”

      她漂亮的眼尾上挑,微微点头示意宝芝呈上最后一道菜,什锦千张包。

      千张皮原本鲜香,什锦内陷原本清甜,这本应该趁着蒸腾的热气品尝最佳,宋喜雨偏偏把它放在了最后。

      晋王妃愤愤咬唇,无心再继续吃这席面,这已然冷却的千张包在她看来味如嚼蜡。她强忍心中的烦躁吃下一个千张包,脸黑得已经有些挂不住。

      老祖宗见这一场戏演得差不多了,哈哈笑着打起圆场,“晋王妃未曾在西京久留,哪里知道这么多,鱼鱼休再胡闹。晋王妃如今既然跟着晋王入京,说明晋王重视王妃,王妃可不要辜负晋王殿下美意,且好好学习西京的规矩才是。”

      奢香夫人发话,晋王妃哪里还敢多说,只是她心中愤愤,今日竟然被一黄毛丫头戏耍。

      晋王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只能把苦楚往肚子里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夫人所言极是,本宫必定好好学学这西京的规矩。”

      她紧紧地盯着宋喜雨那张尚且稚嫩的脸蛋,从牙缝里几乎是挤出话来,“丞相家的小女郎冰雪聪明,伶牙俐齿,让本宫不由得想到塞外同样机智的灵鹿,可是女郎要知道,灵鹿的小聪明在优秀的猎手面前,不过是小孩把戏。”

      宋喜雨站在老祖宗身后,这一场博弈已经落幕,她不必再多言。因而颔首微笑垂下头,状若无害地脆声应答道,“多谢王妃教诲。”

      晋王妃冷哼一声,给老祖宗行礼告退,拖着一袭红裙气急败坏地走远。

      晋王妃走了,宋喜雨乖巧垂首等着老祖宗地怪罪。

      还没听到老祖宗发话,便见鹊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鹊枝满头大汗,急得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死命磕头,“老祖宗!女郎!夫人有信,请主子们立刻下山回府,太傅大人出事了!”

      鹊枝再抬头,白生生的脸蛋满是涕泪,额头红肿。

      宋喜雨心中“咯噔”一下,鹊枝素来稳重,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宋喜雨这才发现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融融天色,不知在何时笼上了阴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宋喜雨又不是什么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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