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50、奇门阵（08）

　　“不能看吗？”吴乾扁嘴。
　　“除非你想被封在明夷市地下不知道多少米的土层里。”他看她一脸“求解释”的表情，又看一眼尚未完成的沙城市，从鼻腔深处“哼”了一声，“沙盘复制城市的时候，它所在的那块区域就会进入‘无空间’，就是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你现在看窗外。”
　　吴乾掀开窗帘，窗外一片空白。“为什么会这样？”她好奇得不得了。
　　“如果沙盘存在于它所复制的城市，它本身也会被复制。就像镜回廊，两面镜子对照形成无限反射，沙盘也会这样。”
　　“……所以会有什么结果呢？”她傻傻地问，“镜回廊也就是个召唤工具嘛，开条道方便‘那边的人’过来而已。”
　　他用“你是在扮蠢还是真白痴”的眼神盯着她：“镜回廊只映照它自身，反射的是虚像，而沙盘复制的是整个实时的城市。在这个城市里复制无限个城市和沙盘自身，你觉得会怎么样？”
　　她默默地吸了一口凉气：“会……崩……”
　　“你总算没蠢到底。”看着几近完成的沙城市，他手指一挥，式神便飘然而起，“不要再问问题，否则把你扔出去。”
　　虽然“不能看吗？”的问题根本没得到解答，吴乾还是噤若寒蝉地给嘴巴拉上了拉链。
　　随着沙城市的扩大，二人一步步退到了墙边。最终它的直径超过了两米，完成的刹那，沙城变为彩色，与真实世界再无二致。
　　一直等待着的式神此时缓缓飘了进去，越缩越小，落地的瞬间化作一个小沙人。它的落点很微妙，正是酒店房间，吴乾猜这应该是为了不惊动大阵。不然本来他人在房间，却又莫名其妙地跑到了另一个地方，说不准会出什么问题。但是……他们眼下在无空间，那不是突然从明夷市消失了么？大阵不会感应到么？情况不会出现变化么？她被这些钻牛角尖的问题搅得头疼，忍不住用力甩了甩头。
　　式神开始行动，一路向北往曲梅路过去，吴乾对照新买的地图，那里有个油脂储运厂。一路上式神果然屡次遭遇“意外”，差点被关进冷冻车、差点掉进下水道、差点被暗娼注射毒品——看到这里吴乾斜了师兄一眼，他理都没理——终于到达曲梅路上的那家储运厂，却又差点死于油罐车爆炸引发的大火。最后千辛万苦找到“阵脚”，却竟然是花园里的一丛植物，师兄说那是蒺藜。
　　后头的五个卦，式神基本经历了人间所有想得到想不到的奇葩遭遇，比如被从天而降的当红女明星广告牌砸到，被当成国际通缉犯腰后顶着四把枪，被撞了一下莫名发现口袋里多了一把钻石引来连番追杀，被晨练的老头痛骂然后对方情绪过激休克入院家属追究责任，被人罩麻袋往死里打然后拖到作废集装箱里弃尸……吴乾都快看不下去了，这不是个看脸的世界吗？师兄这样一等一的美少年（虽然是式神但也是师兄的模样啊）都能虐得下手！就算是大阵在运作吧，那些人难道都没长眼睛吗？
　　吴乾别开脸不看的时候，师兄有趣地瞥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说：“想不想知道阵脚全部触发以后会发生什么？”
　　“想！”吴乾回过头来嘴巴快过脑子地答，话音刚落就看见大阵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个彩色透明的立体“米”字，笔画的交叉点在正中阵眼，最外缘落在两个相邻阵脚之间。这个巨大的字缓缓渐变着色彩，美得玄秘深静，而式神却困于其中，一刻不停地奔命。整个城市都在与他为敌，路人随时化身战士，对他穷追猛打；汽车冲过来或撞或轧，窗后伸出枪来一阵射击；有人持刀追砍、有人暗中下毒，有人伪装好心收留，却试图用电棍击昏他；甚至连天气也跟他作对，雨雪就算了，大冬天的不但有落雷还有冰雹！
　　偶尔式神也能找到一处僻静地方休息，碰到善良一些的人，但过不了多久又要重新陷入前狼后虎的围追堵截，即便能使用法力，也是杯水车薪无以为继。师兄从这个“米”字出现后便一直若有所思，时不时指挥一下式神，却并不帮它终止这种折磨。吴乾于心不忍，又不敢乱说话，想了半天才拣了最重要的问题小声问：“师兄，这个‘米’字是什么？”
　　“八门。”他答。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那个？”吴乾瞪大眼睛，“所以这不是个简单的八卦大阵，而是奇门遁甲大阵？”
　　师兄点头：“非常恶毒的奇门遁甲大阵。留个兑泽街引人上钩，一步步触发阵脚，道行差一点的死在八卦阶段，有本事全部躲过的，就送上满城皆兵的八门。”
　　吴乾不太理解“留个兑泽街引人上钩”是什么意思：“那如果不触发全部的阵脚呢？”
　　师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甘心中途放弃么？这么大一个阵，这么大的秘密？”
　　“我是不想放弃，但我找了师兄你帮忙啊，别人也会有办法绕开这个局吧。”吴乾有点不服气。
　　“你以为人人都有你这么好运？”师兄冷哼一声，“不触发八个阵脚，根本无法靠近阵眼，之前式神的尝试你看到了，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强迫改变它的前进路线。但是触发了阵脚，又要面对全城的杀意，唯一的生路就是一边逃命一边过八门，找到它运行的规律，避过凶门，善用吉门。只有在吉门里才能进入阵眼。”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就现在来看，这个阵的吉门估计异常难找。本来一般情况开、休、生三吉门加上运气中平的杜门、景门，机会并不少，但式神逃得这么辛苦，我猜它的八门与六仪三奇、九神九星的排配是最恶毒的那一种，运气被抵消，吉门变凶门……[[[] 注：民间的奇门遁甲主要用来作周易预测方面的研究，其八门的运行也是有其自身规律、并不以人力为转移的。
　　]]概率实在小得可怜。”
　　吴乾沉默半晌，得出一个结论：“那……阵眼里藏着的东西，一定非常、特别、格外地重要。”
　　师兄嘴角一翘：“要改变主意吗？”
　　她咬住下唇不吭声，眼里满是挣扎，最后耷拉着肩膀说：“如果这个阵跟艾苒姐的委托不相干……我就放弃。”
　　“哦？”师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如果有关系呢？如果拼上一条命来完成的委托，有一天你发现它是个灾难呢？”
　　“如果有关系，那我无论如何也要进阵眼。”吴乾答得斩钉截铁，“至于是不是灾难，因果不是我一个人选择的，我刻意避开它，也许另一个人就加倍努力地推动它。我宁可承担责任，也不想置身事外。”
　　师兄绽露一个春风般的笑，啪啪地鼓起掌来：“说得好呀小师妹，我有点喜欢上你啦。”
　　“啥？！”吴乾浑身一紧，从头发梢到脚趾尖滚过一阵战栗，差点直接冲破窗户跳出去，“师兄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啊啊啊啊——”
　　吴乾的反应逗得师兄哈哈大笑，心情一好就答应帮她确认艾苒与大阵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吴乾问怎么确认，师兄叫她不要管，安心睡一觉。
　　他提到睡觉，她才发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对着沙盘中仍在拼命逃生的式神发呆半天，突然一惊，猛地抬头看向师兄：“我们在这里待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