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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再生 ...

  •   倒下的“狼”被送入医疗室,那里因孟泽笠的离开而进行了大改,每一个医护人员都成了陌生的面孔,就连缪斯和安妮尔也被调到高层问话,穆远则无缘无故被下了禁足令后又被调往前线,无了音信。
      重复一般进行着生活,起床,洗漱,检查,消毒,工作,午休。以半天为一次行程不断重复着,直至混淆了时间,砸碎了时钟,折断了时针。
      密不透风的洁白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因腐烂而被摘取的右眼替换成由冰冷金属制成的电子义眼,没有上漆,没有仿生,就连眼珠的地方也是骇人的红色光点,机械摩擦的声音在眼球里小小运作着,放在大脑里格外吵人。右脸同样是腐烂的样子,却毫不遮掩,没有替换,没有修复,就这么大剌剌地暴露在空气之下,凝固在此。
      江烨安静地坐在几乎没有褶皱的床上,等待着工作人员前来检查身体。
      但这次进来的不是那些讨人厌的清洁检查用机器,而是与他同行过的袁惑和改造后的陌生的西亚安。像是看出了江烨麻木中的疑惑,金眸沉了沉,斟酌语言,与空洞的紫眸对视后才慢慢开口。
      “穆教和德维什先生,牺牲了......”双唇蠕动,像是在吐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样,但只看袁惑的脸色,就好像这只是个来自其他世界的信息而已,与他们无关。
      队长这个位置,应该早就习惯战友死亡才对。
      袁惑叹了口气,整理下被情感紊乱的系统和面部表情,重新收拾成原来那幅不近人情的模样。
      西亚安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江烨,那双饱含悲悯与虚无的双眼在等他开口。
      “狼”却像被切断了声带一样,安静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就此陷入沉默,有什么不好呢?反正好久没说话了,差不多都忘了。江烨苦笑着,摇摇头,随后垂下脑袋,站起身,张开双臂。
      “身体检查。”声音沙哑,这是长久没与人沟通过的后果,头发没怎么打理,潦草随意地披在身上,还有些炸毛。
      西亚安生气地啧了一声,忍不住终于推开袁惑,把手里U盘一样的东西拍到他胸口上。
      “?”
      “穆远让我给你的,自己收好。”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而后强拉着袁惑的胳膊往外走,不愿再多看江烨的模样。
      等两人离开后,江烨把这张生物数据卡插入房间里唯一一台有显示屏的计算机里。
      由基因编辑成人像,他重新出现在眼前——老旧的显示屏里。
      “克莱因.阿科斯塔。”“在。”还是那样轻飘飘的回应,与本人如出一辙。江烨笑了笑,牵扯上肌肉的痛意,疼得有些呲牙咧嘴。屏幕里的克莱因看着他这样,伸出手想要帮忙处理,奈何两人已经不在同一个平面,无法触碰。
      “你,想要回来吗?”走了歪路的幼狼问出有关世界的致命问题。来自宇宙空白时期的“人”笑着点头,对这样的疯狂表示赞同。
      当然,神会纵容他的。
      世界本就疯狂,再疯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连所谓的神都是疯子,有什么关系。
      于是,江烨向检察人员申请了三小时外出申请,马不停蹄地揣着数据卡就踩上升降机往编辑基因的楼层跑去。
      路过的工作人员扫了眼空荡荡的房间,询问同意这荒唐申请的检察人员。
      “一个废的,就算再克隆个自己也搞不出事儿来,能干什么,耍疯吗?”他鄙夷地耻笑着,拍了拍工作人员的肩膀。
      “走,干活去。”
      此时,江烨把自己的信息录入克隆栏中,自己给自己插上管子,亲眼看着对面培育仓中的肉块渐渐成形,凝成自己的模样。
      第一声啼哭从青年的身形里炸开,他挣扎着展开四肢想要离开这让人窒息的封闭。江烨没有拔去管子,拖着它们直到管子自己被扯断在地上。像是失去了痛觉,他感受不到什么,过强的愈合能力也用不着担心这种事。他拖着失神的身体走到培育仓边上,打开了仓门。
      新生儿一下子坐了起来,像大梦初醒,像大病初愈,浑身□□的他亦浑身冰凉,不停抽泣着喊冷,连脚也缩回来,整个人抱成一团。
      江烨看着面前另一个自己,肥大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显得尤为碍事,隔着布料,他抬手摸上了“自己”的头。
      人造羊水对新生儿来说当然是温暖的,现实可不一定。
      “帮我把衣服脱下,我就抱你。”一字一句,新生的江烨听得乖巧,也照他说的去做。“接下来,把衣服穿上。”“哦。”那双黑色眼睛没有空洞,没有崩溃,就只是乖乖做了,浑身□□的人换成了江烨本尊。在新生的江烨换好衣服站到他面前时,鼻子上狠狠挨了一记,晕倒过去。
      江烨□□地拖起晕厥的人,把他拖到了升降机口,这里本就少有人来,如果废人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管,作为本人的自己也是一样。
      他翻出一件旧到满是褶皱的实验服,看也不看直接穿到身上。放空后再触碰布料的腐烂皮肤疼得要命,细密的冷汗爬在身上,把疼痛织得密密麻麻。终于穿上衣服后下意识想要抓挠发痒发疼的地方,好不容易愈合的地方小部分被直接抓下,泥泞的血肉陷在指甲里,咸腥的味道一下传开,抓挠过的地方越发痒了。
      对自己不满地啧了一声,干脆找抽屉扯出口罩绑在脸上,借手上没洗干净的血肉涂在另外半张脸上,尽量让自己的肤色藏在模糊的血肉下。而后拿起军用的小刀,把自己的长发裁得乱七八糟,跟狗啃了似的东炸一团西炸一缕。掉下的头发被他仔仔细细一根一根地捡到口袋里,就连砖缝里的发丝都抠出来放进口袋。
      忙活完,额上的汗珠滚到皮肉上,不停地激起疼痛,就连皱起眉毛这个动作都要扭曲肌肉疼到骨子里去。
      他戴上实验服配套的帽子走进升降机,上过几个楼层后,空间满满当当,被挤在人群中间黏糊糊的滋味并不好受。血液咸腥的味道也在这之中被无限放大,充斥在每个人的鼻腔里,好在乘坐升降机的人里也有刚刚作战归来的小队,为江烨打了很好的掩护。
      直到总控室所在的楼层,他才走下升降机,走在扫地用的机器人身后,路过时,拉开了大门。
      总控室的整洁与单一出乎意料,连生息都不存在的空间出现在江烨眼前。单调频繁的电子声在耳膜上一遍一遍刮挠着,惹得心烦。
      “狼”踏入干净的空间,观察窗的正对面就是寰宇能的保存之处——一扇巨大的门,“盘古”机甲被充作门神挡在其前。江烨没心思去注意这些,他寻到一台备用的显示屏计算机,想也不想,把克莱因的生物数据卡插了进去。
      很快,黑色的胶状物从插入口溢出,就连屏幕边缘也爬出不少漆黑色的胶状物,只一眨眼,就几乎爬满了房间。江烨几乎癫狂地去看那些胶体,他笑了,诡异的满足感由心底而生。
      “克莱因.阿科斯塔。”“在,我当然在。”像是看出了小狼的疯癫,他从能量胶体里抽出人形,满目的胶体已经覆盖了整个房间,包括角落小小的监控。
      江烨并没有伸手抱住那人形,只是笑着看着他,站在原地。克莱因倒是自顾自地用胶体绕上“狼”的脚腕,一点点向上攀,而后整个抱住。
      他们额心相抵,紧紧依靠,像两只被摘掉触角的蚂蚁。
      无法交流,可以如影随形,但形同陌路。
      那又怎样,我无所谓,我贪恋这一刻的温存就好。江烨摸了摸脸上光滑泥泞的胶体,笑了起来,如幼兽般轻蹭着。
      胃里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蝴蝶,一张嘴就要飞出来,喉中的酥麻,微醺,这是喜欢吗?江烨不管,他与清醒理智背道而驰,转身便沉沦。耳边的机械声成了乐曲,他把自己浸泡在这支离破碎的音乐中,终究被克莱因的猩红与深蓝笼罩了这无望的一生。
      逃跑时巷子远处那一粒人影,北亚兴盛时与他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暴风雪时在安全区迎接他的向导,与他同行的上司,手中发条和零件全部坏掉散架的机械鸟。
      于是,少年遇见了他的爱与死。
      空白的能量簇拥着他,好似灵魂。睁开眼对上的那双红得发黑的眼睛,看得心悸,连自己都要被这眼睛吸进去了。
      这太疯狂了。就算现在后悔,也无法摆脱这层层叠叠的能量了。
      他选择伸手轻轻拥住,再近一点,更近一点,逃开现实,纵身跃入名为克莱因的温柔漩涡里去。
      一阵晕乎乎的感觉爬上大脑,等再次清醒,身边空落落的,剩下一张折成三段的纸,生命数据卡安安静静地躺在胸口,像是在听那纤弱的心跳。
      江烨起身,缓了缓不适的感觉后捡起那张折纸,两个平面靠得是如此近,但两者之间永远隔着另一层平面。两个平面不管多近的距离都无法触碰到彼此,交错而过的滋味又不好受,就徒劳地去更加靠近。
      只有扭曲的世界它们才能相碰吗?
      也许是吧。
      好多混乱向江烨接踵而来,像得到发泄口一样疯狂地输出。
      那,谁来祭奠我们没有鲜花的死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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