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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太无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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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才开始……吗?”
已经开过一枪的左轮却未被她放开,用左手捧住枪|身之后,见崎抬眼向吉欧卡托,“我不同意您的说法。”
见崎说话的语速很慢,像是一边开口一边在思考语句中的单词组合。而这略显怪异的说话方式也并非没有缘由。
——她用的是意大利语。
作为纯意大利人的吉欧卡托虽然并未找到她的语法错误,但说话时的声调和措辞却暴露她是初学者。
“‘能交流的话就有更有趣的游戏了’,您刚才有说过类似的话吧?泰比先生。”见崎慢慢说着,脸上是一副困倦无聊的样子,“我的监护人对我有些过度保护,不喜欢我来赌场这种地方。但是能暂时离开看护范围的话,还是希望可以过来看看。毕竟我正处于叛逆期,偶尔违背家长的意愿也是情有可原的,对吧?”
吉欧卡托看着见崎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就像大学里选修了无聊课程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睡过去。
“我还以为会更有趣点的……”她低落的语气里还有些委屈。
吉欧卡托挂着笑,不复疯狂之色的样子倒像是无奈包容着在任性撒泼年轻人的温和长者。
“所以现在你我将命放在赌桌上了。”
见崎有些惊讶的样子,“您是指,仅仅如此就足够了?”
“您这就满意了?”她显露出些嘲弄的笑意,“那您也不过如此。”
见崎低头将看着身上的枪支,道,“俄罗斯|转|盘是概率游戏,中弹概率从六分之一逐渐增加的过程也涉及心理博弈。但只要知道些先决条件,那过程就毫无意义。”
吉欧卡托发出表示疑问的单音节,“你已经知道结果了?”
“填弹的位置、转|轮时弹匣的转速、转|轴的摩擦……考虑好这些变量,那么子弹最终在哪个位置是能知道的。”见崎没有回答简单的是或否,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停顿下来,有些苦恼地皱眉,“但是我不会转|盘,而且我太困了。”
她有些痛苦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用连空气都会擦伤呼吸系统一般的虚弱样子道,“只能确定是在四或五的位置……如果计算错误的话,我会因为脑浆泵出而死吧?”
她说着,却满不在乎地将枪|口再次抵到太阳穴。
“见崎小姐!”野田惊叫一声,妄图阻止见崎开|枪,然而响起的枪声已在嘲笑她的无力。
连续两次扣|枪动作没有迟疑,最后一次扣压扳机之前,见崎停顿半秒,而后手指痉挛般按响击发器。
“碰!”
连续三枪,加上之前的,一共是四枪。
贝西早在见崎动作之前就躲在普罗修特背后,捂住双耳不敢再看。
枪|击尾声在室内的回音渐渐散去,而人群在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巨大的欢呼!
把两盘筹码全压在见崎身上的伊鲁索和霍尔马吉欧尤其激动,一左一右揽着贝西分享喜悦。
“看来是没有出错。”枪|口中活下来的见崎如此风轻云淡地总结。
将枪|支推给吉欧卡托的同时,见崎道,“虽然协议上写了一方死亡也没关系,但还是不要开|枪比较好。”
吉欧卡托被这听上去实在天真的话逗笑,“不希望我死吗?还真是温柔啊。”
“您说得不对。”见崎直视吉欧卡托蓝灰色的双眼,神情冷漠,“给您提醒并非因为善良,只是告知您既定的结果罢了。我不需要您的死亡,您的生命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那是忠告,仅此而已。”
“所以你剔除了剩下二分之一的概率,判定我一定会死,而论据就是你的计算结果?”吉欧卡拖低头,肩膀细微地颤动,压低的声音连续不断最终变成高声的大笑。
他的神情不似疯狂,脸上的神采是全然的喜悦。
声音渐息,他依然止不住零星的笑声,“所以,这般虚张声势的威吓就是你制胜的道具?”
吉欧卡拖从见崎进赌场的一开始就注意到她了。
暗杀小队在组织内赫赫有名,早在里苏特等人进场的时候就有人来通报他。以为是他们的目标在这里,所以他本来是打算警告他们不许在赌场内动手,却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在护送一个小姑娘。
对疯狂的人群无动于衷,未有败局、容貌美丽的少女。这般超脱物外的样子难道不正是幸运女神该有的样子吗?!
她也是在等待他的吧?女神与她最忠实的信徒。
啊,没有关系,您的等待是有回报的。
巡视见崎未被衣料遮盖的面庞和脖颈,看那双纯黑的眼瞳虽然注视着他却全然没有情绪的样子,吉欧卡拖难耐饥|渴。
不行,再忍忍。
就快了,进度还剩下一点点,只要她说出那句话,他就会是她最忠实的奴仆。
像是已经想到了那般光景,吉欧卡拖忍不住嘴角上钩,而残存的理智还在提醒他要克制,“你刚才进行的那些赌|局,难道都是凭着这样获胜的?”
见崎看着他嘴角抽动、明显是在压抑什么的样子,虽然困惑,但也没有追问的动力。正和之前说的一样,她对吉欧卡拖没什么兴趣。
“您误会了。我天资愚钝不堪大任,只能用最笨的办法谋些出路。和朋友们比起来,我总是落后太多。”独自坐在那里的见崎垂下眼,看上去有些落寞孤寂。
但脆弱仅仅出现了一瞬,再抬眼时她依然是那副冷静沉稳的样子。
吉欧卡托继续引导试探,“那你是怎么办到的?那些胜利全是通过计算?怎么可能呢,又不是一加一的数学题。扑克类虽然可以计算概率,但转|轮可是运气游戏,在钢珠停止前的下注怎么可能知道最后的结果?”
“那真的是运气游戏吗?”见崎一针见血,吉欧卡拖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她兴致缺缺道,“那种形式的机关,只要旁观两局了解原理,再注意荷官的动作,就很容易看穿吧?”
“扑克类,每局会出现的牌面数量是固定的。观察荷官理牌的角度和手法,再用牌后背的细小擦痕作为验证,很轻易地就能知道哪张牌在哪个位置会发到哪个人手里。至于如何利用这一点虚张声势……抱歉,我对此并不专业,只是偶然在朋友那里学到些皮毛罢了。”
“其他种种也差不多这样,只要将全部可能出现的变量纳入考虑范围,最终的结果比黑暗中的明灯更清晰。”
“全部的一切,不过一加一等于二的数学题罢了。”
“怎么可能……”听见见崎说的话,霍尔马吉欧彻底陷入呆滞。与里苏特三人确认了见崎每次旁观绝不会超过五分钟后,更是陷入更深的茫然。
常年混迹赌场的老手会算概率没什么稀奇,但她的种种表现却明显是菜鸟样子。记住划痕需要堪称恐怖的观察力和记忆力,而将那些会影响结果的因素全部思考到位究竟需要怎样的思维方式和计算能力?!而在此同时还要看穿其他人的出千手段,不断对自己的决策加以改正……
霍尔马吉欧看向端坐在那里的女孩,无法理解那皮囊下究竟是何种可怖的怪物,“……那真是人类能做到的事吗?”
“不可能。”吉欧卡拖双手相击,沉声道,“人类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除非是拥有特殊能力的替身使者。
预知未来的能力,且由她在每种赌局的局数和第四枪的迟疑来看,“3”这个数字极有可能是能力限制。
见崎无所谓他的评价,只是提醒道,“您还不开|枪吗?闲聊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我当然会开枪!”吉欧卡拖起身的动作撞倒了椅子,他震声道,“但我绝不允许侮辱了赌场的人不付出代价!你在暗示我们赌场的工作人员会在赌局中做手脚,这无疑是对他们的污蔑!”
见崎抬头与撑在桌面上的男人对视,“所以?您希望我怎么做?”
贝西看见吉欧卡拖身后逐渐显露出来的替身,天平样的精神影像不像是拥有攻击力的样子,然而作为支柱的中间却是一副凝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人像。
最后一步了,再忍耐一会就可以了!
努力克制的吉欧卡拖没有注意道到自己脸上已经是扭曲的笑意,“你发誓,说‘我拿我的灵魂起誓绝未作假’!”
吉欧卡托没有错过她的惊讶,皱眉沉思的样子显然怀有疑虑,这更让他确信她与他是同类人!
“不能按他说的做啊!见崎小姐!”
见崎转头过去,双手抓握着什么东西的贝西皱着脸,表情有些滑稽。
她困惑了,“为什么?”
“他的替身……”
“暗杀组的。”吉欧卡拖打断两人的对话,向里苏特警告道,“管好自己的部下,这里可不是能让他乱说话的地方。”
虽然努力咬着牙,但贝西还是被吓出一声尖叫,在躲进普罗修特的影子前,被大哥强迫按在原地。
见崎有些过于疲惫地长出一口气,“我发誓的话,就能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回去休息了吗?”
“当然!”
见崎露出一副‘那就没办法了’的样子,如吉欧卡拖之意,说道,“我拿我的灵魂起誓,我绝未作假。”
……然后呢?
见崎微微歪过头,用动作表达自己的疑惑。
除了吉欧卡拖震惊又扭曲的脸,周围没有什么异动。
“是违背了誓言才会发动的惩戒型能力?”见崎并未错过吉欧卡拖瞳孔收缩的失语样子,“发动能力前会有的蓄力过程……您身边有‘什么’对吗?我没有看到异常,但贝西先生却能看见,也就是说只有拥有类似力量的人才能觉察到?”
她看不见!?
再次被事实打击到的吉欧卡托感到一阵失落感下的眩晕。
而见崎还没有停下。
“‘拿灵魂起誓’,若是作假就可以收下我的灵魂,□□变作植物人状态?”
“看您那失态的样子,是确信自己的能力一定会发动吗?”她叹息一声,“我被小瞧了呀。”
见崎如此轻易地道出有关他替身能力的信息,她此前的种种言论无疑全是真实。正是如此吉欧卡拖才难以置信,他瘫坐下来,半晌之后才喃喃道,“……现状也在你的预想之内?”
“您所谓有趣的游戏,比其他更无聊。”见崎轻叩桌面,“请快点结束吧。”
吉欧卡拖一愣,终于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样的他缓缓看向桌上的枪支,近在咫尺的杀器清晰明确,远处的人影则只剩模糊的色块。
“别小看我。”他握住枪,顶在太阳穴,“和你不一样,我可是一开始就将性命赌上去了!二分之一的概率,你的计算太无聊了!因赌博而生的人不需要那种东西!”
“给我好好看着,我赌徒(giocatore)的觉悟!”
枪响之后,见崎实在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
在骤然的寂静中,她将生理盐水擦干净后,起身走到对面。
“您打偏了。”站在血泊之外,见崎看着还在喘气的吉欧卡拖道,“现在送去医院还能抢救,但那个位置是中央前回,即便痊愈,未来也只能瘫痪在床。”
“您希望今夜做个了结,还是在床上度过了无生趣的残生?”
见崎看着吉欧卡拖艰难地将眼球转向她的方向,“选第一种就转动眼珠,第二种的话闭上双眼。”
最终,吉欧卡拖再次见到了那个单薄瘦弱的人影,像是要将她牢牢刻在记忆中一般,他死命瞪大双眼。嘴部张合似是要吐露遗言,然而随血块溢出的也只是无意义的呜咽,如此挣扎数分钟后,血迹斑驳的身躯落回地面。
“正确的选择。”似是惋惜一般,见证了他死亡的女孩提裙屈膝,向他行礼。
起身之时她才一声长叹。
“医院……确实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