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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破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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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皇后的意思,荀夫人犯起了愁容。
起先,无论太子再怎么中意她家阿鸾,但皇后看样子最是中意王家女郎,欲点王家女郎为储妃。
因而荀夫人不必为这事挂怀,如今皇后殿下表态了,这事便变了性质。
然饶是如此,荀夫人还有心思逗趣。
“怪就怪我家阿鸾太好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不仅出门招蜂引蝶的,还引得太子日日盯着,哎~”
也算是苦中作乐,荀夫人的心态一向很好。
尽管阿母说得尽是些夸赞她的话,但此刻的令仪听着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阿母还说风凉话,我这遭可如何是好!”
荀夫人笑够了,神色倏然正经问道:“阿鸾当真是一点也不想嫁太子?”
虽然说太子也不符合荀夫人对未来长女郎婿的标准,但太子那一身的荣华倒是可观,当今圣上只这一子,储君之位再稳妥不过,长女嫁去,便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
并不是荀夫人多么贪图这些,她只是觉得她的阿鸾配得上最好的荣光。
“当真是不想,阿母知道的,太子性情仁弱,事事无主见,只知听他阿母的,做事还不大有分寸,本就不是个好郎婿,更何况……”
“这个储妃,以后有的是殚精竭虑的地方。”
荀夫人无言,性子单纯朴实的她除了安慰令仪,说回去让自己郎婿想想对策,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今上初登基那几年,虽没有那等千古明君之象,但也算是勤政爱民,对朝政兢兢业业。
可这境况还没持续四年,今上便迷上了神鬼之道,成了个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存在,将身为皇帝的职责抛出了脑后,整日只知求长生,同那些方士厮混在一处。
后面就算沾了朝政,也大多是昏招百出,若不是有贤臣在后面给他擦了屁股,加上皇后还算能够稳住前朝后果大局,大晋怕是早就陷入内乱了。
但尽管如此,局势也不算好。
这不,前两年听信身边奸宦的谗言进行暴力削藩,一年连着削了四王,更是将手伸到了一直固守边境的凉州王身上,逼得各路藩王纷纷造反。
别的弱些的藩王好歹是被平定了,然这个凉州王却不是个好惹的,从西北一路打到了中原腹地,眼下与洛阳城只隔了两个弘农和长安两郡,正与朝廷的军相持着。
阿父身为太子太傅,最是清楚当今太子脾性,曾不止一次与令仪说,太子虽不似今上荒唐怠政,但优柔寡断,过分宽仁怯弱,总被皇后掌控在手心,事事无绝断,绝非帝王心性。
更适合当一个家族里养尊处优,事事安排到位的小公子。
这样的太子,日后若成了帝王,怕是掌控不了朝廷,也驾驭不了大臣。
观皇后先前挑选储妃的标准,便是想给这个唯一的太子挑上一位身份高贵,且能扛得住事的妻子,帮助这个仁弱的君王稳住朝政。
令仪不仅不喜欢燕绥,更不喜欢当一个殚精竭虑的皇后。
主持后宫内务本就很累了,还要顾着前朝,令仪这等骨头懒散的想想都觉得疲累。
然眼下皇后都动了心思,情况便有些严峻了。
令仪如今便处在了一个微妙的点上,此战朝廷胜了,怕是要被皇后点为储妃;若败了,凉州王那边也不好收场。
前有狼后有虎,令仪第一次觉得如此焦灼。
回去的路上,仍旧有些儿郎打马跟在崔家的犊车后面,姿态甚是锲而不舍。
恰巧半路碰上了义兄,义兄如往常一般,沉着脸将后面吊着尾巴的儿郎们都驱赶走了。
义兄还给令仪带了她最爱吃的一家果脯,看到桃脯,令仪盘旋许久的愁绪忽地散去了大半,弯着眼眸倒了一声谢。
荀夫人也乐呵呵的,一双眼睛不时在长女和义子身上打转,若有所思。
……
关于五丈原的战事,令仪倒没有寄托什么希望在佛祖身上,但阿母与她不同,拜了那尊金佛后,她心中便十分笃定。
每日乐呵呵的,瞧着没心没肺的。
然这样心宽体胖的阿母,却在得知凉州军在五丈原大胜朝廷,直取洛阳而来时,生生惊得病了。
那是二月出头的一个看着再明媚不过的春日,惠风和畅,柳丝飘摇。
阿母于那日甚至想要出门打一对耳珰,说是以前的她都戴腻了,还拉着令仪一道,要她做个参谋。
谁知,犊车还没套好,五丈原那边的传令官策马狂奔入城,声声泣血。
“陛下,五丈原一役,我军大败!”
好似为了应衬这道晴天霹雳一样的军报,老天爷也不愿再露出好脸色,明媚的春光不在,唯余春雷阵阵。
天幕间阴云密布,偶尔夹杂着沉闷的雷声,但始终没有落雨。
洛阳城内人心惶惶,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不仅是黔首百姓,就连高居庙堂的公卿大臣也怕凉州铁骑不认他们这些世家贵族,破城时将他们囫囵斩杀。
今上更是龙颜大变,神鬼道也不修了,在得知五丈原大败的那一刻,连夜让禁军护送他逃出了洛阳城,一路南下奔逃。
弃了江山社稷,也弃了妻与子。
就连阿父也没能劝住,带着他那条对大晋没什么价值的小命奔逃了。
何其悲哀,又何其荒唐。
然仔细想想也能够理解今上的胆怯,黎民百姓和公卿大臣的生死尚不能十成十的论断,但他们这位圣上,却是一定要死的。
凉州王攻破都城,改朝换代,岂会留下一个天大的隐患?
然令仪,或者说崔家人,眼下是没有心力去担忧他们南逃的天子了,因为他们崔氏的光景也不大好。
在洛阳城家家户户紧闭门扉的漫长等待中,于黄昏时刻,凉州骑大摇大摆地入了城。
一时间,铁骑的马蹄声,威势赫赫的欢呼声、喧闹声,还有甲胄的摩擦声,都混在在一处,拧成了一把悬在了洛阳城头上的利剑,眼看着就要劈下来。
夜色浓黑,黑压压的看不清一切,夜色中仿佛也藏着什么凶戾的野兽,眨眼间便要撕破夜幕,咆哮着扑到洛阳城中。
寂静与黑暗未曾维持多久,熊熊燃烧的火把一个接一个地随着大军的涌入闯入了洛阳城,驱散了寂静的同时,也增添了一股不可忽视的肃杀之气。
“大王有令,入城不得劫掠百姓,不得伤人性命,违者定斩不赦!”
三军之中嗓门最为洪亮的将士负责加急传递主将的命令,同样一句话重复了几十遍,务必要让此刻刚杀进都城,满头热血的凉州将士听见。
“嘁~”
听到大王这般急促严厉的军令,冲进洛阳城的凶悍猛将们都忍不住嘁了一声。
辛苦搏杀了这么久,将士们身体中的鲜血本就是沸腾的,加上他们又跟随大王大胜朝廷,攻进了国都洛阳,这个天子居所,公卿仕宦满地跑的地方,理智早已在崩塌的边缘。
他们渴望杀戮,渴望劫掠,渴望获得这座繁荣都城的财宝。
这是一种再普遍不过的想法,对于破城的将士来说。
但能不能约束住这些野兽,不仅在于主将的对军队的掌控与威望,更在于此军给自己的定位。
暴虐不义之师,不会在意黎民百姓的疾苦与诉求,只会放纵部下在攻下的城池中烧杀抢掠,而心怀王道之师,则会为长远考虑,将攻下的城池与其中百姓都视为自己的国土与子民。
更何况凉州王本就出身燕氏皇族,这天下亦是他的天下。
想必凉州军治军极严,军令下发后,三军将士沸腾的鲜血渐渐冷却了下来,不再执着于一些血腥的念头。
他们是正义之师,他们的大王是要成为天下之主的,这洛阳城,很快便会成为他们的洛阳城,其中百姓,亦是他们的同胞。
想清楚这点,将士们收起染血的长刀,骑着膀大腰圆的骏马,徐徐踏入这座尊贵的城池。
这一夜,整座城除了凉州军,偌大的城内再无人敢公然行走,毕竟谁知道这一夜会不会是屠戮之夜呢。
火光在洛阳城偌大的城墙映出将士和战马魁梧的轮廓,如走马观花一般,在高墙上接连闪过,如一团团乌云掠过,极具压迫感。
“哎,阿父这道军令来得及时,再晚点这群狼崽子就要冲出笼了。”
自正南朱雀门进入洛阳的一支军队里,领队的是两个气质迥然,但相貌姣好的郎君,瞧着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一个话多些,一个话少些。
说话的便是话多的那个,尽管是夜里,借着一闪而过的月光,也能看出是个面容白皙俊美的郎君,形貌风流艳丽,有种雌雄莫辨之美。
而他身侧的男子,生得冷峻阴柔,一双薄唇不时轻抿着,看着总有些不好相处的刻薄。
“阿父是要做仁德明君的,自然不能像个嗜血蛮夷,四弟看着倒是有些失望?”
被三兄睨了一眼,燕锦讪讪笑道:“怎会,只是觉得有些无趣罢了。”
看着洛阳城内家家户户紧闭的门扉,尤其是那些有着阀阅的世家,燕锦眼眸骨碌碌转了几圈,有了个好玩的点子。
眼看三兄策马就要离去同阿父汇合,燕锦驱马上前,将人给拦住了。
“三兄三兄,有个好玩的,我们去那些个世家门口玩玩怎么样?”
燕锋嫌弃地看了四弟一眼,觉得有些无聊,但想起阿父的军令,燕锋警告道:“阿父说了不许乱来,那些世家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要是过了火,伤了性命看阿父怎么收拾你。”
比起玩性大的燕锦,燕锋要更沉稳些,蹙眉劝诫着。
燕锦嗳了几声,忙不迭解释道:“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何曾要打打杀杀的,三兄就不想去崔家瞧瞧?”
“去岁跑得倒是快,倒是害了我们家等了崔氏一日一夜,甚至还耽误了五弟没能第一时间跟着阿父出兵,对那昏君家倒是忠心的紧。”
大约是这番话让燕锋想起了去岁家中的愤愤之景,夜不由动摇了心神,态度迟疑了起来。
做了快二十年兄弟,燕锦哪里看不出自己这个三兄松了口,顺势便拉着他的胳膊,将人带马都带过去了。
“去吧去吧,反正咱只是玩玩,阿父知道了也就是说几句,不会有事的。”
“还有,去个人,到阿父那偷偷将我五弟带过来,说有好戏看。”
拉扯完燕锋,燕锦忙遣了个兵丁去找五弟燕钰,想着不能让身为主角的五弟错过这场戏。
兵丁领命而去,疾驰的身影在黑夜里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