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塘》南榕

8、第 8 章

　　当晚江怀川梦见了李多鱼，接下来连着五天，他都梦到了李多鱼。

　　梦里，李多鱼快乐地笑着在前面跑，像只不谙世事活活泼泼的小鹿，眼神清澈，不时回头对跟在后面的他喊，来呀来呀。他的心情也特别快乐，她似乎要带他去一个美好的地方。

　　他是笑着醒过来的。

　　那个梦境如此真实，如此清晰，如此甜蜜让人心动。江怀川会忍不住回味了再回味，上课的时候，看书的时候，甚至打篮球的时候。

　　沈成纳闷地看着江怀川，好半天了他都一动不动，保持着手翻书的姿势，眼神有些呆滞，他推了江怀川一下说：“学神，讲题时间到了，别发呆了。”

　　他们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最后十五分钟，由江怀川给他们开小灶——讲题。

　　有时候讲大部分同学都不会做的题，有时候讲江怀川自己抓的题。

　　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是慢慢形成的。原因有几个，第一个是江怀川太厉害，太多人想从他身上取得真经。

　　第二个是自习课，有同学碰到不会的题找不到老师问，或者找得到老师问但不好意思去问老师，就都来问江怀川。

　　有一天晚上，江怀川给十几个同学讲同一道题，一个同学接一个同学过来请教他，他讲了一遍又一遍，讲得喉咙冒烟，面色却是一贯的平静淡远。

　　第三，班上有女同学也想请教他，却不敢靠近他。

　　最后江怀川提议用最后一节自习课最后十五分钟的时间给大家统一讲题，大家对他的这个提议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和真诚的感激。

　　他们班的班主任林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悄无声息地站在教室最前面挨着门口的地方，也在认真听江怀川讲题。

　　林老师含笑看着讲台上的学生，欣慰地想，优秀的人站在哪里都会发光。

　　下课铃声响起后，江怀川在铃声中走下讲台，林老师在铃声中走上讲台。

　　林老师说，“同学们，占用你们几分钟时间。听说最近有人专门在晚上袭击单身的年轻女性。对于安全方面的事，我们宁可信其有。从今天晚上开始，走读的女同学一定要结伴同行，没有同伴的请男同学护送一下，如果有找不到伴的，跟老师说，老师送你们回家。”

　　理科班女生少，护送女生回家，对男同学来说不仅不是苦差事，反而是天降美事一桩。一个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接近女生的借口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砸在了他们头上。

　　林老师走后，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跟平时的热闹不一样，今天晚上的热闹里夹杂了男生的兴奋和女生的恐惧。

　　沈成把本子和课本胡乱收拾了一下说：“今天晚上不和你一起走了，我要去送李多鱼回家。”

　　他风风火火地跑出教室，跑到李多鱼的教室，教室里没有看见李多鱼。他问了人，说李多鱼已经走了。他又急急忙忙地跑到自行车棚，看见李多鱼正在弯腰开锁。

　　江怀川也在，背对着李多鱼。

　　沈成松了一口气说：“李多鱼，我送你。”又对江怀川说，“你要不要一起？万一真遇到了那个变态男，我们俩个联手，一定能把他抓起来送到派出所去，他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正好让他尝尝我们的铁拳。”

　　沈成说完，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

　　李多鱼双手扶着自行车把手，目光落在沈成眉飞色舞的脸上，静静听他说话。

　　快下课的时候，班主任周老师也来班上说了这件事，李多鱼没放在心上，有男同学要送她，也被她拒绝了。

　　因为既是听说，就不太能当真。哪怕是真的，那种只敢在深夜出现，只敢欺负单个女人的男人，是不会有勇气出现在大街上的，他只会猥琐地等在哪个幽暗小巷子的角落。而她走镇子上的大路，碰上的概率会特别小。

　　她没想到沈成要送他，一副不需要商量的样子，并且还要拉上江怀川。她不愿意在江怀川面前扫他的面子。

　　突然，江怀川回头看了一眼李多鱼，眼神是一贯的淡漠冷清，像来自苍茫雪山的风，和他看向其他任何一个女生的眼神没有区别。

　　江怀川对女生的态度，从来都是看不见，听不见，无论你喊他的名字多少次，多大声，无论你对他笑得多友善，他都会彻彻底底无视你，对女生，所有的女生，他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

　　“好。”他点了点头说，声音轻但有力。

　　李多鱼暗暗吃了一惊，不过随即又想通了，男孩子都有一个英雄梦。

　　沈成右手握拳稍稍用力捶了捶江怀川的肩膀说，“够意思。”

　　三个人三辆车并排骑行在深夜的街道上。

　　天上挂着一轮硕大的圆月，很明亮，香樟树在澄澈的月光下凝固成一个个美丽的剪影。

　　沈成提议，“我们来比赛，看谁骑得最快。垫底的那个唱个歌就好啦。”

　　李多鱼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说，“是欺负我腿短力气小吗？”

　　单纯的骑自行车比赛，她不可能赢得过沈成和江怀川，男人天然有体力上的优势。

　　江怀川微微扯了扯嘴角，那丝笑意蜻蜓点水般，很快消散在柔软的风里。

　　沈成怂恿李多鱼，“不比，你怎么知道一定会输给我们。”

　　“我当然知道，就像我知道夏天的风是从太平洋上吹过来的一样。”

　　沈成哈哈大笑，他知道李多鱼在暗示他是个呆子。

　　这一刻，看着沈成张扬明朗的笑，江怀川第一次有点羡慕沈成，在他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了一个美好的女孩。

　　“不过，我有个更好玩的主意。”李多鱼继续说。她的左边是沈成，沈成的左边是江怀川。

　　沈成热烈地看着她，“快说快说。”

　　“双手放开骑自行车，看谁坚持得最久，垫底的那个唱个歌就好啦。”

　　沈成一听还可以比得这么刺激，立即说：“这个好这个好。”又说，“江怀川你不准放水啊，我们两个都不准放水，不然会让李多鱼觉得我们不够尊重她。”

　　江怀川垂下眼帘，微微低头抿嘴笑了，他想李多鱼既然提出来，必然有把握。沈成会输的很惨，或者他自己会输的很惨。

　　沉沉夜色下的小镇飘荡着一丝神秘的气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松开手骑自行车是李多鱼非常喜欢做的一个游戏，她享受这个游戏带来的那点点危险和刺激，是和坐在教室里勤勤恳恳地学习绝然不同的感觉。

　　沈成动作夸张，双手张开，踩自行车的力度轻一下重一下，摇摇摆摆，嘴里不断嚷着不行了不行了要倒了要倒了，坚持得很辛苦，终于，在转弯的时候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顺便把江怀川和李多鱼都带翻在地。

　　李多鱼大声笑起来，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觉得非常好笑。

　　沈成和江怀川也笑了，是发自肺腑的尽情畅快的笑。三个人干脆大手大脚躺在地面上，看着深蓝天空里的月亮，默契地谁也没有动弹，自行车倒在旁边，车轮自顾自地转着圈。

　　后来，李多鱼许多次回忆起那晚的月亮，那样浑圆，那样饱满，那样清澈，那样明亮，那个月亮就那样不经意地嵌进了李多鱼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