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今天也在劝退自己》十三间楼

3、第 3 章

　　走路还是太不方便了，如果能有一双翅膀，或者人类能够悬空移动，那他会很乐意出去逛一逛。

　　第三次左脚绊倒右脚之后，神明放弃了出门，每天或躺或坐在床上，看着窗户外面的世界。
　　这里的设施很齐全，有什么问题，只要对着床头的微型机器人叫人，一分钟内一定会有工作人员到场。

　　“抱歉，因为之前有人闯进来，系统出了点问题，所以要过几天才能带你去剪头发，至于名字登记，马上要有一批新的人过来，到时候你们一起，会有人专门负责的，跟着工作人员走就行。”
　　“你呢？”之前不是说，由她专门负责自己的？

　　“研究所有点忙，我得回去，本来之前都很清闲的。”她抱怨。
　　“不过我会经常串门回来看你的！”

　　他点头表示知道。
　　“你不爱出门，我找一些书来给你看，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他沉思片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先从简单的看起。
　　几分钟后，床对面的白墙上开始放映儿童早教益智片，两个蜜蜂宝宝在上面教英语。

　　床头柜上堆放着尺寸不一的各色绘本，以及益智玩具。
　　“想看多少有多少，唉，原来你连这些都没见过。”

　　神明觉得自己又被同情了。
　　不过无所谓，他现在已经对这种目光和语气习以为常，并且已经能够做到视若无睹。

　　只不过，今天女研究员的视线格外热烈，给他的感觉，有点像是母亲再注注视自己流浪许久终于归家的可怜幼崽。
　　他开口想解释什么：“其实我……”

　　“没事，我懂，你早点休息，我一定每天都来看你。”这种不爱出门且需要人陪伴的症状也很对于他的情况来说也很正常，还是不要强行劝他出去了。
　　看着她慈爱的目光，他放弃解释。

　　算了。
　　临走前，神明还得到了一个圆圆的软软的小玩偶，侧边的缝线上有一个商标，上面写着儿童安抚玩具。

　　手中的这只荷包蛋冲他微笑，看着阴阳怪气的。
　　算了。

　　不过这个荷包蛋也不是只能揉捏和当摆设。
　　他对着这个微笑沉默许久，然后抬头看着外面刺眼的太阳。

　　五分钟后，终于有一滴眼泪挤了出来，顺着下颌，滴在荷包蛋微笑的脸上。
　　在监控里面看，这滴眼泪很普通，只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亮而已。

　　“知道你醒了，别装死。”他拍拍荷包蛋的头。
　　“说吧，过去了多少年。”

　　原来距离他上次醒来，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
　　还好，也没有睡很久，怎么他已经完全跟不上现在人类的思路呢？

　　“我当初应该提醒过你，非正常死亡是很难再次回到我体内的。”
　　“你的记忆很破碎，应该是死得很惨。”

　　这团小东西不是什么生命，只是从他浩瀚无边际的万千思绪中截取的一小部分，相当于万年古树的一小截枝桠。
　　离开了本体不久，很快就会死，当然，这个很快的意思是，不能拥有跟神明一样漫长的生命，但跟普通人类寿命比起来，还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好了，闲话少说，你懂这里的语言吗？”
　　显然小光团继承了他的智慧，神明遇到的两种语言它都懂，只是时间太久，难免有一些出入，但这些已经足够，至少神明不会在被当成文盲了。

　　至于那堆东西，神明翻开眼色多彩绚丽的绘本，这些东西小光团从来没见过，还是得看得学。
　　于是晚上送餐来的人进门看到的画面是，温暖的橙黄灯光下，可爱的有着微卷长发的小姑娘坐在床头，摊开的绘本放在膝上，在给自己怀里的安抚玩具一字一顿地念书。

　　相比前几个闹着绝食跳楼扮鬼吓人的，这画面真是温馨感人。
　　送餐的人觉得这辈子又有盼头了，这破工作除了能攒学分和志愿时长之外，还是有点其他意义。

　　他是很乖巧的一位病人，是的，乖巧。每天的药都有认真在吃，各项训练也在积极配合，甚至好几次，专家都建议他出院了，但是还是被上级驳回。
　　“真的是非常抱歉，我们无能为力，只能尽量给您安排单人间。”

　　“因为他要短暂地离开基地一次，所以只能让您再等一段时间。”
　　“他要去哪？”

　　“研究所安排去采集样本。”
　　“哪里采集？”

　　“您不知道？就是您来的地方呀。”
　　“深海可是有很多怪物的，不过他们有装备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等到终于可以剪头发的时候，神明发现了个好东西。
　　一个不用走路就可以带他去其他地方的好东西。

　　“这个叫轮椅？”他跃跃欲试。
　　现在需要两件东西，轮椅，推轮椅的人。

　　两样都没有，真好。
　　“这个怎么才能有？”

　　“要去申请，走流程，还要有医院的证明，很麻烦。”
　　这样啊。

　　他想起女研究员说有任何需求就去找她。
　　她问原因，神明回答：“没有见过，想试一试。”

　　“不可以吗？”一个很无辜的表情。
　　当天傍晚，成功坐在轮椅上，自己推着自己在花园闲逛。

　　本来是想让小荷包蛋推的，但是它太小了，一点用都没有，自己也可以推，就是有点累，十几下就要歇一会。
　　事实证明，人还是要多出去走一走，会发生好事。

　　他一个人转到第三圈的时候，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你好！”神明很开心地打招呼。

　　“你是之前的那个，”
　　他头发剪短了，露出洁白修长脖颈，于是越时绥后面三个字有些迟疑地蹦出来“小姑娘？”

　　“我不是小姑娘。”神明纠正他，“我的名字是徐妄。”
　　说完又补充：“痴心妄想的妄。”

　　“抱歉。”
　　“晚上好，徐妄。”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你。”
　　“这应该就是你们人类口中所说的，一见钟情？”

　　“因为我的长相？”
　　“我怎么会这么肤浅？”

　　“我骨头长得好看？”
　　“怎么会有这样迷人的基因，DNA分子的排列组合也是这样有规律，这是神明都创造不出来的，你是一份让我感到惊喜的完美无瑕的礼物。”

　　这是他在进行基因检测时学到的新词，原来他第一眼看上的，越时绥身上最迷人的本质，排列得那样和谐的片段，人类叫做基因。
　　第一眼就透过皮相骨肉看到了基因，的确不是正常人。

　　“带他下去把所有的检查都做一遍，以防万一。”
　　礼物脾气还有点大。

　　骨龄17，性别男，未成年啊。

　　“今天的药吃了吗？”他是真的很担心面前这个人的精神健康。之前也有过几次造神的例子，不外乎是把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强行加到小孩子的大脑里，看他的情况，怕是刚出生脑袋就被人动过手脚。

　　“你，”原来他居然是残疾，据说还失忆了，字都不认识几个，真可怜。
　　“你可以推我回去吗？”

　　终于见到了一个活人，徐妄不想自己动手推了。
　　“你的看护人员哪儿去了？”怎么就放任他独自出门？

　　徐妄摇头，“我一个人出来的。”
　　“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出来，不安全。”

　　“好的。”
　　越时绥本来还有事情要处理，其实应该叫个工作人员过来推的，但是，这个残疾小孩这么可怜，又很懂事。

　　“你的房间是哪一间？我送你回去。”
　　被这么一问，徐妄才知道，原来每个房间还有编号。

　　“不记得，”他诚实地摇头。
　　“哪栋楼知道吗？”他可以去问保安。

　　继续摇头。
　　“楼下有一颗会开花的树。”

　　“什么树？”每栋楼下种的树木花草都不一样，他对这里熟悉，知道什么品种的树也能找到对应楼栋。
　　“不认识。”

　　好吧，热情，礼貌，但一问三不知。
　　“你知道什么？”

　　脾气再好，也有点不耐烦了。
　　“我的编号是0830916，等级是A。”

　　徐妄只记得这些。
　　总算还记得点有用的东西。

　　“坐好了。”知道编号，也能推断出他的房间大概在什么地方。
　　徐妄自己出来，觉得走了很久，路很长，现在回去，却感觉没有几分钟就到了。

　　徐妄单方面觉得他们相谈甚欢，对方也没有拒绝他再见的邀约，于是接下来几天他心情都很好，并且一直期待越时绥忙完来见他。
　　不过人没有等到，因为第二天徐妄就被通知要离开。

　　“就这么让我走了？你们放心？”
　　“别担心，都会安排好的，你已经通过了我们的测试，出去之后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对他的研究已经很充分，样本采集也已经足够。
　　“每个月都会又一次评估测试，这次情况不错，通过的人不少，你跟他们一起出去。”

　　可是，他现在离开，越时绥就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了。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

　　早知道就留一个记号了。
　　“这个轮椅，我可以带走吗？”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轮椅。
　　“抱歉，这个是公有财产，不可以带走的。”

　　“那这个呢？”
　　不会连上供给他的玩具也要收走吧？里面还有小东西在呢！

　　“啊，这个是那位研究员的私人物品，赠送给你的，可以带走。”
　　“哦。”他依依不舍地看着抚摸着轮椅的扶手，迟迟不肯动身。

　　“好吧，你可以坐着它走过通道，之后由我们的人回收。”没有人能在神明的凝视下撑过三秒。
　　“谢谢。”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每月都没有出现问题的系统，这次居然会崩溃，更离谱的是，这个问题在下次例行检修的时候才被发现。
　　然而上一批人已经运到离主城很远的地方27天。

　　徐妄坐着轮椅，在大街上顶着太阳找工作。
　　他有点怀念医院的生活，有地方住，一日三餐都有人按时送饭。

　　“没有比病人更好的工作了。”多次被拒绝后，神明发出这样的感叹。